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混淆黑白
曹复淡淡道：“不多，一万担粮食，50车药材，怕是……不够，草民力薄，只能筹到这些了。”
司马鉴不由瞪大眼睛，吞吞口水，一万担粮食？50车药材？还力薄？
他张着大嘴，半天才合上：
“够了，够了，蔺少东家仗义疏财，有这些，足以缓解灾情了，足以，足以……”
他连着说了好几个‘足以’。
救灾，不是让灾民们吃饱，是让你有口吃食吊着，不至于饿死。一万担粮食，足够洛阳百姓撑到别的救援队伍到来。
曹复跟他想的不一样，据他得到的线报，洛阳城已死了近半数人口，打知道这个毒计，他计划的就是解半城之危，而不是全城之危。
等镜水阁赈灾的消息传出去后，司马伷和司马肜必然前来。到那时，危机才算真正解了。
而他是第一个带着粮食和药材进入洛阳的人，大善人之名，他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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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陛下，人都撤了，都撤了”
一向老成持重的陈升，兴冲冲跑了进来，激动得声都变了。
司马炎头发蓬乱，衣裳两日未换，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自灾情开始，他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陈升的兴奋没能激起司马炎半分心绪，他已许久没听见过一件好消息了。
见司马炎没反应，陈升大声道：“陛下，陛下，有粮了，有药了，灾情解了，解了。”
司马炎迟缓地转转眼珠子，有粮了？有药了？灾情解了？
过了好一会儿，司马炎才反应过来陈升在说什么，一把抓住陈升：“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陈升咧着大嘴，高兴得眼睛放光：
“陛下，灾情解了，镜水阁少东家，带了一万担粮食，50车药材进城了，是乐安王护送着来的，正在四门外施粥放药呢。”
邓询大吃一惊，主子来了？主子竟敢身涉险地，亲来洛阳！！急得眼珠子乱转。
他陪着曹复一起长大，二人是名义上的主仆，实际上的兄弟，若不是为了曹复，他也不可能净身入宫。
司马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镜水阁少东家？那个可疑的前朝余孽？他竟敢来洛阳！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司马炎眯了眯眼，君王的敏感多疑，让他瞬间忘了刚刚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身上的毛刺根根直立。
蔺康不会不知自己疑心镜水阁，还敢踏入洛阳！呵，是他大胆，还是朕疑心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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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攸先一步知道曹复来了，消息是城内的太谷阁探子送来的。
他松了口气，同时心又提了起来，司马炎本来就疑心他们，主子此举，无异于羊入虎口。
他看向已饿得无力冲击镜水阁大门的灾民，大声喊道：“我镜水阁少东家正在四门外施粥放药，大家快去领吧……”
他连着喊了十好几遍，满眼木然的灾民才反应过来听到什么了。
一人大声道：
“你骗人，你拿箭射我们，你镜水阁少东家也定是个黑心烂肺的，你是想让咱们离开这儿。大家伙别听他的，就在这儿守着，死也要死在这儿，让老天爷看看，这个黑心肠的家伙是个什么下场。”
“对，别听他的，他在骗人，现在哪还会有人来救咱们，他是想骗咱们离开这儿。”
“对，不走，不走，别听他的……”
……
曹攸嗤笑：
“就你们，老子都不稀得骗你们，爱去不去，喜欢挨饿，就在这儿守着吧，等别人吃饱了，你们饿死在这儿，看看老天爷是笑话我，还是笑话你们。”
他说得笃定，灾民瞬间动摇。
一人道：“北门离着不远，咱们去看看，没有，再回来。”
大家伙本来就饿得受不了了，一人动摇，立时全都散了心，不待曹攸再劝，轰得一下跑没影了。
曹攸又心酸又好笑，吩咐常彪：“把下面的……都烧了，还有那些个箭矢，都处理干净了。”
扫了眼外边儿堆成山的尸体，常彪心说，阁主是趁大家伙不在，毁尸灭迹，敛眉应了声是。
