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秘密
“大秘密?”
彭淑在脑海里回忆了下,吴然娟能有什么大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三房的大秘密,不可能让岳妈妈知道。
而三房那些所谓的秘辛,她前世都查透了。
“对!大秘密!”岳妈妈紧张点头,满眼求生欲地望着彭淑,如同在仰望神明。
看来,她是真在意自己的弟弟。
她弟弟比她小十多岁,两人失散后,她弟弟在一家包子铺当学徒,师父苛待他,还嫉妒他有天赋,冤枉他偷钱,险些被衙门流放了。
是岳妈妈及时出现,只是稍微亮了亮彭家名头,便救下了他。
然后又给他出钱买院子,开铺子,娶媳妇。
可以说,她弟弟的一切,都是她给的,看着弟弟幸福美满,她有种养成的成就感。
“你说说看。”
彭淑并不抱希望,只是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听个乐。
岳妈妈闻言,如获特释,立刻便开始一股脑将吴然娟扣下抚养费的事情说了。
“你说什么?”
原本只想听个乐的彭淑,震惊得坐不住,她豁然起身冲到岳妈妈面前,一把揪住她领子,“你说我是郑家养大的?”
“是……”岳妈妈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吓了一跳,她忐忑不安地点点头,“奴婢句句属实,不信姑娘等这个月结束,等到月底最后一天,郑家便会送下个月的银子过来,每个月固定五十两,若逢年过节,还会多给几百两。您这次买新的丫头,郑家那边就给了一百五十两,只可惜,都被二少夫人扣了。奴婢劝过她,她不听,她说郑家不敢问,也没人会告诉郑家。您更是不知情。府里姑娘与姑娘之间,月钱不一样,也是常事,没什么大不了……”
彭淑呆愣地将岳妈妈放开,喃喃自语道:“我是郑家养大的?这怎么可能呢?他们既然愿意出银子养我,却为何不认我?”
在过去两世里,若她没记错,每每遇到郑家的人,她们只当她是陌路人,哪怕看见她被人打,被人欺凌,也当没看见,冷漠离开。
表妹从来没喊过她一声表姐,表姐从未喊过她一声表妹,外祖母也……
那年,她还小,七岁的样子,跟吴然娟去满月酒,被人故意泼了一身汤,手腕还被抓破了,伤口沾了汤,格外疼。她气不过,与那人打了起来,最后众人劝架,她被迫下跪道歉,而那些逼她下跪的人里,就有亲爱的外祖母。
哦,那一日,外祖父也去了,他就负手立于廊下,冷漠的看她被按着跪在地上磕头。
那一日,她记了一生。无数刺耳的话,冲她万箭齐发。他们说,她是个多余的人,是个不该存于世的累赘,是她拖累了她的父母,是个拖油瓶。
他们还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净惹祸。
讽刺的是,那一日,她还听别人的父母对着他们孩子说,他们说,乖女儿,别怕犯错,要勇敢去闯,爹娘在你身后呢。
天知道她多羡慕,羡慕得甚至都刻意去忘记那一日的许多人。她怕她记得这些,会恨得不爱这个世界。
可,饶是刻意去忘记,也还是记得,太祖父外祖母当时的脸,他们的那样的坚定,坚定的不为她说半句好话,坚定的让她下跪道歉,坚定地说:“你不是我外孙女!”
这么多年,第三世了,她最耿耿于怀的,也不过是自己如同一个多余的人活在世上罢了。
哪怕再努力,再往爬,内心深处想要的,也只是父亲的疼爱,母亲的关爱,亲人的回眸一眼。
可是从来没有。
如今,有人告诉她,她是郑家养大的?
“大姑娘,奴婢说句公道话,郑夫人在您每年生辰时,都会额外多给银两,还有一些她亲手做的衣物,全部被二少夫人烧了。”
岳妈妈想着,既然已经说了,那么索性全说完。
“奴婢劝过她,不过是些衣物而已,可她没听奴婢的。”
彭淑没有接话,她愣愣地坐下来,忘了思考。
尤妈妈见她如此,紧忙让岳妈妈离开了,并关上门,让她一个人在屋里静静。
不知独坐了多久,彭淑起身从暗格里将自己的所有家当取出来,一笔笔的算,可怎么算,都不够还郑家养她的那些银子。
养她,无视她,不认她。当她是什么?一条可有可无的狗?开心了,赏赐三瓜两枣,不高兴了,就冷漠地说,走开?
若可以选择,她宁愿跟这些人,没有任何关系!
