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求助太谷阁
夫妇俩各怀心事，沉闷地吃了顿没滋没味儿的午膳。
杨皇后一句都没问太子伴读的事，还是司马炎离开时说了一句：
“朕给衷儿找了个伴读，明日进宫，皇后看着安排一下。”
杨皇后敛去眼中情绪，轻声道：
“臣妾知道了，臣妾多谢陛下替衷儿考虑。”
司马炎看着她不争不怒的样子，到底觉着亏心，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司马炎刚走，杨皇后眼泪又下来了，瞧，这就是她的丈夫，这就是疼爱衷儿的好父亲。
他明知嵇绍跟他们有杀父之仇，还把嵇绍安排在衷儿身边，他安的什么心？！
杨皇后哭了许久，擦干眼泪，心道，衷儿只剩她这个娘了，爹不替衷儿考虑，她这个当娘的，要成为挡在衷儿身前的一道墙。
眼神渐冷，有她护着，谁也别想动衷儿一个手指头，叫来宫监首领，仔仔细细吩咐了几句。
从这日起，帝后面上看着和睦，实则裂痕已生。
司马炎给杨皇后的赏赐比以前厚了几分，人前人后给足了杨皇后面子。
杨皇后笑着谢恩，只是笑容下面的冰层一日厚似一日。
回到御书房，司马炎找茬发作了两个不开眼的小内侍，才心火渐平。
邓询一路跟着他，知道皇上发的什么邪火，缩在角落里不敢弄出一点响动。
司马炎手支在桌案上闭目沉思，他知道伤了皇后的心，那是他的儿子，说不心疼是假的，可这毕竟是国之储君，诺大的国家交到一个傻子手上，他想都不敢想将来会发生什么。
卫瓘的提议触动了他藏在心底最阴暗的心思，他下不了手，不代表别人下不了手。
这一刻，他倒真希望嵇绍有血性，不管不顾杀了衷儿，大不了他再杀了嵇绍替衷儿报仇便是。
嵇绍很快接到让他去东宫伴读的诏书，先是愕然，他年已18，早就过了伴读的年龄。
这道旨意……他心性纯良却也不傻，立时意识到里面的阴谋。
同僚们没什么诚意地恭贺他平步青云，说些来日必能高升之类的漂亮话。
他没心情跟他们闲扯，交接完手上工作，快步离去。
上了街，茫然四顾，他知道自己很危险，又不知该如何远离危险，
首先想到是去找山大人，可山大人又能如何？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猛然看到‘太谷阁’三个大字，如一瓢凉水浇头，整个人清醒过来，思量片刻，缓步走了进去。
太谷阁里面很简单，不像是做买卖的地儿，倒像中等人间的待客大厅。
两面墙上立着两扇多宝阁，上面错错落落摆着些花瓶古董之类的摆件，一面摆着个方桌，几把官椅。
小厮见有人进来，忙迎了上来：
“客官，您是……”
嵇绍拿出代表曹家人身份的玉佩：“我要见你们主事。”
小厮接过玉佩，打量几眼，脸色立时变了，态度恭敬道：
“客官，请随小的这边儿走。”
打理洛阳太谷阁的是曹冬，他跟曹秋是亲哥俩，见嵇绍来了，不待小厮开口，曹冬扬了扬手：
“行了，没你事了。”
嵇绍不认识曹冬，曹冬却认识嵇绍。
嵇绍诧异道：“您……认识我？”
曹冬笑笑：
“当然，京城总共也没几个我们的人，好不容易有一个，自然要把人认清楚。”
嵇绍嘴唇蠕动：
“我……我……”
他一句话未说完，眼泪夺眶而出。刚刚走在街上，他有种末日降临的感觉，心凉透了。
突然有人告诉他，他是他们的自己人，嵇绍有种孩子找到娘的感觉，委屈、茫然、惊惧……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倾泄而下。
嵇绍进门的前一刻，曹冬刚知道发生在朝堂上的事，他知道嵇绍为何而来，笑笑没说话。
给嵇绍沏了杯茶，把嵇绍按在椅子上，再把茶盏塞到他手里。
手上的温热，让嵇绍好受了些，顾不上烫，喝了一小口。一口热茶进肚，嵇绍冰凉的身子渐渐缓了过来。怯怯瞧向曹秋，讷讷道：：
“皇上让我做太子伴读。”
曹冬微笑着点头：
“知道了，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出事的。”
嵇绍怔怔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