镜水阁少东家不声不响地来了，常彪是跟灾民们一块儿听到这个消息的，他没想明白，阁主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阁主明显跟司马炎势不两立，他的主子自然也不会对司马炎安什么好心眼，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赈灾呢？常彪糊涂了。
交待完，曹攸策马直奔南门，曹复他们是从江南来的，曹攸以为曹复在南门。
虽有心理准备，路上的惨象还是让曹攸心惊。
房屋泡在水里时间太长，大半都塌了，以往繁华的街道，已分不清哪是哪。随处能见到泡得辨不清面目的尸首，上面布满了令人作呕的苍蝇和蛆虫，恶心地曹攸直反胃。
偶尔碰上几个活着的，也是饿得骨头架子一般，脸上无泪，眼中无光。
曹复皱了皱眉，从怀里掏出一块儿口巾，罩在面上。心说，康儿还没进城，若是让他瞧见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紧闭了许久的城门打开了，空气都为之一清，冷清多时的洛阳城，终于热闹起来。
一眼望去，洛阳百姓像是刚从牢房里放出来的，从上到下，脏污破烂，身上的泥能抠下一斗来。
曹攸调转目光，四处寻找曹复。
几个身前身后背着镜水阁字样的帮众，正在卖力地大声嚷着：
“我们少东家听说洛阳遭了灾，不远千里来赈灾。大家排好队，排好队，不要争，不要抢，人人有份，人人有份啊。那边儿，那边请了松鹤堂的大夫坐诊，有求药的，到那边看诊拿药，一律免费，一律免费。
不要争，不要抢，大锅支了十口，正煮着呢，放心，放心，大家都有。北门、东门、西门，都有我镜水阁的施粥放药点，不要挤，不要挤啊。辰时到酉时，柴火不歇……”
在他们身边，还有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帮着维持秩序。
曹攸挤进人群，抓住一个身背镜水阁字样的人，问道：“少东家呢？”
那人不认得曹攸，反问他：“你是谁？”
灾民中有人认出曹攸，指着曹攸大声道：“他，他是镜水阁阁主，就是他下令射杀我们的，他是坏人！是杀人犯！！”
那人情绪激动，使出全身的力气控诉曹攸。
曹攸眼锋凌厉的射向那人。
灾民静了一瞬，一人大声道：
“放屁！镜水阁少东家不远千里来赈灾，又是施粥，又是放药的，李阁主怎会是滥杀之辈，是你们冲撞了李阁主，李阁主他老人家迫于无奈，才下射杀令的。”
曹攸瞧向说话之人，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瞧，邢三，好些日子没见着邢三了，猛一看，都没认出来。
邢三一开口，立时有人附和：
“对，对，是你们冲撞了李阁主，还敢在这儿恶人先告状，真是不可理喻！吃不吃粥？不吃滚蛋，别在这碍眼。”
“对，对，对，镜水阁上下善心着呢，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定是你们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李阁主才给你们一个教训。滚，滚，滚，滚一边儿去，别在这儿，碍着咱们吃粥。”
“我都瞧见了，是你们撞击人家镜水阁大门，还往里面扔火油，你们不仁，就别怪人家不义。”
“对，对，对，我也瞧见了，你们要做盗抢之事，李阁主是正当防卫，何错之有，还敢恶人先告状，谁给你的脸。”
“……”
灾民们七嘴八舌，大多都是训斥那人恶人先告状的，只有极少的声音证明那人没说假话，可很快又被更大的驳斥声淹没。
控诉曹攸那人委屈地眼睛通红：“我没说谎，就是他，就是他，我家里就有人被他射杀了。”
他不还嘴还好，一还嘴，邢三一个巴掌扇过去：
“老子最讨厌你这种人，吃了人家，喝了人家，还骂人家。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别让老子在洛阳城见着你。”
“就是，滚，滚，滚，看着他就晦气，镜水阁好好的在这儿施粥，别让他给搅合了，赶紧让他滚蛋。”
“李阁主又捐银子又捐粮，怎会是他说的那种人，即便真有，也定是那人不好，惹得李阁主发了脾气，出手惩治了他们。”
“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
在场众人，不少见识过曹攸的凶残，却一致选择了视若无睹，生恐因那人之故，激怒镜水阁，停了施粥放药。
灾民们好不容易得了活命的机会，没谁愿意平白失去。
曹攸木着脸没说话，眼中没半分情绪，人命，就是这么不值钱。
一碗清粥，就能让人混淆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