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司马昭教子

    送走贾充，司马昭疲惫地进到寝室小憩。脑子乱乱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也睡不着。

    没过多久，司马炎走了进来，司马昭抬抬眼皮：

    “给陛下收拾收拾送进宫去，顺便给为父请个太医来……嗯，多请几个。”

    司马炎听父亲要请太医，还多请几个，关切道：“父亲，您哪不舒服？”

    司马昭阖上眼，淡淡道：“太后赏了为父一杯酒，说是，如果没有解药，为父会肠穿肚烂而死。”

    司马炎大惊，急道：

    “父亲，您怎可服下，咱们现在还怕他们不成。”

    司马炎张开眼皮，沉沉道：

    “是不怕，不过，为父这辈子没有当帝王的命了，只能寄希望于你们。”

    司马炎不解：“为何？”

    从祖父司马懿那辈起，他们司马家就开始对朝廷施压，不断试探朝廷和各大世家对司马家族篡权的态度。

    从他们不反对给父亲加九锡上看，各世家已经认可司马家篡位的事了。

    司马昭苦笑：

    “曹髦小儿在府上被杀，虽不是为父直接下的令，也跟为父脱不了干系，各大世家怎会推一个有污点的人上位？哎，只能等你们这辈了。”

    司马炎略一低头，心里既高兴又苦涩，父亲说的是你们这辈，不是‘你’。

    二弟司马攸自幼过继给大伯司马师，父亲偏疼他，总觉着大伯死时没把位子传给司马攸，他就要把大权再交回到二弟手里。

    可明明为父亲出力最多的人是他，不是二弟！司马炎一直很不服气。

    忍下心中的不甘，说道：“那父亲也不该喝下那杯毒酒啊。”

    司马昭直视着司马炎的眼睛，问道：

    “炎儿，你是不是觉着咱们家已经掌控住朝堂了，随时都可以铲除曹家？”

    司马炎没说话，神情很分明，不是这样吗？

    司马昭苦笑：

    “曹家不足为虑，太祖皇帝武将出身，其父虽官至太尉，他祖父却是个宦官，一个宦官威权再重也不过就是个宦官。

    这个国家的支撑是什么？是曹家吗？是普通百姓吗？不，不是，是世家大族！世家大族重出身、重门楣，让一个宦官的养孙上位，各大世家怎能服气！

    要不是太祖皇帝机谋远胜常人，又雄才大略，各大世家岂能让曹家上位！好在，太祖的儿孙辈再未出过他那般人物，否则我司马家哪有出头的机会。

    他神情怅然，叹口气继续道：

    “太祖皇帝夺了这天下，却没给世家大族应得的利益，各世家本就不满。你祖父掌权后，对各大世家连拉带打，许以重利。只要不公开反对我司马家，均以高官厚禄相赠，这才将局势稳定下来。

    你大伯和为父这些年也是这样做的，这才赢得各大世家对我司马一族的认可，这叫以柔克刚，也是无奈之举。

    虽然这些年势头不错，可为父不敢赌，曹髦小儿死在府上，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为父不敢激化矛盾，万一矛盾激化，天下势必大乱，到那时，我司马家以何人为将？”

    司马炎想说他可以带兵出征，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听父亲继续道：

    “嘉平三年淮南叛乱，你祖父亲自带兵南下平叛，刚平叛完，就故去了。正元二年，淮南又叛，你大伯带兵南下，中途引发旧疾，强忍着才平息叛乱，回来后又不幸故去。

    甘露二年，淮南再叛，为父带兵挟帝出征，齐集几十万人马，耗时9个月才将叛乱平息。

    炎儿，这三战，你祖父和你大伯接连故去，朝中众人明着不说，暗地里没少看我司马家的笑话。

    我司马一族没有出色的武将，军权又不可轻易交给他人，免得再生淮南叛乱那样的事。

    所以，我司马家要忍，忍为上策，不忍则数代人的努力瞬间就化为泡影。

    司马昭神色极为无奈：

    “为父让太后下旨，说曹髦想对她行悖逆之事，被为父发现，他想杀人灭口，结果被属下失手误杀。现在也只能这样把事情平息下去，太后以此为要挟，逼为父喝下那杯毒酒，否则，她就要自戕。若她真自戕而死，一夜之间，陛下、太后相继故去，你猜各大世家和在外的将领会做何反应？”

    司马昭停了下来看着儿子，司马炎真想不好会怎样，他猜，或许正因不知天下人会做何反应，父亲才不敢赌。

    司马昭没指着儿子回答，接着又道：

    “太后那个老东西不过是想让曹家再多苟延残喘几年罢了，出了这档子事，我司马家何尝不需要时间消除影响，曹家这杆大旗还拔不得。

    说着，唇边漾起蔑视的笑容：

    “一杯毒酒而已，即便为父死了，我司马家有你和攸儿，为父怕她何来？为父说这么多，你可听明白了。”

    司马炎垂下头，低低道：“孩儿明白了。”

    司马昭挥挥手：

    “行了，下去吧，让人给为父送些吃食进来，为父清洗一下，也该上朝了。”

    “是。”

    ……

    天还没亮透，曹髦被杀的消息就传遍洛阳城的大街小巷了，人们议论纷纷，朝臣们早早来到宫门口。

    见到同僚，互相交换着各自得到的消息，心思各异。

    正在这时，司马炎带着随从抬着曹髦的尸首过来了。

    尚书右仆射陈泰冲了过来，掀开布帛，见真是曹髦，顿时大哭：

    “陛下，陛下，是臣害了你呀，是臣害了你呀……”

    其他朝臣们也围了过来，司马炎见走不了，示意随从将担架放下。

    陈泰把曹髦的尸首抱在怀里，高一声低一声哭喊：

    “老臣对不住陛下，对不住陛下呀，都是老臣的过错，都是老臣的过错呀……”

    周围朝臣们没有陈泰这般激动，互相对个眼神，默默站在一旁做悲凄状。

    陈泰说对不住曹髦是有原因的，他自幼与司马师、司马昭交好，高平陵政变，正是他大力劝说曹爽接受司马懿的交换条件，司马懿几乎兵不血刃解除了曹爽的武装，取得了曹魏大权，司马一族视陈泰为有功之臣。

    可对曹家来说，陈泰就是曹家的罪人，是司马氏的帮凶之一，以致曹家衰微至此，堂堂天子竟被臣子所杀。

    陈泰的哭声吸引来更多的人围观，里三层外三层的，路过的百姓听说了也纷纷上前凑热闹。

    司马炎见人越聚越多，劝道：“陈大人，还是先送陛下进去吧，这样……不好。”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陈泰更怒，这样……不好？不好你们还把陛下杀了？

    陈泰看都不看他，抱着曹髦的尸身越哭越大声。

    司马炎见这样不行，使个眼色，让人去通知司马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