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准奏
山涛、张华等人聚到任恺身边,个个忧心忡忡:
“任大人,怎么办?”
“闹了半个多月的盗窃案竟是冲着任大人来的,这帮人好歹毒的心思!”
“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上书皇上,替任大人求情。”
……
任恺看了同僚们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走掉了,背影萧索。
“欸,任大人,这,这……”
“山大人,怎么办,您说句话。”
任恺走了,山涛成了寒门派的领头羊,人人围在山涛身边讨主意。
山涛苦笑,他能有什么主意,跟司马家的人打了半辈子交道,他再清楚不过。
如此精明强大的君王,不可能看不出这是场专门针对任恺的圈套,却选择视而不见,他又能怎样?
与寒门派的忧心忡忡不同,豪族派一吐这阵子的郁闷,大呼畅快,只杨骏不放心道:
“贾大人,任恺有没有可能翻盘?”
贾充鼻孔轻哼,不置可否。
荀勖笑道:
“放心吧,若没出银库失窃案,任恺还有翻盘的可能,可惜啊,可惜!”
杨骏没听明白:“怎么讲?”
荀勖笑得诡异:
“你想想,2000万两银子凭空失踪,若无朝中人相助,银子是那么好盗的?”
杨骏皱眉:“这……这……任恺没那个胆子盗库银吧?再说,他也没那个本事啊?”
荀勖嗯一声:
“不错,他是没那个本事,可惜他头上顶着个前朝驸马爷的帽子,就和这事扯不开关系了。”
杨骏听糊涂了:
“荀大人,您别卖关子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脑子笨。”
荀勖心情极好,也多了些耐心:
“库银不是从地上盗走的,那么走的只能是地下,你想想,谁有这个本事?”
杨骏木头一样的脑袋突然灵光了,声音高了八度:
“摸金校尉!!难不成,任恺跟摸金校尉有关系?”
杨骏满脸写着我要听八卦,我要听小道消息,快,快,快说……
曹髦带着摸金校尉闯司马昭府的事,至今还为人津津乐道呢,那夜只有摸金校尉逃出去一部分。银库被盗,一点线索都没有,不论是朝野还是民间,都在猜测是摸金校尉干的。
贾充瞅瞅他:
“他是前朝驸马爷,谁知道他跟摸金校尉有没有关系,谁能说得清楚。别忘了,库银失窃,到现在还没人为这事顶缸呢。”
杨骏是一路通,路路通,兴奋道:
“不管有没有关系,陛下都会疑心,陛下需要一个由头,清理一批跟前朝有关的人,任恺是寒门派的领头人,哈哈……看任恺那个老东西这回死不死!”
……
任恺回到府中,妻子齐国长公主已经得到消息,在府中等他了。
“夫君,是妾身不好,是妾身连累夫君了。”
她已经哭半天了,眼睛红肿不堪。
朝代更迭,最尴尬地就是她这种前朝的皇室中人,每日夹着尾巴做人不说,还时时担心难测的君威。
任恺回来的路上想了很多事,已没了初时的愤怒,揽过妻子,温声道:
“与你无关,不要往自己身上揽。”
若任恺对妻子发发脾气,齐国长公主还好受些,夫君一句责备的话没有,齐国长公主反倒受不了了,嚎啕大哭。
任恺温声抚慰许久,齐国长公主止住哭泣,红着眼道:
“夫君,你我和离吧,这样,皇上的疑心也会少些,你也不至丢了官位。”
话一出口,眼泪又掉下来了。
任恺笑得苦涩:
“说什么胡话呢,皇上若是疑心,你是不是前朝公主,他都会疑心,跟你没关系。”
齐国长公主感念夫君对自己的不离不弃,又为夫君和任家的未来忧心。
“那……现在怎么办?”
任恺面色微沉:
“他们想整死为夫怕是不易,只是经此一事,为夫难免要沉寂些日子。”
“夫君有法子了?”
齐国长公主最担心任家满门祸罪,听说还有生机,眼睛亮了亮。
任恺点头,嗤笑一声:
“他们忘了,除了内府司和你手中的嫁妆单子,还有罕儿的聘礼单子呢。”
齐国长公主怔忡片刻,喜道:“啊……夫君说的是那个。”
任恺有一子两女,齐国长公主的嫁妆分成三份给了几个子女。
那几样御制器物,放在了给儿子任罕娶新妇的聘礼里。
任家不是大富之家,齐国长公主把那几样御用之物放在聘礼里是为了表达对新媳妇的重视,反正聘礼也会随着嫁妆再抬回来。
任家找的是官媒,那份聘礼单子官媒应该有存档,回来的路上,任恺已经命人去官媒取了。
“找到存档,夫君是不是就没事了?”
任恺摇头苦笑,眸中的光亮寸寸减弱:
“夫人,为夫能逃过一劫已是万幸,哪敢奢望重回朝堂,做人不能太贪心了。可惜啊,我任某人做官不为自己,为的是天下百姓,为的是世家当道的朝廷还有人能为普通百姓发声啊。”
说到最后几个字,任恺潸然泪下。
齐国长公主拿帕子给夫君擦擦脸,柔声劝慰道:
“夫君,躲过这一劫,咱们不管那些个闲事了,妾身陪您回乡下,咱们好好松乏松乏。这些年,为了那些个腌臜事,你没少劳心费力,还没得着好,何苦呢。”
任恺拍拍老妻的手,浑浊的眼里满满的落寞,长长叹口气:
“不管喽,想管也管不了喽,好,回乡下,咱们也过过含饴弄孙,不问世事的日子。”
第二日,朝上。
山涛高举双手,他手里托着一份单子:
“陛下,任大人托臣转呈证物,该证物表明,那几样御制器物是齐国长公主的嫁妆。”
听到还有证物能证明任恺的清白,贾充、杨骏、荀勖几人对了下眼神。
内侍将单子转呈司马炎。
山涛又道:
“任大人请辞朝中一切职务,并请陛下允准他回乡下养病。”
贾充几人正担心出现新的证物弄不死任恺呢,就听见任恺要请辞,均是一惊。人人都在想,任恺这么轻易就缴械投降了?
司马炎面无表情看着手中的证物,来自官媒的聘礼单子上明明白白登记着昨日那几样东西。
随手放在一侧,面无表情道:“准奏。”
山涛代任恺叩谢君恩,心里寒凉一片。
一场子虚乌有的诬陷,皇上却无丝毫挽留之意,君王之凉薄令人齿寒。
他本以为,皇上怎么也要说几句漂亮话,哪怕是虚情假意的挽留……
结果,什么都没有,就冰冰凉凉两个字:准奏!
昨夜,任恺悄悄来到他府上。
看到证物,他欣喜万分,寻思有了这份证物,就能证明任恺是清白的,皇上怎么也不会再降罪于任恺。
哪知任恺说请他代辞朝中一切职务,要回乡养老。
他大惊,问为什么?
任恺苦笑:
“你我均能看出这是一场专门针对我的阴谋,皇上会不知道?他不过缺一个由头,好解除我的职务罢了。经此一事,我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不敢再奢求其他。”
他虽知任恺说得不错,却还是不愿见寒门派损失一员大将,苦苦挽留。
任恺去意绝决:
“若我还不识趣,君王的刀就该架到我任某人的脖子上了。操劳半生,我也该歇歇了,为了我好,巨源不必再劝。”
想起昨夜任恺离去的背影,跪地谢恩的山涛泪如雨下,半天都没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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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