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嵇绍讲藉田赋(下)
略过大段华丽的描绘,嵇绍说道:
“下面写的是那日出行的盛况,殿下仔细想想,那日您都看到什么了?”
司马衷仰着脑袋想半天,憋出一小段话:
“好多人,好多车马,侍卫,御林军也好多。”
嵇绍鼓励他:
“殿下说得不错,这上面说的跟殿下说的一样。”
司马衷张大嘴,指指长赋,不敢置信道:
“上面说的……跟孤说的一样?”
那为什么他跟听天书似的。
嵇绍郑重点头:
“上面说的比殿下说的要全些,殿下再想想,那日殿下还看到什么了?”
得到嵇绍的肯定和鼓励,司马衷认真了许多,挠着脑袋想了好久,憋出比上一段长些的话:
“有好多旗子,好多种颜色,红的,黑的,白的……哎,孤说不出来,反正好多好多。”
嵇绍使劲点头:
“没错,殿下说得对,这上面说的跟殿下说的一模一样,是有好多旗子,还有好多种颜色。”
再次得到嵇绍的肯定,司马衷更高兴了,兴奋道:
“那日父皇在前头的大车上,孤跟母后在后面的车上……”
嵇康心道,按规矩,太子要独自乘车,但他情况特殊,身边必须有人陪同,所以才跟皇后娘娘同乘。
“那日有好多长号子,还有好多大鼓,还有钟声,那钟声可响可响了,孤的耳朵都震疼了。”
想起那日的疼痛,司马衷下意识摸摸耳朵。
嵇绍指指长赋上的一段话:
“殿下,您看这段,萧管嘲哳以啾嘈兮,鼓鼙硡隐以砰磕。笋虡嶷以轩翥兮,洪钟越乎区外。震震填填……,这就是殿下说的长号子,还有鼓声和钟声,说它们声音很大很响的意思。”
司马衷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歪着脑袋看半天,没几个字是认识的,不满道:
“这个写赋的好讨厌,不好好说话,害得孤听不懂,要不是你解说给孤听,孤都不知道那天孤也去了。”
嵇绍忍着笑道:
“殿下刚才说的长号子,钟啊,鼓啊,是用咱们生活里的语言描述场景,若那样说,皇上不爱听。写赋的人为讨好皇上,绞尽脑汁把生活里的语言修饰一番,皇上就爱听了。”
司马衷噢了一声,神色很不以为然,好好的话,不好好说,非弄成孤听不懂的样子,也不知父皇怎么爱听这个。
嵇绍跟司马衷相处了一段时间,他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笑:
“咱们接着讲,下面的殿下也应该有印象。”
司马衷使劲点头,他的求知欲空前旺盛。
嵇绍扬眉一笑,继续道:
“皇上驾临灵坛,手持御用耜耦,足踏松土,手揽长缰。三推而罢,仆从们把剩下没耕作完的耕完。按贵贱依次耕作,或五推或九推……”
司马衷打岔:
“什么是三推,还有五推九推,那又是什么?”
嵇绍解释道:
“就是皇上给众人作个示范,播种也好,扶犁也好,都是少做一些就好。大臣们依着官品高低,官品高的少做些,官品低的多做些。”
嵇绍一本正经解释,内心腹诽,说白了,就是装装样子。
司马衷还是不太明白,又不想显得自己太傻,点点头,没再发问。
嵇绍松口气,再问,他还真不好解释了呢,接着道:
“这个时候啊,不管住在都城里的,还是小镇上的,不论是晋朝百姓,还是外族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聚集在一起。穿粗衣的挽后裾的,垂短发的束长发的,接踵擦肩,人声鼎沸,喧嚣热闹。人们激起的黄尘四处飞扬,阳光都被遮蔽了。
喜形于色欢呼喧嚷的人们在路上击鼓舞蹈,讴歌吟颂圣明之世。心情愉快的勤勉劳作,一心只想尽力耕植。无人督促而常自勤劳,不加课税而自行努力。皇上亲自耕作,百姓很高兴为有这样的天子劳作,哪里用得上苛刻的法律呢!”
他停下来看向司马衷:
“这一段,殿下能听懂吗?”
司马衷拧着眉头想了想:
“好像明白一些,孤见那日好些人磕头,口称父皇圣明什么的,就是不知道他们在高兴些什么,只觉热闹得很。”
嵇绍解释道:
“这一段还是说皇上重视农作,没有增加农人赋税,所以百姓们很高兴,就颂扬皇上圣明,才会向他磕头谢恩啊。”
司马衷恍然大悟:“噢,孤明白了,还是那三句话里面的。”
嵇绍点点头:
“等以后殿下登基,也要做个好皇上,要重视农作,不增加农人赋税,百姓也会给殿下磕头,颂扬殿下圣明的。”
司马衷还不是太明白登基是什么意思,但不影响他理解有人给他磕头夸他圣明,想想那日的情景,只觉热血沸腾,使劲点头道:
“孤记下了,孤要他们也夸奖孤。”
嵇绍发自内心地笑了,有种劳心费力终于见到点成效之感。
“殿下好棒,臣相信殿下可以。”
司马衷使劲点头,咧着嘴,眼睛笑得亮晶晶的。
这一幕被偷偷来视察的杨皇后瞧见了,欣慰一笑,嵇伴读可算给太子讲点有用的了。
里面的讲解还在继续,杨皇后又听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午膳的时候,嵇绍发现他的份例丰盛得跟太子有一拼了。
杨皇后心情好,正好御膳房进了新鲜的松江鲈鱼,她派人去请司马炎一同用晚膳。
帝后冷战好一阵子了,杨皇后突然来请,司马炎纳闷得很,问邓询:
“后宫发生什么事了吗?”
邓询眨眨眼睛,后宫发生什么事,您问奴才啊,这个……奴才哪知道,尬笑道:
“奴才没听说发生什么事,应该是娘娘想皇上了。”
被自己的女人想,司马炎很高兴,却矜持地多看了两刻钟折子,才施施然起驾皇后宫中。
到了一看,太子也在呢,唇角微抿,看向杨皇后:
“衷儿也在呢,今儿是什么好日子?”
杨皇后笑意盈盈,主动上前挽住司马炎,假装嗔怪道:
“怎么,还不能跟我们娘俩用顿晚膳了,非得是重要的日子,皇上才来臣妾宫中吗?”
司马炎轻轻拍拍杨皇后的手,笑道:
“只要皇后高兴,就是让朕天天陪你们娘俩用膳,朕也是愿意的。”
因为嵇绍进宫作伴读的事,杨皇后一直冷着自己,司马炎很不是滋味。
他二人少年夫妻,情份不是其他妃嫔可比,他也不愿杨皇后一直跟自己冷战,见杨皇后心情很好,专挑她爱听的说。
杨皇后笑道:
“臣妾不敢,天天让皇上陪着我们娘俩用膳,姐妹们该有意见了。”
司马炎正色道:
“她们敢。”语带双关道:
“不管发生什么事,这宫里谁都越不过你去。”
杨皇后心头微涩,扭头扯开话题:
“御膳房进了松江鲈鱼,臣妾知道皇上爱吃,衷儿也爱吃,就请了皇上来,托你们爷俩福,臣妾也跟着尝个鲜。”
见她这样,司马炎知道杨皇后还有心结,掩去不悦,笑道: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皇后爱吃,让采办们勤着些进就是。”
说着,朝怯生生等在一旁的司马衷招招手:
“衷儿过来,让父皇看看,这阵子是胖了还是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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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