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潘岳审案(4)
潘岳本就极爱写诗作赋,小小河阳县突然出现两个同道中人,大起爱才之心:
“不错,不错,来人,取纸笔来。”
差役很快送上纸笔,潘岳挥毫写下:“佳人才子两相宜,致富端由祸所基。判做夫妻永偕老,不劳钻穴窥于隙。”
县丞是个会拍马屁的,潘岳让取纸笔,马上明白县太爷要干什么,潘岳一边写,他一边念,潘岳写完了,他也念完了。
场中人即便不能全听懂,那句判做夫妻永偕老还是听懂了,个个鼓掌叫好。
金安神情尴尬,他兄长死了,家中无其他长辈,侄女的婚事自然由他做主。金媚兰做出那等伤风败俗之事,撵她出金家,虽显薄情,却不违理法。没想到潘县爷不按情理出牌,竟得了这么个结果。
他粗通文墨,诗中‘致富端由祸所基’ 影影绰绰指他大哥让金家发家,哪知却为自己的女儿埋下祸端,末尾的‘不劳钻穴窥于隙’更是在嘲讽他捉侄女的壁角。
现场没人关心金安在想什么,都在看潘县爷玉成美事。
潘安吹吹纸上的墨渍,示意差役给张松茂、金媚兰松绑,笑着将诗递给张松茂:“拿着吧,算是本官的贺礼。”
张松茂一直强撑着自己,不肯弱于人前,他做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潘县爷不仅给他二人作主,还送了他们这么大一份贺礼,眼泪倾盆而下,拉着金媚兰跪下,连连叩头,哽咽道:
“谢谢潘县爷给草民做主,谢谢潘县爷,谢谢潘县爷……”
潘安虽是杨肇的女婿,却是小吏之子,家境普通。因一首《藉田赋》得了圣上青眼,却惹人嫉恨,被排挤出京。
他恨世道不公,手中有了权力,自然愿为寒门子弟尽一份心力。
张松茂和金媚兰才子佳人,成就他们,也就成就了一段佳话,还能为自己的仕途增一抹亮色,何乐而不为呢。
扶起张松茂、金媚兰,潘岳扭头看向金安:“金安,本官都送贺礼了,你这个当叔叔的,总不好空手吧?”
金安闭了闭眼,知道若不遂了县太爷的意,今天不定得受什么羞辱呢,他也算聪明人,转瞬有了主意:
“两间铺子,50亩良田,外加500两银子,算是草民给侄女的嫁妆。”
搁在寻常百姓人家,金安给的不算少,可搁在金家,这些实在不够看的。
金媚兰动动嘴唇,想说又不好说,看向张松茂,张松茂捏了捏金媚兰的手,他能跟金媚兰在一起已经喜出望外了,哪还敢争这些身外之物。
潘岳唇角微勾,凉凉地看了金安一眼:“本官这个媒人份量不够呀。要不,本官将州府大人请来保媒?”
金安脖子一凉,知道潘县爷嫌自己给少了,又舍不得给太多,颤着声音道:“潘县爷……的意思?”
潘岳淡淡道:“四间铺子,200亩良田,3000两银子。”
他顿了一下又道:
“本官去过阳溪镇,知道金家有多富。米铺,油铺,绸缎庄,脂粉铺子一样一间,良田要上等的,3000两银子一文都不能少。办走了样,本官这个媒人脸上也不好看,自然要去你金家讨扰一番,人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真算下来,属于金媚兰的,不止这么点儿。”
金安冷汗直流,连称:“不敢,不敢,就按潘县爷说的办。”
潘岳这才有点笑模样:“来人,让他们签字画押。”
场中再次响起阵阵掌声。
曹复连连点头,低声道:“天下第一美男子还真有点名士风采。”
闻言,曹猛又开始担心了,嘟囔道:“什么名士风采,不过仗势压人罢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又招来一片侧目。
曹复斜他一眼,心道猛子叔不是刻薄之人,怎地偏对潘岳意见这般大。
又结完了一桩案子,高木匠的案子还没审呢,一干人等跪得腿都麻了。
潘岳似才想起他们:“该你们了,想好怎么跟本官回话了吗?”
