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以德报怨
第二日，嵇绍早早来到晋宫，禁卫仔细检查了他的手令，挥手放行。
一个小内侍上前几步，躬身道：
“嵇公子，请随小的这边走，皇后娘娘要见您。”
嵇绍点点头，什么都没说，由着小内侍在前头引路。
来到皇后寝宫外，有人拦住他们，那人沉着脸，冷冰冰扔出两个字：
“检查。”
小内侍赔笑道：
“他们要检查公子身上可有违禁物品。”
嵇绍闭了闭眼，他就知道宫门没那么好进，来前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宫监检查得很仔细，就差把嵇绍脱光了，嵇绍强忍着内心的屈辱，由着他们检查。
好不容易检查完了，嵇绍脸色煞白，任谁被人像审贼一样里里外外检查三遍，脸色也不会好看。
小内侍躬着身子，不忍直视嵇绍，低声道：
“嵇公子请随小的进来吧。”
杨皇后已等在殿内，嵇绍不敢抬头，叩首道：
“下臣嵇绍，请皇后娘娘金安。”
杨皇后隔着珠帘，上上下下打量嵇绍。
嵇绍随父，身材欣长，面容俊美，这些在世人眼里的优点，与杨皇后一点用处都没有。
她冷冷瞧着嵇绍，直截了当道：
“你对皇家可有怨言？”
嵇绍没有丝毫犹豫，朗声道：
“下臣明白，无论太子殿下因何出事，臣都是被最先推出来的那个，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他二人一个比一个直白。
见他是个明白人，杨皇后如临大敌的感觉退了几分，冷声道：
“你倒是个明白的，既如此，本宫不再多说，你且退下吧。”
“是。”
嵇绍倒退着出了皇后娘娘寝宫，他看着还好，实则出了一身冷汗。
小内侍领着他来到太子寝宫，司马衷虽为太子，因年幼，又情况特殊，他的寝宫离皇后娘娘的寝宫仅一墙之隔。
司马衷12岁了，心智还如三四岁一般，他上上下下打量嵇绍：
“你叫嵇绍，他们说你是来陪孤玩的。”
嵇绍也在打量这个‘大’孩子，他的命运将要和他连在一起。
司马衷长得不难看，但一看就和常人不同，他的反应和语速比常人迟缓了许多。
嵇绍微微一笑：
“臣，是来陪殿下读书的。”
司马衷噘嘴，他最不喜欢读书了，那些太师太傅们讨厌得很，总让他记这个背那个，他又记不住，每每背得晕头胀脑。
他虽不甚明白，却能感知到周围人对他的态度，特别是太师太傅看他的眼神，让他很不喜欢。
嵇绍的话让他不高兴了，突道：
“他们说让孤不可对你太信任，还说你可能会害孤。”
司马衷身侧的内侍尴尬地瞟了眼嵇绍，太子殿下怎么什么都说，刚刚还跟他们保证，一定不告诉旁人的。
嵇绍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一口白牙衬得他风清月朗。上前几步，半蹲下身子，拉着司马衷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太子殿下闭上眼睛，感觉一下臣有没有害太子殿下的心思。”
嵇绍的举动吓了内侍一跳，不经允许，没谁敢触碰太子。
司马衷很新奇，还从来没有人让他做过类似的事情，眼睛瞪大片刻，又乖乖闭上，半晌睁开，笑道：
“没有，孤觉得你没有害孤的心思。”
内侍听得直撇嘴，这也忒儿戏了些，若这样就可以看清一个人的居心，天下就太平了。
嵇绍温声道：
“那以后太子殿下对臣不满意，也如今日这般说与臣知道，好不好？”
司马衷盯着嵇绍的眼睛，不知怎地，他从嵇绍的眼睛里看到了他娘的影子，使劲点点头：
“好，孤会跟你说的，那你陪孤玩吧。”
他拉着嵇绍的手来到秋千架旁，指着秋千道：
“你推孤，一会儿孤推你，很好玩的。”
任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就是嵇绍推着太子殿下荡秋千，秋千上的太子一脸傻笑。
今日不是他当值，是山涛请托了他，山涛怕嵇绍第一天进宫不适应。
任恺看着眼前这幕，不适应？真该让山涛那个老家伙来看看，他担心的小儿适应得很。
嵇绍最先看到任恺，把秋千停了下来。
司马衷正玩在兴头上，没看到任恺来了，不满道：
“推呀，推呀，怎么停了。”
嵇绍凑近他耳边：“太子殿下，任少傅来了。”
司马衷一个机灵，除了父皇，他最怕太傅太师少傅这些人了，在他眼里，这些教他学问的老人家比妖魔鬼怪都可怕。
定了定神，从秋千上下来，按照平常宫人教他的礼仪，缓步走到任恺身前，躬身一礼：
“学生请少傅安。”
若不是熟识之人，仅看他这套礼仪，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个智力有缺陷的孩子。
任恺嘴角抽搐，太子殿下是个有礼节的孩子，除此……就真没什么可夸的了。
嵇绍跟着长身一礼：
“学生见过少傅。”
任恺背着手嗯了一声，说了句：“起来吧。”
又上上下下打量嵇绍一番：
“嵇绍，莫辜负了皇上一片心意，要好好督促太子殿下课业，不可玩物丧志。”
说着，斜了秋千架一眼。
嵇绍低眉顺眼应了声是。
任恺今天的课很简单，他给司马衷和嵇绍讲了一个故事。
说古时有两个国家，一个魏国，一个楚国，两个国家相邻，时有争端。
有一年天下大旱，两国相邻的村子都种了些瓜田。
楚人的村子临近水源，瓜苗长得好些。
魏人的村子远离水源，瓜苗不长，魏人无奈，只得担水浇田。
两个村子时因水源起争端，楚人不忿，想趁夜踩坏魏人的瓜苗。
楚人县令知道了，劝说村民，说今日你们踩坏魏人的瓜田，来日魏人必定报复回来，长此以往，永无宁日。
楚人不服，说我们吃了那么多亏，就这么算了不成？
县令劝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趁此机会与魏人交好。”
他让楚人趁夜去给魏人浇瓜田，魏人的瓜田越长越好，得知是楚人帮了他们，魏人羞愧万分。
楚国君主得知此事后，反思己身，主动与魏人交好，送去不少金银财帛，从此两国交好。
司马衷听得懵懵懂懂，嵇绍则听出四个字‘以德报怨’。
太子身边有三师和三少，三师是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
三少是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三少是三师的副职。
太师教文，太傅教武，太保负责太子安全。
任恺的职份本应教太子学武，而他今日改教文，可谓是用心良苦。
他这堂课就是给嵇绍上的，让他忘记杀父之仇，以德报怨。
“好了，今日的课就上到这儿，你二人一人写一篇心得，下回上课，老夫要检查的。”
说完，满含深意瞟了眼嵇绍，飘然离去。
司马衷苦着一张脸，他没听出心得来，怎么办？扭头看向嵇绍：
“嵇绍，心得怎么写，你要帮孤。”
嵇绍笑笑，取过一张纸，写下‘以德报怨’四个大字。
“太子殿下照着抄一遍就行了。”
司马衷眼睛亮了，他第一次体会到有伴读的好处，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完不成课业了，快速取过纸笔，照猫画虎。
看着太子殿下写出来的字，嵇绍嘴直抽，跟猫划拉的没啥两样。
司马衷看着自己的杰作，笑呵呵道：
“写完了，咱们去玩吧。”
嵇绍直摇头：
“殿下写完50遍，臣再陪殿下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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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