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临近期末，系里把第十二周空出来考试，原定的课全部改在本周补。
时森尧从早到晚的课，忙得抽不开身，困得脑袋疼，来学生会找施洪宇借休息室睡一觉，醒来发觉江如蓝也在，为了给学校做广告宣传。
两人还算客气地打了个招呼，他们这段关系不过露水情缘，合则来，不合则散。谈感情就忒俗了。
江如蓝离开他，很快就找到了下家。对方是个知名的导演，四十有余，还有家室。江如蓝也不在乎，她觉得男人嘛，能给她撕资源、抬身价就是好的，别的不重要。
时森尧在会议室待了会儿，盘算着到了云梧排练结束的时间才下楼，毫不意外看见她站在贩卖机的阴影里扔瓶子，这回成功了。
她表情愉悦，又因为今天化了妆，如天上月洁白无瑕。
时森尧一步步地走近，撞上她一瞬失神的小动作，乐呵呵地：“这么晚了还不抓紧回宿舍？”
“…这就要回了。”
云梧将没喝完的矿泉水瓶夹在腋下，腾出手拉羽绒服的拉链，长发起了静电，格外不配合的往拉链那儿跑。
一双大手伸过来，拢着她的长发，从羽绒服里拨出来，归至背后，然后抻直了拉链。
时森尧：“抬下巴。”
云梧照做，只听“滋啦”一声，拉链拉到顶。
空空荡荡的大厅里，窸窣的动静听得很清楚。
云梧只是看着他的脸，便又想到方才女生们议论的话题。
她能接受他花天酒地，因为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她无非是利用他这一点，宣泄自己对南琛无处安放的情感，等她彻底放下了旧情，他也看腻了她的脸，他们一拍两散，死生不复往来。
她起初是这么打算的，可如果他心里有江如蓝，那一切就要另当别论了。
云梧往后撤退了一步，与他间隔开距离，淡道：“我先走了。”
时森尧扬眉，不急不慢地跟着她出了教学楼，在她欲转身的时候，倏忽伸手将她扯回来。
云梧小声惊呼，踉跄地撞入他怀里，挣扎不得。
夜色暗涌，时森尧那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袭来，令她不自觉戒备，“…你松开。”
时森尧没动，钳着她腕子，用了力，冷哼：“叶子，人长了嘴是用来说话的，你有事就说清楚，别以为闹情绪我察觉不出来。你要做朋友，那我们就先做朋友，但朋友之间有话也得说开。”
“来，讲一讲，你不开心是因为排练不顺心？还是又碰上南琛，心里难受？”
“……”
云梧没好奇他怎么能如此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的情绪，聪明如他，什么看不出来。想必他能猜到她的用意，没有挑明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这段关系顶多了算一场孽缘，他们各有目的，别的不值得费神计较。
云梧缓缓地呼出口气，直言：“你和江如蓝，断干净了没？”
时森尧难得傻了一瞬，难掩得意地道：“你在意这个。”
云梧没同他逗乐子，重复问：“你们还有来往吗？”
“没有。”时森尧答的非常快：“我跟她没有可能了，我从不往后看，更何况我根本没对她动过心。”
哦，原来是段露水情缘。
云梧懂了，随即暗暗地讥讽：在感情里冷血无情，还真是他一贯的作风。
时森尧松了她的腕子，插着兜，懒洋洋地睨她，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因为她一个类似吃醋的问题高兴的不行，眼角眉梢荡着愉悦，可惜夜色太浓，云梧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
她心里有了数，再开口便没了那么些顾虑，语气也暖了不少：“我知道了，你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时森尧又叫住她。
云梧：“？”
时森尧：“射击馆开门了，老板忙，每天只接待二十个会员。你想不想去？”
云梧想到闻到硝-烟味时那股热血沸腾的感觉，点头：“嗯。”
“什么时候有空？我提前约场地。”
“周六吧，我那天选修课考试，考完了再去。”
“行。”
时森尧笑了下，软了嗓音：“晚安。”
云梧眨眨眼，被风冻得一缩，飞快回了句：“晚安。”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选修课考试安排在十二月的第一周，因为是开卷考试，云梧没太大的压力，等广播里吹了开考的哨子，她便埋头奋笔疾书。
