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辞行
魏宫永宁宫。
永宁宫侧殿端坐一位看似40岁出头的美艳妇人，她是明帝曹叡的第二任皇后，郭氏，她对面的是魏帝曹髦。
曹髦对郭太后的心情很复杂，如若不是司马懿借了郭太后的势，高平陵政变未必能成功，郭太后是导致曹魏大权旁落的帮凶之一。
可没有高平陵政变，没有郭太后的坚持，他也没有可能登上帝位。因此，曹髦对郭太后始终保持着礼节上的尊重。
他现在势单力孤，也确实需要郭太后的支持，郭太后能帮司马懿夺权，也就能帮他把权力再夺回来。
曹髦宁愿相信，在司马懿武装逼宫的情势下，郭太后身为后宫弱女子别无选择，也不愿相信郭太后别有居心。
他忘了，当年郭太后以一介女奴身份进入魏宫，不仅赢得了明帝曹叡的喜爱封了夫人，还为了她把前任皇后赐死。明帝得了重病快不行了，怕郭太后受欺凌，在病榻上都没忘了封她为后。
如此心机手腕，郭太后怎会是弱女子！
郭太后打量着她一手扶持起来的帝王，6年了，当年的少年郎成长为浑身锐气的青年君王。
“太后近日可安好？”曹髦照例先向郭太后问安。
“好，都好，你们好，哀家就好得很。”郭太后面带微笑，慈爱地看着曹髦。
“太后，朕……不好！”曹髦今日没有跟郭太后闲扯的心情，直接进入正题。
郭太后眼眸里的寒凉一闪而逝，微笑道：
“皇上怎么不好了？说与哀家听听？”
曹髦起身，朝郭太后拱手一礼：
“太后，朕要夺回曹氏大权，还请太后襄助。”
郭太后脸上的笑意顿时散得无影无踪。
她出身西凉豪族，父兄谋叛……这是朝廷的说法，在她父兄眼里，西凉本来就是他们郭家的。
不管说法如何，她身为失败的一方被送进宫里做了宫奴，好在她长了一副花容月貌，侥幸得了明帝的喜爱。
她苦心筹谋，终于坐上皇后之位，可惜好景不长，明帝死了，曹爽大权在握，竟敢把她囚禁在宫里。
司马懿狼子野心，这才让她寻到机会与司马懿合谋铲除曹爽。
曹爽死了，她出了口恶气，以为大权在握了……结果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战战兢兢过了几年安稳日子，这又要开始折腾了。
“皇上想让哀家如何襄助？”
郭太后进宫三十四载，早已不是初进宫的女奴了，威严日盛。
“朕想借太后的贴身近卫一用。”
郭太后身边有支百人近卫，是郭家送给郭太后的，个个勇武，战力非凡。
郭太后眉头微挑：“皇上借哀家的近卫，何用？”
曹髦知道郭太后是在明知故问，也不隐瞒，直接道：
“太后，司马昭的野心路人皆知，朕不能坐等司马昭废了朕，也无法忍受司马氏的刀时时架在朕脖子上。朕身为曹氏子孙，宁可站着死，绝不坐着活！朕要杀了司马昭，屠尽司马氏一族，夺回属于我曹氏子孙的权力与尊荣，还请太后助我成事。”
虽然知道曹髦要说什么，可真从曹髦嘴里听到这些话，郭太后的心还是翻腾得厉害。
她拿不定主意，以她之见，曹髦此举无异以卵击石，可她仍旧心绪难平。
当年，借司马懿的势除了对她不敬的曹爽，朝中百官和宗室之人对她颇有微辞。
她努力与司马家族周旋，除了保障自身利益外，还为父兄争官职抢地盘。她借的是曹家的势，亏的却是曹家的子孙。
她也看明白了，司马家对她再恭敬，她也不是司马氏的太后，她是曹家的太后，没了曹家，她这个太后也就没了……
曹髦见郭太后沉默不语，急道：
“太后还没看明白吗？司马昭步步相逼，我曹氏子孙坐不稳江山，太后何在啊？”
是啊，太后何在啊！曹髦一句话击中郭太后心弦。
郭太后一拍案几：“好，哀家助你。”
曹髦大喜，跪下给郭太后端端正正叩了几个头。
从永宁宫出来，曹髦远远看到诸葛胤带着两个仆人和小曹复在等他。
曹髦的兴奋劲还未褪去，脚步飞扬。
“朱兄，找朕何事？”
私下里，曹髦一直称呼诸葛胤朱兄以示亲近。
诸葛胤拱手行了一礼：“草民……是来跟陛下辞行的。”
曹髦如同刚吃了碗热汤，迎头就被浇了盆冰水一般，这才注意到，诸葛胤仆人身上背着的行囊，惊讶道：
“为何？朱兄为何要离开朕？”
诸葛胤沉声问道：“陛下可是要发动了？”
曹髦的喜悦又冒了出来：
“朱兄知道了？朱兄真乃神人也！”
诸葛胤无语，心说，您都表现这么明显了，傻子都看出来了。
低头看看小曹复，叹了口气：
“草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陛下允准。”
曹髦以为诸葛胤又要劝他隐忍，不耐道：
“朱兄不必再劝了，朕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
诸葛胤的眼神更加惋惜难过，强忍着才能压下劝谏的话。
“草民想带着复儿外出游历增长见识，草民问过复儿了，他也想跟着草民去外面看看。”
曹髦瞪大了眼睛，眼神在诸葛胤和儿子之间来回流转。
他不是傻子，诸葛胤挑这个时候带复儿走，其意不言自明。
“朱兄……这么……不看好朕？”曹髦声音发颤。
诸葛胤别开眼神看向远处，轻声道：“如若……草民再送复儿回来。”
如若什么他没说，曹髦明白他的意思。
曹髦看向儿子，曹复不知道父皇和先生之间怎么了，瞪着溜圆的大眼睛在父皇和先生之间来回看。
曹髦闭了闭眼，如若说这宫里他最信任的人是谁，排第一的肯定是诸葛胤。
可他最信任的人，一点儿都不看好他能成事，竟然要在此时离去！
曹髦的兴奋劲渐褪，浑身生出无力感。
诸葛胤见他不说话，又道：“陛下，您就复儿一个儿子，若……万一……复儿还小。”
诸葛胤说话吞吐，意思却很明白。
曹髦很想哭，在他为曹氏大业尽心竭力的时候，他最信任的人和他血脉最亲的儿子要离他而去……
几只乌鸦不合时宜的呱呱叫着，叫得人心里发毛。
曹髦看向儿子，复儿跟他不亲，孩子出生后他基本没管过，也没心情管，每日都在和司马氏周旋，天天琢磨着怎么夺回权力。
看着儿子清澈透亮的眼睛，曹髦心一软，是啊，他本就没有十分的把握，何苦把复儿搁在刀尖上。
想到这儿，曹髦朝一侧走去，说了句：“跟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