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南海郡蔺康
三个案子断完，已过午时，现场还有许多等着断案的人。
县丞道：“诸位，诸位，今日公审就到这儿了，着急呈递冤情的，可移步县衙。一个时辰后，潘县爷接着审案。不着急的，就等下个公审日。”
何阳县的百姓似已习惯了这个时辰结束，没什么争议，呼呼啦啦散了一多半人，只有少部分还在广场上徘徊。
人少了，潘岳一眼瞧见曹复一行，怔了怔，朝他们走来：“公子，又见面了。”
曹复拱拱手：“潘县爷的机智让在下叹服，张松茂、金媚兰的案子断得漂亮。想必不久，潘县爷成人之美的美名将偏传天下。”
潘岳笑笑：“何阳县民风淳朴，没什么大案子，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公子见笑了。”
“欸~，清官难断家务事，繁杂的琐事，才足见潘县爷断案之高明，潘县爷不必自谦。”
见识了潘岳的机智灵活，曹复对潘岳观感好了不少。
潘岳转移话题道：
“公子谬赞了，公子还未用午膳吧，若不嫌弃，本官做东，请你尝尝我们县的小食，就在县衙附近，公子可愿赏脸？”
潘岳自幼与权贵子弟交好，又有个位高权重的老丈人，眼力很毒，他瞧出曹复的随从个个都是练家子，曹复又生得眉眼精致，气度华贵，何阳县很少见到这等气派的年轻人，潘岳起了结交之心。
曹复笑道：“您说得是县衙门前的羊肠吧，那家的羊肠的确好吃。好啊，就去那，怎好让潘县爷破费，草民请您。”
潘岳面露探询之色，如果不是特意去县衙，外乡人很难尝到那里的羊肠。
话一出口，曹复就知道说走嘴了，解释道：“听说县衙门前有两棵难得一见的桃树，草民就去观赏了一番，顺便品尝了那家的羊肠。”
潘岳噢一声，眸光微闪，他不是傻子，不信天下有这么巧的事，也不说破，笑道：
“原来如此，那两棵桃树的确少有，是内子精心培育的。要不，咱们换一家吧，何阳县还有几家的膳食做得不错。不过，本官下午还有案子要审，陪不了公子多久。”
曹复道：“不用换地方，那日是用过膳去的，也就尝了个鲜。草民的兄弟们，有的还没吃过呢，正好一道去尝尝。潘县爷还有公务要忙，用完膳，正好就近。”
听曹复以兄弟称呼跟随他的人，潘岳很诧异，压下心中的疑问：“那就走吧，还未请教公子贵姓高名？”
这就是问曹复的出身门第了，时人报家门，都带着出身地的郡县名，这是识别家世地位的重要标志。
曹复回道：“草民南海郡人氏，鄙名蔺康。”
闻言，潘岳猛地顿住脚步，蔺康？他与石崇交好，二人时有书信往来，石崇的消息渠道比他多，信中曾提到过蔺康这个名字，冲口道：“公子是镜水阁少东家？”
没想到潘岳知道自己，曹复自嘲地笑笑：“草民都不知道自己竟这般有名，连潘县爷都知道在下的贱名了。”
潘岳站在那儿神色变幻不定，石崇来信说镜水阁可能与摸金校尉有关，那么这个蔺康……
潘岳是个很有野心的人，若蔺康与摸金校尉有关，结识蔺康不仅与自己无益，还可能带来祸事。
曹复敏感察觉到了潘岳细微的变化，也不说话，静静回视潘岳。
镜水阁引起司马炎的怀疑，他们不是没想过换个名字，可越换越显得他们心虚，不如大大方方做实了蔺康这个人。
他已在南海郡露了面，不少人都见过他，再换名字，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是隐患。
潘岳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失态了，尴尬地笑笑：“是本官眼拙，没想到镜水阁少东家大驾光临。”
他去过镜水阁好几次，见识过镜水阁有多豪阔，镜水阁虽无官家背景，却背靠吴国第一大帮，实力不容小觑。即便没了与曹复结交的意愿，也不愿得罪曹复。
曹复假作不知，自顾自道：
