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黑店?
刘打听脸都红到脖子根了,以前他的确没少干坑蒙拐骗的事,只要在修武县稍一打听,就能打听出不少。生客不知道,他还能赚点银子,来过几次修武县的,就没有再找他的,所以才混成这副德性。
“这……这位爷,小的以前的确干过不少缺德事,近两年小的改好了。真的,真不骗你,您信小的一回。”
他好不容易攀上曹复这注大财,可不想弄没了,心虚得就差当街下跪了。
曹复眉眼冷清:“行了,就信你这回,小心伺候,少不了你的好处。敢骗我们,哼,不劳你们石县爷动手。”
他声音里淡得听不出情绪,听进刘打听耳朵里却阴森森的。
刘打听赶紧应声:“不敢,不敢,小的一定精心伺候。”
“那就走吧,去你说的那家客栈。”曹复抬步朝刘打听指的方向走去。
“好,好,您这边请,这边请。”
好几个包打听羡慕地瞧着刘打听,一下接了十几位客人,在修武县并不多见,大多数散客是不需要包打听的,肯用包打听的绝对不差钱,那几个包打听嫉妒得直往外冒酸水。
路上,曹复问刘打听五种牌子都有什么区别。
“公子,您别看这块儿小小的牌子,低一等,差不少钱呢。就说拿鸟牌的包打听,那是包打听里级别最低的,刚入行的包打听拿的都是五等,干满一年才能换四等。小的入行时间长,刚拿牌子的时候,拿的是四等猿牌……”
说到这儿,他怯怯地瞅瞅曹复,曹复一听就有问题,也没说穿。曹猛可不管,专戳刘打听的肺管子:
“跟你年头一样的,人家最少拿的都是三等熊牌吧?”
刘打听眼神幽怨,他也看出来了,曹猛就是来揭他老底的,挠挠头,尬笑道:
“爷说得不错,小的不争气,去衙门告小的状的太多了,小的在官家挂上号了,差点拿不上牌子。是衙门里头的兄弟替小的在石县爷那说了好话,这才勉强拿了四等猿牌。”
曹猛重重拍了刘打听两下:“你小子敢坑爷,爷不用去官府那么麻烦,直接把你撅巴撅巴扔河沟里。”
他手劲很大,直把刘打听拍得龇牙咧嘴。
刘打听揉揉后背,咔巴咔巴眼睛,在脑袋里幻想了一下,自己被撅巴后的样子,脊背发凉,颤着声音道:
“爷别吓唬小的,小的真改好了,不是小的良心发现,主要是小的再不改好,饭都快没得吃了。”
他说的实在,曹复失笑,看样子,石崇来修武县后,狠狠地震慑了一下刘打听这种人,问道:
“你们石县爷怎么样?待你们好吗?”
刘打听咽咽唾沫,他真不知该怎么答,说石县爷好,他心有不甘,说不好,他还要在石县爷管辖下讨生活呢。万一曹复跟石县爷有来往,他不是作死吗?脑筋转了几圈,勉勉强强挤出一个好字。
瞧他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逗得曹猛等人哈哈大笑。
修武县不大,说话的功夫,刘打听说的那家客栈就到了,要不是刘打听领着,都没瞧出来这是家客栈。
客栈离主街隔着两条胡同,在一个死巷子里头,门口没挂幌子,挂了两只大红灯笼。大门关的死死的,里面没透出一丝儿光亮来,不像别家客栈四门大开,灯火通明。
此时天已全黑,夜风吹过,红灯笼忽明忽灭,晃得人影四处歪斜,曹复真有种被带进黑店的感觉。
刘打听刚要上前敲门,吱嘎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走出一个八尺多高的黑大汉。
曹复定睛一瞧,完了,妥妥的黑店无疑,谁家店小二长成这副德性。
猛然见到门外这么多人,黑大汉先是一愣,紧接着看到刘打听,马上反应过来,努力挤出个大大的笑脸,弯腰做了里面请的手势:
“有客人来了,请进,请进。”
曹复迈不动腿了,那黑大汉长得如铁塔一般,两只胳膊似有千钧之力,满脸的络腮胡子根根直立,两只眼睛铜铃大小,弯着腰也比常人高出不少,不笑还好,一笑更显凶悍。
曹复也不是怕了,主要是觉着明知有问题,还往里进,那他真是脑袋锈掉了,回去都没脸跟先生说。
