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骤然离世
274年7月,吴国名将陆抗病逝,还没高兴两天呢,司马炎惊闻杨皇后病危……
他忙于伐吴事宜,已许久未进后宫了,猛然见到病弱得不成人形的妻子,司马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厉声道:
“秋嬷嬷,怎么回事?皇后怎地病得如此厉害,为何不见人来禀报朕?”
秋嬷嬷双眼红肿,却流不出半滴泪来,她的眼泪已经哭干了,皇上问话,她答不上来,哽咽着不停磕头。
司马炎正要发怒,杨皇后费力地扯扯他衣袖:“陛下,不怪秋嬷嬷,陛下前朝事忙,臣妾不想陛下为臣妾分心,这才没让她禀报的。”
司马炎狠狠横了秋嬷嬷一眼,握住杨皇后的手:“皇后,你……”
他说完一个‘你’字,就顿住了,他是想问,皇后是不是还在记恨他让嵇绍进宫做伴读的事,可这话无论如何问不出口。
他堂堂君王,阴谋算计自己的儿子,怎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杨皇后与他夫妻多年,自然知道夫君在想什么,轻轻握握司马炎的手,说了句:“你们都退下。”
秋嬷嬷及一众宫婢们快速退了出去,诺大的宫殿顿时没了人气,只余殿中散不去的中药味儿。
烛火摇曳,昏暗的光打在杨皇后蜡黄的脸上,更显凄凉。
司马炎鼻头发酸,他二人少年夫妻,育有三子三女。在外人看来,他们相敬如宾,夫妻和谐。谁知竟生疏至此,妻子病得快不行了,都不叫他知晓。
“对不起,是朕疏忽你了。”
杨皇后勉力撑起精神,笑得淡然温和:“不怪陛下,陛下日理万机,哪能困守于后宫,是臣妾的身子骨不争气,叫陛下担心了。”
司马炎眼眶微红,哽咽道:“你……这样,朕……很难过。”
他是君王,若不是万般无奈,怎会设计自己的亲儿子。
杨皇后假装没听懂夫君话里的意思,哑着声音道:“陛下,臣妾陪不了你了,臣妾有个心愿,您可能答应臣妾?”
她殷殷望着司马炎,干涸的眼里浸出泪来。
司马炎心痛难当,二人情分不是其他妃子可比,杨皇后真这般骤然离世,他怎么受得了,喉头微哽,努力控制着情绪:
“皇后是说太子的事吧,朕……”
以司马炎对杨皇后的了解,只有太子的事,能让杨皇后这般牵肠挂肚了。
杨皇后缓缓摇头:“陛下,臣妾走了,最放心不下的是孩子们,臣妾怕他们无人照拂,被人欺负了去……”
她不顾司马炎拦阻,勉力跪坐着给司马炎叩了个头:“臣妾恳请陛下,立杨芷为后。”
立后是大事,杨家已经出了一位皇后了,若再立杨家女子为后,其他世家必然不愿,这不仅仅是后宫的事,还关系到前朝……司马炎面露为难之色。
司马炎久久不应,杨皇后泣道:
“陛下,臣妾知道立后是大事,本不该这般为难陛下,可……臣妾是做娘的人,臣妾也有私心啊。轨儿早夭,衷儿又是那般状况,其他几个还小,帮不上衷儿。臣妾这一走,他们无人照拂,让他们在这吃人的宫里如何活下去?恳请皇上,看在这些年,臣妾尽心侍奉陛下的份上,允了臣妾所请吧……”
她哀哀地哭着,念叨着把她跟司马炎从初识到一起携手共度难关的点点滴滴说了一遍。
司马炎的前半生并不如外人看到的那般如意,症结在他二弟司马攸身上。祖父、父亲、母亲皆偏心于司马攸,他机关算尽,才险险保住晋王世子之位。
那些年的苦楚,只有他最亲近的妻子知晓。
司马炎是位睿智的君王,杨皇后隐瞒病情,又给他来了这么一出,他十分清楚杨皇后的用意。
杨皇后定是跟杨芷有某种约定,或是还有什么后续的安排,以至杨皇后确定杨芷生不出皇子,或是生出来也养不大,后宫那些个阴私手段,他没经过也听说过。
皇后无子,只要他不动易储的心思,司马衷即是嫡也是长,按老祖宗的规矩,没谁能动摇司马衷的皇储之位。
杨皇后是想在临死前,用这十几年的情份逼他不得废黜司马衷的太子之位。
司马炎很矛盾,他也不想换下衷儿,可不换,诺大王朝交到衷儿手里会变成何等模样?他实在不敢深想。
“陛下,臣妾就这么点儿念想,您是想臣妾死不瞑目吗?”