“我蔺家在镜水阁占股不到一成，镜水阁只是挂在我名下，实际上是我叔父的产业，叔父无子嗣，借我名头用用。草民可不敢自称是镜水阁的少东家，被叔父听到了，会笑掉大牙的。”
潘岳与曹复只是初识，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道理，就算曹复所说是真，镜水阁一成的股份，已经很不得了了。
潘岳有意无意瞟了眼曹复身后的保镖们，一个普普通通的海商之子，出行要十几个身手矫健的随从陪同，怎么看都不简单。
二人一路闲聊，河阳县不大，很快来到县衙门口。
曹复一行人多，他们一来，羊肠摊子立时被占满了。
见是昨天来的年轻人，还跟着潘县爷一起，摊主笑得巴结：
“潘县爷，您来了，公子也来了，小的摊子一天来了两位贵客，难怪今个儿出门撞到喜鹊了，快坐，快坐。”
商家的嘴，骗人的鬼，摊主见谁都是这套说词，张嘴就来无丝毫滞涩。
他边说边取下搭在肩头的手巾，擦了擦本就没什么灰尘的凳子，连说带让，瞧着这份殷勤劲儿，没用膳心情已经很愉悦了。
曹猛拿出一大锭银子，重重置于案上：“老板，你看着安排，余下的都归你了。”
摊主眼睛亮了，羊肠不值钱，一大锅也值不了半吊钱，那一大锭银子够他开张两个月的。收下银子，连连鞠躬：
“欸，欸，客官您瞧好吧，都是新上的羊肠，料放的足足的，保管您吃了这次还想下次。”
他手脚麻利，一个人支应一个摊子，也不显忙乱，不大会儿功夫就上齐了，羊肠、炸面团、凉饮、卤豆干和凉拌山野菜，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虽都是些粗食，有荤有素，颜色鲜亮，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潘岳笑道：“公子来到本官的地头，却让公子破费，本官很是过意不去。”
曹复与他通了姓名，若潘岳有心与他相交，不会自称本官。
曹复心思通明，也不说破，摆摆手：
“咱们这么些人呢，不好让潘县爷破费，潘县爷不嫌弃，肯赏脸，已经很给草民面子了。也不是啥值钱东西，潘县爷不必放在心上。”
已知曹复是镜水阁的少东家，潘岳自不会跟他客气，他那点子俸禄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呢，说几句带口话走走过场罢了。
“那本官就却之不恭了。”
曹复暗自撇嘴，若知道潘岳是这态度，他宁肯不来吃这顿饭。
二人有一搭无一搭地闲扯，聊着聊着，聊到了桃树上。
曹复问道：“何阳县这么多桃树，每年产量不少吧？若都卖出去，也是笔不小的收益，百姓也能多些补贴。”
听他这么问，潘岳惆怅不已，苦笑道：
“公子有所不知，何阳县不在交通要道上，每年过往的商旅很少。桃子不值钱，也不耐存放，本地卖不上价，外地商人又无利可图。这么些桃树，除了花期的时候赏花，经济效益微乎其微。”
曹复眉眼微动没接话，他没话找话，闲聊罢了。不过，以先生的智计和见识定能寻出法子替何阳县谋利。
短短相处，曹复不喜潘岳为人，嫌他空有仙人之姿，却无仙人不染俗尘的品质，计较利益得失太过明显。
以至吃完这顿饭后，曹复再无结交之念。
潘岳也醒过闷来，眼前之人是镜水阁的少东家，背靠吴国第一大帮，能经营得起镜水阁的人，敛财能力可见一般，若曹复肯伸以援手……
想到这儿，潘岳起身一揖道：“恳请公子援手，若能替本县解决桃子的销路问题，在下不胜感激。”
为了把桃子卖出去，潘岳也算能屈能伸，本官都不称了。
可惜，曹复的良善之心早在十几年前就所剩无己，他没有当善人的嗜好。
如果刚才潘岳不理闲言折节下交，曹复还会考虑一下，现在嘛……他一点都不想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