“宫里……也有你们的人？”
曹冬笑容放大：“是……咱们的人！”
往朝堂塞人不容易，送些奴婢杂役进宫墙就要容易许多。那些个龌龊事，没有哪个贵人会亲自动手，执行的总是贱如草芥的奴才们。
自从定下扶保司马衷登基的大计，这些年诸葛胤陆陆续续往宫里送了不少人。
嵇绍脸腾地一下红了，他来求助他们，却没把他们当成自己人。
曹冬温声道：
“嵇公子放心去便是，后宫有皇后娘娘打理，就算有人想做些什么，也不太容易。再说，还有我们看着，断不会让公子吃亏。”
得了曹冬的保证，嵇绍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说不清自己为何会相信一个刚见面的人，大概是曹冬的笑容让他很安心：
“那……你们……要我做些什么？”
曹冬侧头认真看着他：
“护着太子平安长大，让太子顺利登基，这是目前我们要做的。”
嵇绍吃惊地看着他：
“你……你们……不是要……”
他还记得曹规那日跟他说的，他们要断了司马氏的帝王路，怎么可能护着太子平安长大，还让他顺利登基？
曹冬笑笑：“不冲突，公子聪慧，不难想明白。”
嵇绍眼珠子转了转，司马衷是个傻子，让傻子登基……
他，明白了！
曹冬见他反应过来，又道：
“公子若有急事，在当眼处画上这个……”
曹冬沾水在桌子上画了个古怪的图形：
“我们的人会来联系你。”
嵇绍记下来，郑重点头：“知道了。”
离开太谷阁，嵇绍一扫来时的绝望，浑身充满力量，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不是一个人，他不是一个人……
回到居所时，山涛已等他多时了。
“绍儿，你去哪了，让山伯伯好等。”
山涛面带焦急之色，他一下朝，回家拿了些银两，就来寻嵇绍了。
“山伯伯，我……我去街上逛了逛。”
嵇绍没敢跟山涛说曹家人来寻他的事，他知道山伯伯的性子有多古板。若跟山伯伯说了，没准给曹规他们带来灭顶之灾也说不定。
山涛拍拍他，手劲有点大，他是真替这孩子着急，都什么时候了，还去闲逛。
“绍儿，你知道要去做太子伴读了吧？”
嵇绍嗯了一声，就是因为这个，他才回来晚了。
山涛叹气道：
“伯伯没用，改变不了陛下心意，伯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送你走。马车就在外面，衣物吃食水什么的都准备好了，趁城门没关赶紧走，有事伯伯给你担着。”
山涛急得眼冒血丝，在他看来，嵇绍去做伴读，就是去送死。
单看皇上今日表现，他自己都有可能对太子下手，更不用说旁人了。太子一旦出事，嵇绍就是替罪羊。
嵇康临终托付他照管嵇绍，拼着失了圣心，他也不能让嵇绍出事。
嵇绍很感动：
“山伯伯，绍儿不走，他们既然算计到绍儿头上，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我，又能走到哪去，反倒坐实了绍儿心怀不轨。”
山涛心中大痛，他看着嵇绍长大，待嵇绍跟自己儿子没什么不同。
“绍儿莫灰心，你先走，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待皇上心意转圜，伯伯再接你回来。”
不管山涛怎么劝，嵇绍就是不肯走。
山涛老泪纵横：
“若你出事，你让伯伯怎么有脸去见你父亲。”
嵇绍笑着安慰山涛：“伯伯莫替绍儿担心，父亲在天上会护着绍儿的。”
不管山涛怎么劝，都没能劝动嵇绍离去。
山涛无奈，黯然离去。
他打定主意，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护住嵇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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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