写完之后，她翻来覆去检查了两遍，提前十分钟交卷。
走廊里安安静静，其它考场还在进行考试。
时森尧孑然站在长廊里，风吹拂他的发尾，显出几分孤傲。
他捂的严严实实，黑色的夹棉机车服，蓝色牛仔裤，帆布鞋。戴着黑色的帽子，还有口罩，仅凭借一个背影，云梧竟然就认出来了，“时森尧。”
他扭头，手里拎着杯热奶茶，摘了口罩，说：“给你买的，暖暖手。”
云梧心安理得地接过，道谢，却没说给钱的事。
时森尧觉得这是一大进步，起码她不再固执的与他划清界限。
车停在教学楼前，他们并肩出现的时候，难免引起过路人注意。当然，注意点都在他身上，云梧倒像个陪衬。
她系上安全带，问：“你来多久了？”
时森尧泊车，说：“刚到。”
“今天课不多吗？”
“周六只有一节。”
云梧没再问，插上吸管，喝了一大口，咀嚼珍珠，感慨：“如果冬天没有奶茶，我真的活不了了。”
时森尧轻笑了声。
她在南琛面前不敢太放肆，非常注重个人形象，就连喝奶茶也有一套流程，比如用两只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嘬。
他问好不好喝。
她只会含蓄地说还行，太甜了容易长胖。
南琛这时会跟她讲，奶茶喝多了确实对身体不太好，以后要尝试戒掉，但如果她喜欢，不戒也没关系。
有些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从那以后，云梧不再在他面前喝奶茶，除非南琛主动给她买，她也忍着只喝几口。
她不算个听话的姑娘，因为他才收敛起性子，而他其实从没注意过这些。
“我用你的身份办了张终身会员卡，你以后想来就来，方便点。”时森尧出声把她飘远的神智拉回来。
云梧拧眉，不太愿意接受他的这份好意，问：“多少钱？我给你。”
时森尧不以为意：“这点钱我还出的起，不用给。”
“……嗯。”
云梧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跟他扯皮。
射击馆今天的生意不错，云梧轻车熟路的找到地方签字，上楼，在电梯间迎面撞见一个年轻的男人。
她觉得眼熟，一时想不到在哪儿见过。
那人熟稔地向时森尧打招呼：“有阵子没见你来了，原来是交女朋友去了。”
云梧一愣，当即要解释。
时森尧抢先一步开口：“没有。”
那人心领神会：“懂了，不可说。”
时森尧无奈：“在追，认真的。”
他说认真的，对方也收起了调笑的态度，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诚恳地道：“祝成功。”
时森尧笑了笑，带着云梧进了电梯。
幸运的是，场地内还有空位，时森尧刚拿起耳罩，听见她发出小小的惊呼。
他扭头，莫名其妙：“？”
云梧压低嗓门：“那个男人是不是星海娱乐新签的男演员，程晨，他演的悬疑剧很好看，播出的时候我还追了一阵子，可惜自那以后就没再见他有什么水花了。”
“他本人和荧幕上长得有些出入，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没认出来就对了，”时森尧在耳罩遮住她听觉前，说，“他消失这阵子是因为去国外的医院do脸，出了点小意外，幸亏没毁容，但现在还在修养期，不方便接戏。”
云梧诧异，躲开他要接触的动作，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男艺人也这么卷？”
“和他同类型的演员数不胜数，他拍了几部小成本的网剧，没掀起什么浪花，估摸着心态急了吧。”
“星海娱乐的资源这么差？竟然只有小成本网剧给人演，江如蓝也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越界了，面色讪讪。
时森尧倒不以为然，重新将她拉过来，调试耳罩，“这样可以吗？”
“嗯。”云梧抬手，指尖划过他的手背，喃喃：“我自己会戴。”
时森尧垂眸扫了眼方才被她触碰过的地方，酥酥麻麻。顿了顿，他意味深长道：“也不是什么人进了星海娱乐都能拿一线资源。不过如果是你，我倒是愿意无条件的捧。”
“嘁，说得好像你已经是星海娱乐的主人了。”云梧故意讥他。
时森尧淡然反问：“难道不是么？”
云梧又在他身上看见了那种睥睨众生的傲气，他的一句话，好像能轻易掌握人的生杀大权，她不喜欢。
