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请罪
屋内死寂，空气都停止流动了。
陈升闭着眼在心里数绵羊，才能减缓来自君王的威压。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终于有动静了：“外面还说什么了？”
“啊？”陈升很茫然，还接着说？说完了，他的脑袋还能保得住吗？
司马炎寒意凛冽，沉沉盯着陈升，陈升脖子一凉，结结巴巴道：
“还……还说，太子……痴傻，难堪大任，陛下……应该册封齐王……为皇太弟，这叫……物归原主，也是民心所向……”
哐当！锵锒！咚！啪！……更多的物件砸了下来。
陈升缩脖闭眼，不用看也知道屋内一片狼藉。
“查，给朕查，看是哪个不想要舌头的敢妄议皇家。查，查出来，朕诛他九族！”
司马炎脸色铁青，他本就对二弟司马攸有心结，上天又给了他一个傻儿子，两者有其一已经够他堵心的了，民间还妄议皇储，真是岂有此理！
“陛……陛下，恐……恐怕很难查出来，民间所议大多来自传单。一夜间传单遍地都是，不知是何人所为。臣已命人严查，但查无所获。”
陈升的声音里带着颤音，不是他不尽心，实在是敌人太狡猾。
司马炎脸色更不好看了，呵，又是传单，已经有一回传单遍地都是的事了，上次他是用《泰始律》解的围，这次呢？他又用什么来解？
“查，着刑部，大理寺，京兆尹，三方协查，朕倒要看看，是谁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捣鬼。”
“是。”退出御书房，陈升缓了好一会儿才定下心神。
回身瞧瞧紧闭的御书房大门，抹了把冷汗，总算活着出来了！
陈升走后，司马炎久坐不动。
对方用意已经很清楚了，他们是要在民间播下野心的种子，谁是八星，每个人的心里各有不同。这也正是此计的恶毒之处，朝堂民间不乏野心之辈，你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藏着要造你反的人。吴国未平，天下未定，再冒出许多心怀异志的人……
司马炎闭了闭眼，是谁？到底是谁？是谁在跟他作对？他直觉此计是冲着他来的。
魏曹氏？蜀刘氏？还是吴孙氏？胡人没这个脑子，只有汉人才会使这等鬼魅伎俩。吴国内政混乱，又有自己这只老虎在侧，吴孙氏不会节外生枝。
魏曹氏？还是蜀刘氏？更或是……
司马炎脑中闪过一个头插木簪，身着素色布袍，浑身上下散发着书卷气的年轻人。
是他吗？曹复的老师……朱先生！
父亲在世的时候，他们瞧不上曹髦，连带着曹髦身边的人也未瞧进眼里。
直至朱胤带着曹复出逃，才想起来查朱胤，查来查去，什么都没查出来，朱胤像是凭空蹦出来的。
扬谷帮的文先生和朱胤是同一个人吗？他不仅手伸进了朕的后宫，还能短短数日在民间掀起这么大的风浪，势力分布从南到北……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祸乱天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火中取栗？
司马炎思绪纷乱，想得头疼，也没想出该从哪着手。
正在这时，内侍来报：“陛下，齐王请见。”
司马炎正为八星之事烦心呢，听到齐王来了，眉心皱起：“他来干什么？”
他口气很不好，眼神又太凌厉，吓得内侍心胆乱颤。
“齐……齐王是来请罪的。”
请罪？司马炎眉宇间全是散不去的戾气，收敛心神，缓和了语气：
“宣他进来吧。”
齐王司马攸是司马炎一母同胞的兄弟，比司马炎小了十来岁，素来文弱，虽已二十出头，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
天家兄弟跟百姓人家不同，见了面，司马攸恭恭敬敬给司马炎叩头请安。
司马炎阴着脸看着跪在下首的司马攸，司马攸面容俊美，身材欣长，气质优柔。可惜，好好一副容貌，却透着面白气短体虚力亏之相。
司马炎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亲切：“二弟，地上凉，快起来吧。来人，给齐王看座。”
司马攸进屋的时候，已看到屋内的狼藉。君王大发脾气，他不发话，谁都没敢进来打扫。
司马攸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也没起身，恭声道：“臣弟是来请罪的，未得陛下宽宥，不敢坐。”
司马炎皮笑肉不笑道：“你我兄弟，有什么不好说的，快起来，快起来，有话起来再说。”
话说得好听，却不叫内侍将司马攸扶起来。
司马攸很早就知道司马炎不待见自己，他事事克己复礼，生恐让司马炎捉到一点错处。
听说坊间将他列为八星之一，如遭雷击，当即进宫请罪。
“陛下，坊间传臣弟是八星之一，臣弟不知他们为何如此污蔑臣弟，臣弟只想做个闲散王爷，绝不敢妄想登临帝位，还请陛下明鉴。”
“呵呵，瞧瞧，瞧瞧，朕还以为什么事呢，快起来，快起来。”
司马炎起身将司马攸扶了起来，笑道：“当年祖父、父亲皆看好于你，你若想要朕的皇位，朕让给你便是，都是司马家的子孙，这把椅子谁坐不是坐。”
他说得好听，眼里的寒凉藏都藏不住。
司马攸大惊，吓得又跪了回去，连连叩头：
“臣弟不敢，还请陛下收回刚才之言，陛下是想臣弟撞死在驾前，以铭心志吗？”
他头磕得极重，没磕两下，头上已渗出血来。
邓询很同情司马攸，随侍帝侧数载，他知道司马炎有多不待见他这个弟弟。虽说司马攸是个王爷，却过得战战兢兢，还不如自己这个小内侍过得自在得意呢。
他瞟了眼司马炎，正好看到司马炎脸上一闪而逝的冷厉，吓得缩了缩脖子。
“唉，行了，行了，快起来，快起来，传御医，传御医。”
司马炎用力搀起司马攸，温声道：
“你我一母同胞，有什么不好说的，哪用得着二弟这般小心。行了，行了，朕知道你的心意了。瞧瞧这头磕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朕这个兄长苛待你了呢。”
转头吩咐邓询：“还不快去瞧瞧御医来了没有，哎呀，头上的伤还不轻呢……”
他边说边怜惜地碰了碰司马攸的伤处。
邓询带着御医进来的时候，画面里的兄弟二人正手掌交握，温情又温馨。
刚给司马攸处理完伤口，内侍来报，王浑大人求见。
司马炎撇了司马攸一眼，语带双关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别又来个请罪的，宣他进来吧。”
司马攸眼角微跳，快速掩去情绪。
王浑年近五旬，瘦小精干。
“臣王浑，叩见陛下。”
王浑，太原王氏现任家主，袭封京陵县侯，现任东中郎将，儿子王济尚了公主，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司马炎嘴角噙着笑道：“王爱卿，快起来吧。来人，给王大人看坐。”
王浑从地上爬了起来，却没敢坐，瞟了眼司马攸，欲言又止。
司马攸很有眼色，赶紧告辞离去。
司马炎抓住他的手，笑道：“二弟且坐，急什么，你我兄弟难得一处闲话家常，王爱卿不是外人，有什么听不得的。”
说着，转头看向王浑，语带戏谑道：“王爱卿，什么事让爱卿藏藏掖掖的，莫非你也是来请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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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