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阶层之困

    诸葛胤摇头：“我看未必，以其人心智，独独不提幼子，怕是最小的这个，才最得他看重。”

    曹复拿着石家的牌子看了半天，若有所思：

    “有机会见见石苞幼子，看他是不是确如先生所说。”

    诸葛胤见他孩子心性，失笑，在边上找了一圈，寻出个小木牌：

    “他叫石崇，康儿好好替为师瞧瞧，看他是不是确有才干。”

    曹复嗯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好，康儿记下了。”

    还剩4家，诸葛胤盯着贾、陈、荀、卫四家的木牌皱眉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诸葛胤把陈、荀两家的木牌拿掉。

    曹复捡起木牌：

    “这两家又是为何？”

    诸葛胤道：

    “陈家主枝没有女儿，太子妃人选太重要，司马炎不会选陈家旁枝女儿的。荀家……钟家是荀勖的外家，钟会的事刚过去不久，司马炎也不会选。所以……”

    他点着贾、卫两家的牌子：

    “太子妃人选必出在这两家，卫家女儿多貌美淑德，而贾家女儿形貌未见传闻，想来平庸得很……”

    曹复马上道：

    “司马炎定会给儿子娶卫家女儿吧，哪有放着漂亮的不要，娶姿质平庸太子妃的道理。”

    诸葛胤斜睨他一眼，语带责怪：

    “你呀，也是个以貌取人的，娶太子妃不能光看漂亮不漂亮，她是各种利益权衡之下的选择。不过……无论如何，都要让贾家的女儿当上太子妃。”

    曹复眼睛一亮，先生的意思是要插手。

    “为何，为何先生选贾家女儿当太子妃？”

    诸葛胤挑眉：

    “康儿不是要屠尽司马一族吗，那就不能让司马衷娶贤妻。俗话说‘娶妻娶贤，一旺三代’，康儿要屠尽司马一族，当然不能让司马衷娶贤了。”

    曹复好奇：

    “先生怎知贾家女儿不贤？”

    诸葛胤饮了口茶，才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民间娶妇，媒人上门先观其母，母亲过关了，才会见女儿。那贾充的夫人就不是贤良之辈，她女儿又怎会是贤良性子。”

    曹复一脸八卦：

    “贾夫人如何不贤良了？”

    诸葛胤嗔怪地看他一眼，在一堆记载大臣后宅私事的卷宗中，抽出一卷递给他：“自己看。”

    曹复小脸儿一红，他最不爱瞧那些个大臣府邸的阴私事了，也就没关注过这方面的消息，没想到，先生连这些东西都看得认真。

    打开卷轴，看完上面记录的内容，曹复很无语。

    贾充逗弄被乳母抱在怀里的大儿子，贾夫人以为丈夫与乳母有私情，将乳母鞭杀，结果大儿子思念乳母而死，死时才三岁。

    不久贾夫人又生一子，刚满一岁，贾充抚摸乳母怀中的小儿子，贾夫人再度起疑，又把乳母杀了，小儿子同样思念乳母而死。

    自此，贾充夫妇再没生育过，也算是遭了报应。

    曹复合上卷宗，骂道：“嫉妇，毒妇，恶妇，简直不可理喻。”

    诸葛胤失笑：

    “她很好啊，有母如此，其女必不是善类。有她在，康儿的心愿就有望了。不过，还是要太谷阁的探子查实，如果贾家女儿肖似其母，为师就助她登上太子妃之位。”

    曹复这才缓过神来，他们是在讨论司马衷的太子妃人选，弯唇道：

    “康儿一时激愤，竟忘了大事。”

    诸葛胤笑笑没说话，皱眉盯着贾、卫两家的木牌长长叹了口气：

    “如今宫里、各大臣府邸都有我太谷阁的探子，可惜朝中却连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即便有些想法，也无法左右朝局。”

    说完，又是长长叹了口气，显见这个问题困扰他许久了。

    当下是九品中正选官制，如无出身背景，很难突破阶层进入朝堂。

    他们不缺钱财，就算愿助寒门子弟一臂之力，待他们在朝堂上有话语权也需数十载之功。

    他们的身份又见不得光，有些事情办起来极不便利。

    曹复小脸黯了黯，歉疚道：“康儿让先生费心了。”

    诸葛胤怕他多想，宽慰道：

    “康儿这说的什么，你父皇把你托付于我，我终是有愧于他，先生愿为康儿做任何事。”

    曹复脸色更黯淡了，他的遭遇是他的心魔，也是先生的。

    哪怕屠尽司马一族非先生所愿，先生还是殚精竭虑为他谋划。

    二人谁都不愿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诸葛胤道：

    “有一个人，或可为咱们所用。”

    曹复打起精神：“谁？”

    “嵇绍。”

    “嵇绍？嵇康之子？”

    跟先生闲谈时，曹复听先生跟他说过嵇康，特别是临刑前，嵇康在万人面前弹奏《广陵散》，令他印象深刻。

    论起来，嵇康是他表姑父，嵇绍是他表兄。

    诸葛胤点头：“正是他。”

    这次不待诸葛胤说，曹复自行到一堆卷宗里面翻找，找到有关嵇绍的卷宗打开一看，上面简简单单一句话。

    嵇绍，嵇康之子，253年生人，现居山阳县旧居。其父死后，友人山涛、王戎常派人过问嵇绍起居，对其颇为照顾。

    曹复算了算：“他才14岁，能有什么用？”

    诸葛胤微微摇头：

    “这个……说不好，他不是咱们的人，未必肯听命于咱们，只能无奈一试。”

    说完，又叹了口气。

    曹复抿了抿唇，先生的意思是，他们无人可用，稍有点儿可能就不能错过。

    司马昭杀了嵇康，司马氏就与嵇绍有杀父之仇，念在这点上，或许嵇绍会帮他们，只是这种关系极不牢靠。

    曹复挑眉：

    “即便嵇绍肯帮咱们，朝廷也不一定会用他啊。”

    嵇绍与司马氏有杀父之仇，司马炎怎会把这样一个不安定因素放在身边。

    诸葛胤解释道：

    “当年司马昭杀了嵇康，许多人迫于无奈，纷纷入仕，却对司马氏颇有微词。如今晋国初定，司马炎为收拢人心，必不会闲置嵇绍，他不会放弃笼络人心的机会。”

    对此，诸葛胤非常有信心。

    曹复垂目，先生为他的事费尽心力，连这么小的人物都谋算其中，显见要助他屠尽司马一族是多么难的事。眼圈红了红，想说些感激的话，又觉太矫情，终是咽了回去。

    目光瞟过卷轴上的字，没话找话：

    “不是说向秀与嵇康的交情最好吗？为何偏偏是山涛和王戎对嵇绍的关照多些，向秀却不见踪影？”

    诸葛胤想了想：

    “向秀家贫，又不得朝廷重用，想是有心无力。而山涛深得司马氏重用，权柄颇重，王戎出身琅琊王氏，二人均有余力，照管个孩子自然不在话下。”

    说到这儿，诸葛胤笑了：

    “正愁不能将嵇绍送入朝堂，康儿就提醒为师了。”

    曹复不解，诸葛胤也没解释。

    一个月后，曹规出现在山阳县嵇康旧居。

    嵇绍正在柳树下读书，一身素青色冠裳，飘然若仙。

    曹规愣了愣，都说嵇康风仪出众，世所罕见，不知其子有嵇康几分风采。

    嵇绍被惊动，见有访客到，微施一礼：“阁下，可是来寻在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