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照此办理
缺粮,瘟疫……还不是最糟糕的,让司马炎心焦的是,城中再起流言。
“司马氏得位不正,天降灾祸,祸及百姓,大家去找狗皇帝讨说法啊……”
“皇上在洛水举办封禅大典,激怒河神,决了河堤,以致大水围城,房倒屋榻,百姓流离失所,找昏君要说法去呀。”
“走,走,走,大家伙一起去,没道理他司马氏坐拥天下,灾难要由咱们平头百姓替司马家受过,找昏君算账去呀。”
“老天爷呀,天杀的呀,救救我一家吧,我一家八口,死了四口,病了三口,这是要我一家子绝户呀……”
“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全家都死光了,就剩我一个了,我也不活了,我要找狗皇帝赔我一家子命来。”
“……”
面对死亡,所有人忘记了害怕,气势汹汹来找他们的皇上要说法。晋宫外的百姓越来越多,陈升无奈,只得禁闭宫门。
御书房一片狼藉,司马炎瘫坐在狼藉中,双目腥红,外面的流言,陈升不敢隐瞒,一字不漏的说与他听。
臣叛君?上天降罚?激怒河神?呵呵……还真是一环扣一环,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陛下,陛下,救救演儿吧,救救演儿吧……”
外面传来凄厉的呼救声,听声音是赵美人。
演儿,全名司马演,赵美人唯一的儿子,还不到3岁,几天前染上了疫症。
司马演打一出生,身子骨就不好,染疫后,高烧不退,御医早上来报说,情况很不好。
司马炎正要往外走,邓询上前几步,跪在他身前:“陛下,请陛下保重龙体。”
宫人们跟在邓询身后跪了一地,齐齐道:“请陛下保重龙体。”
自从宫里出现疫症,御医院的黄掌史,请命封锁了疫情出现的宫室,赵美人不知是怎么冲破重重守卫,来到御书房的。
司马炎脚步顿住了,疫情有多可怕,他很小的时候就见过,可得病的是他儿子。
因为染上疫症,已经死了一个皇子和两个公主了。
难道,他又要失去一个儿子了吗?
听着外面凄厉的哭声,司马炎面露不忍,又往前迈了两步,邓询一把抱住司马炎的腿,大声道:
“陛下,还请为天下苍生计,大晋不能没有陛下啊。”
他带着目的进宫,松开手,更符合他进宫的初衷,可身为内侍首领副监,拦住司马炎,才能不引起旁人的疑心。
司马炎阴着脸,神情复杂,他堂堂君王,连自己的儿子都救不得,眼睁睁看着他在鬼门关打转。
邓询努力挤出几滴眼泪,声音微哽道:
“陛下,陈升来报,说城外的水退了不少。他说,有人在疏通河道。或许,或许下一刻,下一刻,就有人来救咱们了,您再等等,再等等。”
司马炎仰头闭目,两行清泪淌下,无力感油然而生,他还能做什么?他不是御医,救不了皇儿,出了这道门,还可能被皇儿染上疫症……
“传令黄掌史,命他全力救演儿,需要什么,去朕的私库取,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演儿的命。”
“是。”
邓询围上口巾,来到御书房外。
赵美人蓬头垢面,跟疯妇一样在殿外嘶喊着,见邓询出来了,往前爬了几步:“张公公,张公公,嫔妾要见陛下,嫔妾要见陛下。”
她伸出骨瘦嶙峋的手,要去抓邓询的衣摆。
邓询后退了两步,眼神一扫,上来两个兜头护脸的侍卫架住赵美人。
“娘娘,皇上已下令,命御医署全力救治十皇子,娘娘且放宽心,安心回去守着十皇子便是。”
他不待赵美人答话,眼锋冷冷扫向那两侍卫:
“还不快伺候着娘娘回宫,告诉娘娘宫里的人,娘娘贵体,经不得奔波劳碌。再让本监知道,他们伺候的不经心,本监就让他们去内廷司尝尝刑具的滋味儿。听说内廷司出了不少新花样,本监琢磨着,他们都想尝尝鲜。”
他常年侍奉在司马炎身边,自有威势,几句话说的寒森森的。