刘打听看出曹复的犹豫,给黑大汉递了个眼色:“马大哥,请大嫂出来迎客吧。公子他们有十几匹马,您去瞧瞧备的草料够不够。”
曹复嘴角直抽,请大嫂出来迎客?这话听着更不对了,晋国虽说没那么古板,也没开放到让大嫂出来迎客的道理。
黑大汉知道自己的尊容吓人,连声应好,扬声喊道:“娘子,娘子……”
话音未落,一个俏生生的绿衣女子站在门口。
她看似二十七八岁,银盘脸,眉眼精致婉约,梳高髻,挽袖纱,手执香扇,两耳垂着珠坠,长裙曳地,腰背挺直,圆润优美的脖颈上挂着个嵌金锁的项圈。
不见美人还好,见了美人,曹复一行浮想联翩。
刘打听是勾魂小鬼,女子是使美人计的,黑大汉手拿屠刀,配上门口两个忽忽悠悠的红灯笼,整个一个人肉包子铺。
一阵夜风袭来,激起众人一身鸡皮疙瘩,大家不约而同两臂环抱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有种马上肉就要离骨的感觉。
女子福了福身子,给曹复等人行了一礼,微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
“客官请进,妾身的家只能算是半个客栈,妾身保证,客官住在这里,绝不比客栈差,价钱也要便宜不少。”
若是青天白日见到女子的笑容,定如春花般灿烂,可如今在夜里,女子的笑容被灯笼生生衬出几分诡谲,就算曹猛这等挖坟掘墓之人,也不由寒毛倒竖。
曹复从南到北走了一圈,还从没见过如此诡异的客栈,已经到门口了,他刚跟刘打听放了狠话,不愿弱了胆气,面色如常往里走,实则从头警惕到脚。
曹猛则瞪了刘打听一眼,扬扬拳头,无声说了句:“你敢坑我,我撅了你。”
刘打听吓得缩了缩脖子,小声解释:
“这儿的确不是客栈,是马大哥的家,马大哥以前是武官,他的顶头上司犯了事,受了牵连,这才辗转来到修武县。马大哥不擅经营,无奈之下将宅子做了客栈,好赖换回些银钱度日。”
他声音虽小,在前头引路的女子还是能听见,她一言不发,仪态万方地在前头引路。
宅院深深,占地很大,没什么人气,两个小厮交替着提灯在旁边给大家照亮。
曹复心道,这家日子的确过得俭省,灯笼都舍不得多置几盏,反要小厮忙乎着跑远跑近的。
宅子不似江南宅院那般精致繁复,处处疏阔,他们路过的地方有个占地很大的演武台,一处花园子,另有处菜地,均拾掇得干净利落,看进深是个四进的宅子。
曹复在看宅院布置,曹猛则不断四处吸鼻子,嗅空气里有没有血腥味儿,真闻出人血味儿了,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了,说什么也得拽着主子调头就跑。
女子将曹复一行引至西跨院:
“客官,这里有十几个房间,足够各位住了。马厩在后院,妾身这就让人把各位的马牵过去照料,草料是细精料,客官安心便好。”
她指了指西墙处一扇小门:
“这扇门可以通到外面,不必经过主院,热水一会儿就送过来。客官是点菜,还是由妾身安排?”
她话说得简洁,转折又快,刚说热水呢,紧接着就问吃食。
又没给上菜谱,曹复他们哪知道有哪些膳食可点,女子的态度也不似客栈的小二那般谦卑,声音虽娇软温和,语气里的意思明晃晃在说,你们不会点,不如我来替你们安排。
众人还是头回住这种客栈,互相对对眼神,曹复拱拱手:“那就劳烦马娘子替我等安排吧。”
马娘子点点头,似乎曹复的回答理所当然一般,又问:“各位客官可有忌口?”
曹复等人均说没有,马娘子微微颔首:
“客官稍候,热水马上就来,等各位洗漱完了,膳食也就准备好了。”又福了一礼,才娉婷着离去。
她态度不卑不亢,既客气有礼,又不过度热情。她不像是在经营客栈,反倒像是招待家中很多年不来往的亲眷,周到中透着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