名利对于别的女人而言可能算得上是很见效的迷魂剂，但她所求不在此。
云梧扣上耳罩，装作没听见。
发泄似的打完子－弹，机器将靶纸缓缓送上前，没有一个十环，有的还脱靶了。
云梧泄气地耷拉下脑袋。
时森尧轻笑，说她拿－枪的姿势不对。
云梧这会儿倒是谦虚起来，问他该怎么做。
时森尧啧道，上次白教你了。
语气是嫌弃的，身体却很诚实的靠过来，戴上耳罩，从背后虚环着她，托起她的手。
两人靠的太近，他温热的鼻息擦过女人修长白皙的脖颈，痒得很，云梧不适地躲了下，被他察觉。
时森尧故意用肩膀撞她，混不吝地调侃：“身体别这么僵硬，放轻松。”
“……”
云梧试了试，发觉自己真的做不到。
他存在感太强，轻易忽略不掉。
之前那回她心情不好，来这儿纯粹是为了发泄，就算他靠的近，可她的心思不在他身上，也没在意。
现在不同，云梧简直要溺毙在荷尔蒙里，大气都不敢喘，央求似地说：“你能只用嘴教吗？”
“……”
不知为何，她说完这话，时森尧笑了声，那叫一个浑：“只用嘴的以后再教你，先集中精神干眼下的事，甭胡思乱想。”
云梧没听懂他在胡扯什么，收敛心绪，努力调整呼吸。
时森尧很强势地压着她的腕子，让她感知用力的位置，后坐力震得虎口生疼，连带着被他攥住的指尖也疼。
打完最后几发子－弹，时森尧收手的动作慢了几秒，紧接着被她挣脱。
云梧甩了甩手，龇牙咧嘴地吸气：“麻了。”
"我看一看。"
时森尧抓过她的手，力道适中的在虎口处揉了揉，道：“下回给你准备个手套，细皮嫩肉的，可别受了伤。”
云梧感觉到他温热的掌心，触感陌生又令人心慌，她没和男生牵过手，不适应这种亲昵，忙抽回来，掩饰尴尬地说：“怎么？你连这点医药费也付不起？”
时森尧睨她，没配合她逗趣，正儿八经地道：“跟钱没关系，只是不想看见你受伤。”
“……”
云梧笑而不语，这种烂大街的话配上一张足够有迷惑性的帅脸，但凡她是个意志力不强的女人，恐怕真就信了他这一套。
两人在射击馆待到中午，回学校对面的美食城吃饭。
彼时正值中午饭点，一路上经过的店家外面都已经排起长队。
他们来的凑巧，有人离开，给腾出了位置。
两人选好菜品，由服务员引着上楼。
这家店的门面不大，楼梯也窄，白墙上有几道灰。
云梧想起他一个对吃饭挑三拣四的人，怕他在这地方不舒服，问：“你不介意堂食吧？”
“嗯。”
时森尧很少在这种环境不好的小餐馆吃饭，偶尔会被施洪宇和周知栩拉来体验一把，他吃的也很少，总觉得不干净。
刚才上楼的时候，他看见楼梯旁边那张桌子前坐了对情侣，腻腻歪歪地挤在一起，他突然觉得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处。
稍微等了十几分钟，服务员端着瓷碗上来。
云梧用纸巾擦干净筷子，递给他。
时森尧：“谢了。”
上次在他家吃饭，云梧便发觉他的餐桌礼仪很好，细嚼慢咽，儒雅的与周围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云梧也不吭声，自顾自扒拉碗里的东西，直到时森尧第五次倒水喝，她才发觉不对劲：“你一点辣也吃不了？”
“……嗯。”
时森尧伸出舌尖哈气，竟然有点可爱。
云梧被他这幅幼稚的样子逗笑：“那你干嘛要辣？”
时森尧又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唇仍旧感觉烧得慌，“外头的嬢嬢说好吃，我看你也点了，想尝一尝。”
云梧笑得更厉害，此刻良心发现，拆了套新的餐具，帮他倒了杯水，让他涮着吃。
时森尧被搞的挺没面子，指腹蹭了蹭鼻尖，不自在地问：“你一直这么能吃辣？”
“也没有，”云梧不知想到什么，眼色暗了几分，“练出来的。”
她一个北方人，能有多爱吃辣，无非是因为南琛的口味习惯了渝市，早些时候却为了迁就她，总点一些吃不惯的清淡食物。
云梧一狠心，逼着自己吃辣，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不知是不是命运弄人，她想到这儿，倏忽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叶子。”
云梧夹菜的手一抖，猛地回头。
穿着白衣黑裤，清风霁月的男人站在楼梯口，和他十指紧扣的冯章怡打扮精致，抬起手来，装作没事人一样，打了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