侍卫听得心口发冷,赶紧应道:“是,属下定将张公公的话带到。”
“不,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赵美人眼神绝望,伸手还要去够邓询,被两个侍卫连拖带拉地弄走了。
邓询背着手,冷着眉眼,目送赵美人离去,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他一点都不羡慕这些娇美如花的贵人们,她们活的,还不如他这个残缺之人呢!抬眼朝空中望去,耸耸鼻子,掏出帕子扇了几下,太难闻了,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宫人接二连三的死去,弄得人心惶惶,诺大宫室,竟听不到半丝儿欢声笑语。
宫里都这样,宫外的情形只能更糟糕,不知攸子叔怎样了,还有邓朗,邓朗也不知怎样了。
他不怎么担心攸子叔,倒有些担心邓朗,邓朗家里就他一个,不知他能不能护住自己。
诺大的洛阳城,能让他关心的人不多,区区几人而已
主子知不知道洛阳的情形?他是不是很高兴?好些年未见主子了,真想他啊,还有先生……重重叹口气,若无人来救,主子的心愿……是不是就达成了?
胡思乱想之际,听见御书房里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皇上又在发脾气了。
他再次叹口气,所有人压抑的要疯了,包括他自己!
死的人越来越多,刚开始,尸体还有人收。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人们怕染上疫症,不敢收了,也无力给那么多人收尸,尸首越积越多。
满眼望去,随处可见的腐烂、蚊蝇、蛆虫……
城内的气味儿越来越难闻,每个角落都弥漫着散不去的尸臭味。
镜水阁外的情况很糟糕,邢三一伙早就不见了踪影。
灾民们发了狂,就算有角楼上的护卫支援,邢三一伙也难抵万拳,早早跑没了影子。
那伙人里,有司马炎派来的,本想借机往镜水阁安插人手,还没怎么着呢,就被疯了的灾民吓跑了。
灾民撞不开镜水阁大门,嫉恨镜水阁见死不救,不知从哪寻了火油,点燃了就往里丢。
曹攸发了狠,下了射杀令,他面对的不是人,是一群发了狂的疯狗。
一排排灾民被密集的羽箭射杀,就算常彪这等杀人不眨眼的,握着弓箭的手也抖个不停。可灾民对危险视而不见,还如潮水一般冲击着镜水阁大门,怎么都不肯退。
曹攸铁青着脸,命人往外扔火油,取过一张弓,搭上火箭,面无表情射了出去。
火砰地爆开,惨叫声、痛呼声、哭泣声萦绕镜水阁上空,大火把疯了的人们烧清醒了。
望向角楼处,隐在火光后那张狠绝冷厉的脸,灾民意识到,他们做什么都没用了,只好绝望地退去。
常彪浑身紧绷,他杀过人,见过血,却从未见过这等惨烈的场面。深深看向曹攸,他猜不出,想不透,曹攸是怎么狠下心肠,将手中的箭,射向手无寸铁的百姓的。
望着底下的惨况,曹攸眼底结着冰:“怪我心狠?”
常彪动动嘴唇没说话,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曹攸左右晃了晃僵硬的脖梗子,被火光映红的脸,冷硬决绝:“他们不死,就是咱们死……”
他手指向镜水阁里面:
“这里面,有3216人,被一群丧失了理智的人冲进来,是什么后果,你想过吗?我只想护住镜水阁,护住自己,护住你们!!他们是司马炎的子民,我没义务管他们的死活。”
常彪眼眶微涩,嗓子眼发干,拱手一揖道:“属下,明白。”
无需再疑惑,曹攸命他早早备下箭矢,又做了那些准备,就是为了这一日。
曹攸把手里的弓放到他手上,眸中闪过晦暗不明的光:“再有人冲击镜水阁,照此办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