两行清泪落下,所有委屈涌现,她承受不住伏在床上痛哭起来。
越哭,许多事在脑海中便越清晰。
在她九岁那年,去永恩伯家吃席,遇见郑梓依——她的生母。
那时,郑梓依身边跟着个小男孩,名叫皇甫光,怀里还抱着一个,名叫皇甫耀。
光耀的光,光耀的耀。
那时她便想,母亲很喜欢男孩吧,生了男孩,光耀门楣吗?
若她是男孩,母亲会走吗?
那一日,她们在永恩伯家的后花园遇见,小小的石子路,很狭窄,要侧身才可两通行两人。
郑梓依身边还有一位夫人,是诚瑞侯的原配发妻梁氏,也是她的闺中密友。
梁氏见了她,脸上露出惊喜,欢喜道:“梓依,是你女儿,淑姐儿!”
虽无数次失望,无数次心热了又冷,彭淑也还是满心欢喜,想着终于见到母亲了。
可在她满目欢喜和期待的冲过去想要喊一声娘时,郑梓依冷冷别过头,转身离开,毫不犹豫地对梁氏道:“你记错了吧,我只生了两个儿子。”
不过是短短几个字,但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又一次生生将彭淑的心刨开,然后扔在地上,随意的践踏。
她心痛极了。
那种痛,至今还未消散。
不知伏在床上哭了多久,阿影在外头轻叩门扉,“姑娘,该用晚膳了。”
听到声音,彭淑起身擦了眼泪,从雕花盒子里取出老姜氏给的温泉庄子地契,然后打开门,将地契递给阿影,“去找郕王,我愿意卖手里的庄子,银子他看着给就行。”
“姑娘……”阿影心疼极了,姑娘眼睛都肿了,肯定哭了好久。
“去吧。”
彭淑没什么耐心地将地契塞给她,又‘嘭’地关上门,倒在床上盖上被子,便睡了。
只是,这一次,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阿影回来,她闻声立刻起身赤脚奔出去,“卖了?”
“卖了。”阿影将几张银票递过来,“五万两。”
彭淑接了银票,又抽出四张万两面额地递回去,“这四万两,你拿去郑家,就说他们这些年给我出抚养金辛苦了,我感激不尽,所以连本带利还给他们。”
“姑娘……”
阿影觉得这是个跟生母修复关系的绝佳机会,若能跟郑家往来,身后就有郑家撑腰了,姑娘也不至于过得步步惊险。
为何还要还银子,划清界限?
“我的话,你不听了吗?”彭淑脸色冰冷,太后的气势不受控制地浮上来,吓得阿影赶紧闭嘴,并转身出了沉香院。
目送阿影离开,彭淑忽然觉得,人生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慢慢转身,走回床边,继续躺着。
可还是怎么都睡不着,纷杂的念头在脑海里涌现。许多别人一家其乐融融的画面,和她孑然一身的凄凉,形成鲜明对比。
她一心一意为着的,骗她,伤她,恨不得取代她。
本该属于她的,弃她,不顾她,帮着别人取代她。
可能是眼泪在方才已经流干了,她有些想哭,但没有眼泪,眼睛干涩干涩地难受。
如同她现在,恨了那么多年,怨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是养大她的人?
多么的讽刺。
其实,就算郑家不养她,只要认她,哪怕她乞讨长大,也不会与他们划清界限。
而他们,一面出银子养她,一面又一次次伤害她。
“姑娘,您多少吃点。”
尤妈妈领着巧微过来,巧微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有彭淑最爱吃的烟笋炒腊肉,和秘制酸汤。
酸汤开胃,她从小爱喝,一喝就是两碗。就寻常烤个肉吃,也要配上酸菜才吃得下。
“尤妈妈,你说,她为什么不愿意认我?她说她只生过两个儿子,难道是因为我是女儿,所有她觉得没用,不愿意认我?”
彭淑抱着被子,不愿见任何人,一颗心撕裂般疼。
“外祖母和外祖父也不认我,还说我不是他们的外孙女。尤妈妈,我是不是生来就错了?我爹不疼我,彭瑶随便挑拨,他就打我骂我,还说我不堪。我娘不认我,说没生过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
轻轻的声音,微微颤抖,无力而悲痛,又充满了对这些人的期盼。
“姑娘……或许他们都有自己的苦衷。”尤妈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这么说。
她也很震惊,没想到姑娘的生母说过这种话。
“苦衷?有苦衷就可以说那些话吗?有苦衷不能说出来吗?”彭淑无法接受这个理由。
若她承受能力再差些,怕是要报复社会吧。
尤妈妈沉默了,她也无法接受这个理由。
不知过了多久,尤妈妈已经让巧微将吃食端下去了,她留在屋里,安静地燃了一炉炭火,让整个屋子都暖和了起来。
“姑娘!”
阿影的声音,与炉子里的噼啪声同时响起,“姑娘,郑老太师和太师夫人来了!到二房正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