杨皇后气喘连连,面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哀哀地瞧着司马炎。
司马炎闭了闭眼,艰难道:“朕……答应你……便是。”
杨皇后大喜,精神顿时好了少许,叩头道:“多谢陛下成全。”
司马炎扶起她,爱怜地为她捋顺发丝:“你我少年夫妻,朕怎忍让你死不瞑目,你是在戳朕的心窝子。”
他嘴上这般说,心里却道,皇后啊,皇后,千万别怪朕,朕也是没法子,相比衷儿的太子之位,杨芷的皇后之位算得了什么。真有那日,为了晋国的天下,即便失信于你,朕也顾不得了。
三日后的深夜,杨皇后在司马炎的怀抱里离世。
司马炎下诏:
“自皇后奉事以来,恪尽职守,今骤然离世,朕心甚痛。皇后早失双亲,曾有心改葬父亲和祖父。我朝初立,一切从俭,皇后不愿加重朝廷负担,拖延至今。临终前,皇后重提此事,朕有心成全皇后的一片孝心。
现命领前将军杨骏完成改葬事宜,所需由朝廷一体供奉。追谥皇后母亲赵氏为县君,继母段氏为乡君。上古有言:尊奉双亲,追思远代先祖,百姓必以此为楷模,我朝风气也将向善向好。死者地下有知,也将护佑我等。”
司马炎要给岳父母加封,众大臣自不会拦着。
钦天监占卜吉日,定好埋葬的日子后,司马炎命史臣作悼文追思杨皇后生平功绩,并将杨皇后葬于峻阳陵 ,谥号武元皇后。
司马炎给杨皇后上了三炷香,望着杨皇后的灵位,默默道:
“琼芝,若有一日朕食言了,还请你看在朕加封了你父母的份上,原谅朕这回吧。朕……不仅仅是你的夫君,是衷儿的父亲,还是大晋的国君。朕所作所为,岂能局限于一个小家所求,朕……别无选择!”
他看了眼跪在身后的司马衷,司马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糊得满脸都是,嗓子都哭哑了。在他不远处,跪着嵇绍。
按规矩,嵇绍是没资格来这儿的,司马衷情况特殊,嵇绍是被恩准来陪伴司马衷的。
司马衷虽傻也知道母后回不来了,母后不是他恶作剧时的蚂蚁,摁死一只,过一会儿还能从树后再钻出一只,也不是他放飞了的风筝,自有小侍们把它捡回来,母后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混沌地意识到护着他的人没了,宫里的温暖也随之而去。司马衷越哭越伤心,哭着哭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见他这般伤心,司马炎再嫌弃他蠢笨,也不禁生出几分怜惜来:“来人,送太子回东宫,好生伺候着,太子身子骨弱,不用他守灵了。”
单论身子骨,宫里的皇子公主们,比得过司马衷的不多,可皇上的话就是圣旨,没哪个不开眼的敢说皇上说错了。
灵前一阵忙乱,司马衷被搀了下去。见没人留意他,嵇绍也跟着下去了。
司马炎眼角余光随着嵇绍而去,自从杨皇后因为嵇绍跟他生分了,他瞧嵇绍越发地不顺眼。夹了下眼皮,看向杨皇后的灵位,碍眼的人就不要在君前伺候了,是时候打发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