偷鸡嫌犯莫名其妙,怎么回话?那鸡自然不是我们偷的,七嘴八舌连连喊冤。
潘岳看了高木匠一眼,无可奈何道:
“高木匠,你只看到了鸡骨头,却没抓住偷鸡的人,不能仅凭鸡骨头就断定鸡是他们偷的。本案证据不足,压后再审,都退下去吧。”
众人愕然,等了半天,就等出这么个结果?
偷鸡嫌犯们个个喜笑颜开,高木匠则面带悻悻之色,却不敢多话,灰头土脸往下走。
就在大家快要走下高台之时,潘岳一声断喝:“偷鸡贼,你就这么走了吗?”
他声音又高又厉,那几个偷鸡嫌犯吓了一跳,有三人当时就跪下了。
潘岳一敲惊堂木,冷声喝道:“果然是你们几个偷了高木匠的鸡,还不从实招来。”
众人看得一头雾水,曹复却看明白了。
偷鸡嫌犯刚上来的时候,正是戒备心最重之时,在边上跪了半天,防备松懈,腰软腿乏。
潘岳趁他们不备,断喝一声,没偷鸡的还好,偷鸡的本就心虚,猝不及防之下以为被潘岳看破了,自然就露馅了。
三个偷鸡贼腿刚着地,就知道中计了,哭丧着脸,一五一十将偷鸡过程讲了一遍。
潘岳哼一声:
“小偷小摸在你们眼里不过小事一桩。本官看来,却是造成邻里之间不信任的主因。闹大了,将引起社会动荡不安,本官岂能姑息。来人,拖下去,一人打他们二十大板。”
这回潘岳没有‘重重’二字,他这算是小惩大诫。
行完刑,三人看着血淋淋的挺吓人,其实都是皮外伤,养两天就活蹦乱跳了。
潘岳又道:“你们偷了高木匠八只鸡,一只鸡算十文,八只八十文……”
八十文不算多,偷鸡贼刚要高兴,就听见下边儿还有呢:
“窃物以十倍还之,就是800文,高木匠是手艺人,停工一天,本官也不多算,就按500文一天吧,一共1300文,十日之内还清,你们可有异议?”
不待偷鸡贼答话,潘岳又道:
“你们若有异议,就按鸡80文,停工一天200文算,一共是280文。其他的用坐牢抵还,一天10文,本官算算啊,要做几天牢……”
他一本正经在台上扒拉着手指头算数。
曹复看得好笑,心说,潘岳也是个腹黑的主。
偷鸡贼刚挨完二十大板,回家休养几天就好了。坐牢一天才算10文,余下的要坐102天的牢房,牢里又阴又潮,伙食还不好,小病也得拖成大病了。
三人齐齐道:“潘县爷,草民认罚。”
潘岳嗯一声,点点头,很满意他们的识趣:“那就好,来人,让他们签字画押。”
处置完偷鸡贼,潘岳看向高木匠,指指被冤的四个人,其中一个就因为多嘴,刚挨了五板子:
“高木匠,他们四个没偷你的鸡,却被当成偷鸡贼带了过来,你要向他们道歉,再补偿他们一天的工钱,一人就按200文算吧,一共800文,你可有异议?”
高木匠正高兴得了1300文呢,转瞬就去了800文,心有不甘,动动嘴唇,没说话。
潘岳扫他一眼:
“你虽为苦主,也不能凭白冤枉人,你停工一天有损失,他们不仅有损失,还清白有损。没弄清谁偷了你的鸡,就大张旗鼓把人家弄了来,若无补偿,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攀污旁人?罚你800文,算是给你一个警告,本官还没让你补偿他们清誉呢。”
听着话音不对,高木匠打了个哆嗦,赶紧道:“草民认罚,草民愿意给他们赔罪。”
说着,走到四人身前连连作揖。
那几人本以为就这样算了,没想到还有补偿,怨气顿消。当着县太爷的面,不好苛责高木匠,一时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