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全天下都知道了
小曹复被救回来两个多月了，一直拒绝和诸葛胤、曹猛等人交流。
除了偶尔和被他们带回来的少年说两句话外，每日沉默麻木得令人窒息。
那少年叫邓询，诸葛胤问他来历，他说遭此大难不想家人蒙羞，不说也罢。
诸葛胤没强求，邓询身心受创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小曹复了，堂堂魏帝之子，被人羞辱至此，难怪要投井自杀。
他们对小曹复心怀愧意，这么多人连个孩子都护不住，谁也不敢强迫小曹复什么，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单调枯燥地划过。
一日，曹恩一行从敦煌郡回来。
他们天天待在部落里闷得慌，主动承担起给部落运送生活用品的任务。
曹恩等人的脸色很难看，曹猛发现不对：“怎么了？跟人家打架了？”
曹恩摇头，找了个靠边的地儿，蹲在那儿闷头一言不发。
曹猛又问其他跟出去的兄弟，兄弟们黑着脸都不愿说。
曹猛火了，骂道：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一个个跟个婆娘似的生闷气有啥用？”
兄弟们看向曹恩，曹恩蕴着满腔的怒气，嗡声嗡气道：
“那事儿……朝廷知道了，弄得满城风雨，怕是全天下都知道了。”
到了敦煌郡后，他们寻了个最大最气派的酒楼打算好好大吃一顿。
藏在扎克罕族人的部落里，虽说每日不缺吃食，跟酒楼比到底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他们兜里不缺钱，哪肯委屈自己。
刚进酒楼，就听见酒楼里的说书先生，正口沫横飞跟大家讲魏帝之子逃出京城，落入有娈童癖好的穆耶奇手中，后又被送入汀蒿院的悲惨遭遇。
大家都蒙了，不知事情怎么被透了出去，一行人怕露了行藏，不好找说书先生麻烦，饭也没吃，个个憋着一肚子气从城里回来。
曹猛还没反应过来：“哪事？哪事全天下都知道了？”
谁都没注意到，小曹复在邓询的陪同下站在远处。
小曹复不爱理人，诸葛胤怕他闷出病来，叮嘱邓询每日陪小曹复出来转转。
曹复耐不住邓询不停嘴地在边上念叨，为了自己清静，每日会避着人出来走走。
几乎瞬间他就知道曹恩在说什么，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他的事……全天下都知道了，他让曹家列祖列宗蒙羞了，转身就往苦豆子泉边跑。
邓询跟在他身后追：
“你去哪，你去哪，等等我，等等我……”
邓询的喊叫惊动了众人，曹猛等人朝邓询声音处望去，曹猛一下明白曹恩话里的意思了，脸唰地白了，追着邓询身后跟了过去，边跑边说：“快去，快去，把朱先生找来。”
一个兄弟机灵，知道小曹复听到他们对话了，转身跑去找诸葛胤。
小曹复一路狂奔，满脑子都是全天下都知道了，全天下都知道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跑到苦豆子泉边猛地停了下来，他很想一头扎进去，来这儿这么长时间，他知道苦豆子泉对扎克罕的族人意味着什么。
部落里的人精心呵护着苦豆子泉，这里的小孩子都不在泉边儿玩耍，生怕弄脏了泉水。
小曹复站在泉边欲哭无泪，他是不洁之身，苦豆子泉不能被他弄脏了，转了个方向又朝远处跑去，没跑几步，就被一双大手从身后拽住了。
小曹复挣扎了几下没挣脱，抬眼望去，见是曹猛，怒道：
“松开，松开，我命令你松开。”
他是第一次在曹猛跟前摆主子的谱。
曹猛一手拉着小曹复的衣襟，红着眼跪了下来：
“属下该死，是属下照管不利，才让小主人遭此大难，曹猛任凭小主人打骂，属下死也不会松手的。”
小曹复怒极，他不想活了，他想找个地方结束他肮脏的生命。
这一刻，他才算真正理解，那少年为何在看到穆耶奇的下场后，义无反顾投了井。
活着要承受世人异样的目光，他们鄙视的眼神和唾沫星子都能羞辱死他。
这么会儿功夫，诸葛胤被两个兄弟架着来到近前，兄弟们嫌他走得太慢，干脆架着他追了过来。
小曹复挣脱不开，猛地俯身去咬曹猛的手，曹猛坚持着不肯松手，血顺着小曹复嘴角流了下来。
“康儿，松口，松口，你看，你看，这是什么？你看……”
诸葛胤拿着从李氏夫妇那儿拿回来的玉佩，曹复下意识朝诸葛胤的方向看去，见自己的玉佩在先生手里，愣了。
“康儿，是先生对不起你，是先生没看顾好你，让你遭逢大难，你猛子叔他们寻到李氏夫妇那儿的时候，你刚刚离开。
我们不是有意把你丢下的，那是意外，意外，谁都没想到后果这般严重。先生知道，你恨先生，恨你猛子叔，恨我们所有人，我们不是有意把你丢下的。
是那个可恶的偷车贼，他偷了你猛子叔的馊水车，等他们寻到馊水车的时候，你已经不在里面了，真的，先生没骗你，那偷车贼被你猛子叔他们杀了，真的，康儿，先生没说假话，你信我，信我。
我们不知道你来了敦煌郡，我们以为你还在酒泉郡，我们寻错了地方，真的，先生没骗你，先生和你猛子叔从未想过抛下你……”
路上，兄弟们跟诸葛胤讲小曹复听到他们谈话了，知道全天下都知道他当娈童的事，见小曹复死命去咬曹猛的手，知他一心寻死，话说得语无伦次颠三倒四。
小曹复本就是个极聪慧的孩子，先生拿出那串玉佩，他就知道先生没说假话。
原来……原来……他的命运竟因一个偷车贼而改变，大家没有抛下他，他等在原地就好。
结果，他不信任先生，不信任猛子叔，自作主张来了敦煌郡才遭此横祸……
这段日子，诸葛胤和曹猛没说他们寻过他，他更认为自己想的是对的，寻思先生和猛子叔发现他又有了别的用处，这才寻了过来。
这让他更恨先生和猛子叔，对他们更加提防，也更不愿理他们。
他哪知道诸葛胤和曹猛等人是愧对他，不论他们花了多大的精力去寻他，小曹复还是在他们手上弄丢了，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他们不敢面对他，连解释的勇气都没有。要不是今天事发突然，诸葛胤还是不愿解释。
曹复脸上现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他这段时间看似还好好的，实则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强烈的恨意，对先生的，对猛子叔的，对所有护卫他的人的……
这种恨，比欺辱了他的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刻，他知道恨错了人。
如果，他老老实实待在李氏夫妇家里，耐心等着先生和猛子叔来寻，怎会有昨日之祸！！
是他的不信任害了他，要说恨，他最该恨的人是他自己！
小曹复觉着全身没了力气，满目茫然，两行泪无知觉落下：
“先生，康儿……活不下去了……”
话未说完，眼一闭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