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道公平
就这样,天子被臣子杀了,诛了个替罪羊了事,而无辜被牵连的除了成济的三族之亲,就是王经母子了。
行刑那天,王经大哭:“母亲,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儿子恨这不公的朝廷,儿子恨啊……”
王母微笑着摇头:
“我儿莫哭,瞧瞧来的这些人,都是来送我们母子的,哪个眼里不是满含不平,看向我们母子的目光全是敬佩之意?我儿因忠君而死,死得其所,将流芳百世。”
王经站在押解车上,朝底下望去,见底下人山人海,都目含悲切瞧着他们。
王府送走夫人孩子,又遣散家仆,第二天就出了成济弑君的事,王经母子被抓。
王母的贴身家仆把王经不愿跟着王沈王业告密的事说了出去,一夜之间,王经宁死不背君的事传遍洛阳。
洛阳城的百姓听说后大为感动,他们自幼被教导着要忠君爱国,可真要轮到自身,面对司马一族的强势,未必能如王经这般选择,不约而同前来送行。
王母视线一转,又道:“你瞧那边……”
王经朝母亲视线的方向望去,那是成济。
成济被五花大绑形容凄惨,头脸青肿,口中塞着破布,他仰头闭目,面色惨然,身上不是鸡子液就是烂菜梆子。他的亲族,看向他的眼神全是满满的怨毒之意。
一位端着酒碗的老者走上前来,对王经母子道:
“王大人,王老夫人,喝了小老儿这碗酒再上路吧。”
王经母子看向老者,见老者身后跟着许多人,人人手里端着一个酒碗。
王经蠕动了一下嘴唇还未说话,王母爽朗大笑:
“好,老妇人就喝了这碗酒再上路。”
老者激动得老泪纵横,上前两步把酒碗递到王母手中,有人又给王经倒了碗酒。
老者退后一步,高举酒碗道:“王大人,王老夫人,一路走好……”
话音未落,有人大喊:“等等,小人也要敬王大人和王老夫人。”
随着这道声音,又有许多人跟着叫嚷:“还有我,还有我”
王经母子站在押解车上,远远望去,数不清的人手里拎着酒瓮举着酒碗,朝他们这个方向行注目礼。
王母豪气大笑:
“好,谢谢诸位乡邻来送我们母子,老妇人在这里谢过了,来,大家一起举碗,陪我们母子喝了这碗送行酒。”
“好!我们陪王大人母子一起喝”
“好……”
“好,一起喝!”
叫好声此起彼伏,万人举酒碗给犯人送行的场面不多见。
押解的差人和行刑的人看得心驰澎湃,看向王经母子的眼神又敬佩又不忍。
王经的豪气被激了出来,一仰脖喝了碗中酒,抹了抹嘴,将碗摔在地上,大声叫道:
“天道公平,天道公平,天道公平啊,哈哈哈哈……”
人们被王经的话激得血脉喷张,跟着大喊:“天道公平,天道公平,天道公平……”
万人齐喊,声彻云霄,数里之外都听得到。
这一幕过了很多年,还被洛阳的人时时提起。
成济张开青肿的眼皮看向下面,面如死灰,闭上眼两行泪不断淌下。
他嘴里塞着破布,喉间干涩像着了火,一股咳意涌上来,他拼尽全身力气才能将它压下去。
他是真的后悔了,他不敢看自己的族人,不看也知他们恨毒了自己……
刑场上的一幕传到司马昭耳里,暗自心惊,后背直冒冷汗,幸好,幸好,幸好没杀了郭太后,屠了曹氏一族。
一个小小的王经母子就能掀起这么大声势来,若他真将曹氏连根拔除,这天下不知要闹成啥样。
司马炎听说后,内心震动,这才真正理解了父亲那天跟他说的话,不禁为自己的少不知狂懊恼。
……
诸葛胤、曹猛一行昼伏夜出,穿山走林,尽量避着人走,这一来,到凉州的路程,比预计的长了好几倍。
他们是第4日早上,才得知曹髦遇害的消息。
消息是打前战的兄弟送回来的,外面到处都是小曹复的画像。
自此,一行人的行踪更加隐秘,每日走得极为辛苦。
大人还好,小曹复哪遭过这种罪,瘦了一大圈,小脸都瘦脱相了。
大家没把他父皇已死的消息告诉他,看向他的眼神却时不时露出怜悯之色,孩子敏感,时间一长,小曹复察觉出不对了。
趁着白日休息的功夫,曹复问诸葛胤:
“先生,我父皇是不是出事了?”
诸葛胤爱怜地摸摸曹复的小脑袋:“为什么这么问?”
曹复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溜圆:
“先生说带复儿出来游历,可哪有白日休息,夜间穿山走林的游历,分明是在逃命。”
诸葛胤忍住心酸,把曹复搂在怀里久久不言。
曹复等了一会儿,又问:“我父皇是不是死了?”
他声音发颤,大大的眼睛蒙着一层雾水。
曹猛等人在边上听到曹复的问话,心情沉颠颠的,他们很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诸葛胤叹口气,虽然复儿还小,可前路未明,以后路上还不知要发生怎样凶险的事,是时候告诉他了。
扶着曹复肩头,诸葛胤直视着曹复:
“复儿,这是先生最后一次叫你复儿了,以后你只能是康儿,也只能做康儿了。”
曹复瘪瘪小嘴, 想哭又不敢哭,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
诸葛胤见他如此,心痛难当,硬着心肠道:
“你父皇……已不在人世了。”
曹复哇的一声哭出来,他们所处的地方很僻静,突然传出一个孩子的哭声,惊得山鸟四处乱飞。
曹复惊觉,刚哭一声戛然而止,捂着小嘴,眼泪哗哗地掉。
诸葛胤见他如此,更加心酸,把他搂在怀里,轻声道:
“想哭就哭出来吧,没事的,这里少有人来,不会有人发现的。”
曹复窝在诸葛胤怀里,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不敢放声,小兽般呜咽着。
诸葛胤、曹猛等人更是心酸,想想未知的前路,人人面带惶惶之色。
不知哭了多久,曹复慢慢止住哭,看向诸葛胤:
“先……先生,是大都督……杀了我父皇吗?”
诸葛胤叹气,除了司马昭还有谁敢做下此等弑君的恶事,摇摇头:
“先生也不知道,等康儿长大了,自已去寻真相,好不好?”
曹复握紧小拳头,使劲点头:“康儿知道的,一定是大都督。”
皇家的孩子成熟得早,曹复虽小,还是知道不少事情,诸葛胤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曹复的大眼睛迸发出浓浓的恨意:
“永祚抢我木剑,我不给他,他就骂我,还说要让他父亲杀了我和我父皇。宫人们都不敢管,我去告诉父皇,父皇也让我躲他远点儿。”
曹复说的永祚是司马昭的儿子司马永祚。
曹复困惑道:
“先生,我父皇不是天下之主吗?我是父皇的儿子,我就是天下之主的儿子,永祚为什么敢那样对我?连父皇都不能拿他怎样,还有,大都督怎敢杀了我父皇?弑君不是要杀头的吗?”
诸葛胤轻声道:“等康儿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曹复又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抽泣着道:
“先生,康儿该怎么办,康儿没父皇了,康儿……”
诸葛胤抱紧他:“康儿还有先生,先生不会丢下康儿不管的。”
曹复又抽泣着哭了小半个时辰,哭得眼睛红肿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