第280章 你来我往
曹复暗自冷笑,口中却道:“魏帝不自量力,有那般下场,怨不得旁人。”
司马炎眸光微闪:“蔺少东家,真是这般想的?”
曹复没什么情绪地应道:
“当然,魏帝行事冲动,毫无章法,怎比得上文帝勇武果敢,他早该禅位于文帝。若非他冥顽不灵,何至于落得那般下场,是他自己看不清形势,才遭了难。”
看了曹复半晌,司马炎仰天长笑:“可惜,可惜,魏帝去得早,该早让他听到蔺少东家这番话,小皇子也不至于流落民间……”
他压着嗓子,似跟曹复说悄悄话一般:“坊间传闻,小皇子做了娈童,不知,是真?是假?”
司马炎死死盯着曹复的眼睛,生恐错过曹复脸上的一丝表情。
曹复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压着眼底的寒凉,笑得清风自在:
“草民……也听说了,真如此,他可不如他爹有福气,父子俩还不如死一块儿呢,好歹落个清白之身。”
……这是曹复的心里话。
邓询听得揪心,心缩成一团。
司马炎哈哈大笑:
“蔺少东家有此见识,难得啊,难得,朕好久没这么痛快了。走,走,走,跟朕里面瞧瞧。”
曹复眸光暗了暗,缓了缓,才迈步跟上。
晋王府几经扩建,大得跟皇宫没啥分别。
司马炎走走停停,不断给曹复介绍,哪是花园、哪是书房,正厅在哪、他住过的院子在哪、现在这个季节,花园子里都有些什么花……
一路喋喋不休,仿佛沉浸在介绍之中难以自拔。
“这儿有处戏台,春秋季的时候,家里时常请些戏班子来,朕和兄弟们就在那个二层小楼上看戏……”
说着,说着,他突然停住了,瞅瞅曹复脚下,别有深意道:“蔺少东家,你可知道,你脚下踩的是什么地方?”
司马炎问得突然,又神情诡异,曹复心有所感,身上一凉。
司马炎点点曹复脚下:“魏帝曹髦就死在蔺少东家踩的地方,他是被成济射死的,那血流的,啧,啧,啧,这一片儿地方,都被他的血染红了。”
司马炎边咂嘴,边围着曹复绕圈子,似在回忆当晚的情景。
曹复汗毛倒立,几欲站立不稳,他就要压制不住心头的愤怒了,握了握拳,突然撩衣下跪,叩头道:
“草民不知,此乃魏帝归西之地,还请陛下恕罪。”
司马炎笑得玩味:“蔺少东家,这是何意,朕倒不知,蔺少东家犯了何罪?”
曹复再次叩了下头:
“魏帝再不济,也曾是一代帝王,草民身份卑贱,竟踏足在他老人家的归西之地,草民该死,还请陛下降罪。”
司马炎沉沉看了曹复数息,眸光闪了闪,上前两步,将曹复搀起来,笑道:
“蔺少东家不知道吗?曹髦欲对郭太后行悖逆之事,已被郭太后降旨为庶人。一个庶民的归西之地,没什么踩不得的。可惜,却污了我司马氏的龙兴之地,倒是晦气得很。”
曹复拍拍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草民生在民间,对朝堂上的事知之甚少,让陛下见笑了。”
司马炎语带双关道:“让朕笑话不要紧,让人误会了,可就不好了。”
他目光下移,在曹复叩头的地方,顿了顿,道:“好了,朕也乏了,今儿……就到这儿。张鸿,送蔺少东家回去吧。”
“是。”
邓询提了半天的心,可算是把今天这篇翻过去了。
路上,邓询握着曹复的手,心疼得直掉泪,连道主子不该来,何苦受这份屈辱。
曹复拍拍他,将冷意深深压在眼底,什么都没说。
回到镜水阁,曹猛、曹攸已等急了,连问曹复进宫的经过。
掩去司马炎说他做了娈童的那段,曹复将司马炎的种种试探叙述了一遍,
曹猛破口大骂:“司马炎个王八蛋 ,竟这般折辱小主子,老子操他祖宗。”
曹攸撇撇嘴,骂人有什么用,司马炎又不会掉块儿肉。
曹复无所谓地扯扯唇角:
“也不是没有收获,他千防万防,怎么也没想到,我会穿着一身染了疫症的衣裳进宫。他离我那么近,就算染不上疫症,邓询也会想法子让他沾上些的,就看他有没有命活下来了。”
一说这个,曹猛、曹攸立时高兴了。
“那疫症邪性,沾上少许,就得中招,咱们虽带了不少药材,却没有治疗那疫症的。就算宫里有,找不到解疫症的法子也是白搭,哈哈哈哈……”
“司马炎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邓询是咱们的人,看他怎么逃过这一劫。老小子卑鄙,那般折辱康儿,不死也得脱层皮,哈哈哈哈……”
曹复眼神冰冷,早料到司马炎要召他进宫,他故意穿了身染了疫症的衣裳进宫,司马炎处处刁难,却没想到自己也中招了。
当夜,司马炎感觉身上泛冷,没当回事,命人熬了碗姜汤给他驱寒。
第二日,司马炎头脑晕沉,开始发热。
召来黄掌史给他诊脉,黄掌史眼底疑惑,没有多说,开了散热的方子,给司马炎降温。
司马炎喝了药,也不敢歇下,虽说曹复带了粮食和药材进城,但灾情还远没有结束。
城内瘟疫还在蔓延,御医署还没找到有效的救治法子。城中百姓还没有安置妥当、城外的村镇受灾严重……千头万绪,都在等着他处置。
他强撑着自己看了两个多时辰折子,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在榻上。
邓询紧走两步,刚喊了声:“来人……”
他也栽在榻前,跌倒前,最后的意识……主子给的药,发作的真快……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皇上和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张鸿公公先后倒下,晋宫乱成一团。
黄掌史心惊,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又过了一日,传出镜水阁少东家染了疫症,病倒不起。
洛阳百姓慌了,他们千盼万盼,可算把大救星盼来了,怎能病倒了呢?
一时,大把的人拥到镜水阁门前听消息。不来还好,一来,听到的消息,更令人绝望。
镜水阁上上下下,好几十口子都染了疫症,镜水阁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界。
人们不关心镜水阁少东家咋样了,他们关心的是,镜水阁的施粥放药,还能不能进行下去。
一直关注洛阳城消息的琅琊王司马伷和梁王司马肜,听说镜水阁少东家,先他们一步进了城。心道,坏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商家都能不避艰险,前来赈灾,他们缩手缩脚躲在后头,一个救灾不力的帽子戴定了,立刻整顿人马就要进城。
离着城门还有八里地时,见到许多从城内往外逃的人,还有人在议论皇上染疫、镜水阁染疫的事,吓得掉转马头,又避了开去。
阴云再次笼罩洛阳,哀戚之声四起。
初时,司马炎只是发热,还有小部分时间保持清醒。
他回想,什么时候染上疫症的呢,他已经小心再小心了。接着听说,曹复也染了疫症,疑心顿起,命御医署派人前去看诊。
黄掌史亲自去的,回禀道:
“陛下,蔺少东家的确染了疫症,身上已经出现斑疹了,不止他,镜水阁染上疫症的还有好几十个,情况很不好。”
司马炎困难地转转眼珠子,难道是进城的时候染上的?这么说,他是遭了池鱼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