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茶花会
许是老天赏脸,茶花会当日,天穹多日的阴沉散去,金橙橙的太阳,打在茶花上,平添了几分灿烂。
彭淑睡到自然醒,爬起时,彭瑶和彭妍月已经在外面等她了。
“大姐,其他表姐,堂姐妹都起身,到二房了。过不了多会,各府的姑娘也将到。你快些起呀。”
彭瑶早起去寿松院请安,服侍太夫人用了早膳才过来,路上还耽搁了一段。就这,彭淑都还没起,她心里直骂懒鬼。
偏巧,她越着急,彭淑越是慢吞吞。起床洗漱,梳妆,然后用早饭,用完早饭,还亲自提水,将院子里的花草浇了一遍。
任凭如何催,她就是不出院子。
“姑娘,四殿下和七公主来了。”廖妈妈过来禀报,“同进门的,还有魏国公府的尹娴雅。”
一听到‘尹娴雅’三个字,彭瑶便急了,慌慌张张地吩咐杜鹃,“你在这里等,别把事情搞砸了,不然我剥了你的皮。”
她一走,彭妍月也不多留。若能跟皇子和公主攀上关系,贤王妃的位置,还不是手到擒来?比在这里讨好彭瑶这个蠢货,强多了!
片刻间,沉香院前,便只剩下杜鹃一人了。
她手上的伤不算重,但最近一直在辛苦做事,又没有好的药,心情更是不好,竟流脓了。
伤口流脓,心火重,脸色便蜡黄蜡黄的。
彭淑浇水浇到门口,突然站直了盯着她。
“大姑娘,您……您何时走?”
今日去花会是廖妈妈的女儿陪着彭瑶,她伤口流脓,彭瑶嫌弃她不吉利,怕她冲撞贵人,没让她去,只将那件事交给她做。
此时问起,是想着赶紧把事情办好,好回去睡一觉。
“杜鹃,你长得也算花容月貌,怎这般憔悴了?”
彭淑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忽然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霎时变得和顺起来。
一束金灿灿的阳光落下来,恰好打在她身上,整个人看上去,仿佛镀了层圣光。
单薄纤瘦的身体,也仿佛一下拔高,周围一切,都成了她的陪衬。
天地,山海,那随风摇曳的参天巨树,似乎都不及一个弱女子来得伟岸挺拔。
这样的挺拔,无关身高,无感体态,只是一种看得见说不出的伟岸。好似山岳,又好似阔海,令人畏惧,却又神奇地令人觉得可依靠。
杜鹃竟看呆了。
大姑娘何时有这样的气势了?
好半晌,她反应过来,才惶恐酸涩地低下头,“是奴婢命贱,受了点伤,这么久了还没好。”
“你是在怪我咯?”彭淑秀眉微蹙,眉宇间的气势,变得危险起来。
杜鹃没抬头,并未瞧见她的脸色,但下意识地便摇了摇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怪大姑娘,那日是奴婢先伤了阿影。”
瞧她这模样,彭淑便知是她自己的主子说她命贱。
“这命贱不贱的,要看跟什么人了。若那人富贵无极,她身边的人,就算是个衰神,也能变得好命。你说呢?”
杜鹃猛地抬起头,说话的彭淑,仍旧站在那里,站在光里,一身红白相间绣牡丹袄裙,大气明媚。
而那句话,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一字一句地落进她耳朵里,然后填满胸腔。
她的脑海,不停地回荡着这句话,人的命贱不贱,全看跟了谁。
是啊,她以为三姑娘得彭家上下宠爱,跟着她,便是走康庄大道了。
可一对比,她这哪里走的是康庄大道,分明走的是阴沟。
难道要永远在这条阴沟里苟且下去,等到发烂了,发臭了,才知道悔悟吗?
今日茶花会,廖妈妈的女儿已经跟着去见人了,眼看便要提做大丫头,与她平起平坐了。
她不过是说了两句怨言,便被厌弃了,将来三姑娘出嫁有孕,要抬自己人做妾时,还会轮不到她吗?
想来,到那时,是没有她位置了。
自己那个主子是什么德行,她可是比谁都看得清楚的。
“噗通。”
她冲进沉香院便是一跪,跪在彭淑面前,仰起头恳切道:“还请大姑娘指条明路。”
能做大一等大丫头的,大多没有特别蠢的,再怎么着,也有几分小聪明。
杜鹃,便是有小聪明的那个。
彭淑嘴角扬起,荡开笑意。
她仰头望向天穹,乌云散去,阳光普照,将云下的世间,照得烁烁生辉。
也照得她心头敞亮,又温暖。
“我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
她俯身,轻轻说着。
话很短,片刻间说完,杜鹃也有决断,几乎是瞬间便做好了选择。
“奴婢选一。”
彭淑听她选一,迟疑了下才点点头。到底,人与人是不同的。有人觉得不好的路,有人却挤破了头。
“走吧。”
彭淑唤上雪薇和阿影,慢悠悠出了沉香院。
沉香院偏僻,几乎是在整个国公府的最边缘,翻过一堵墙,便能到贤王府与国公府之间的那条巷子。
山茶花种在二房的晚山院。这座院子本极小,后来茶花越来越多,便用十七座院子打通,成了一座占地极广的大院子。
彭淑缓步走着,走了两刻钟左右,才远远听到晚山院里的丝竹管弦之音,还有京中最负盛名歌伎,元娘子的婉婉歌声。
音律轻柔,歌声亦是如春风拂过,不烦躁,亦不会扰了贵人们说话。
端得是,恰到好处。
“彭家怎么还请了他来?真晦气。”
“听说前几日彭家的老寿星过寿,齐国夫人也来贺寿了,怕是瞧上了彭家哪位庶女,想要迎娶回家给她老三做续弦吧。”
“彭家到成亲年纪的,也就彭淑和……”
彭淑堪堪踏进院门,便听佯装赏花,实则八卦的几个闺秀议论。
这两人都是依附彭家的小家族嫡女,见她出现,立刻不敢多说,讪讪地见过礼,便逃开了。
她们走开,自有其他人来,有的甚至是一家几口人同时进院。
这些人入院后,年长的自寻属于他们的席位,而年少的,则不拘于某处。
算起来,这竟是男女同席的花会。
彭淑讥讽轻笑,她的好堂妹可真是……不长进啊,翻来覆去,就那几招。
不过,想要毁掉一个女人,最好,最有效,永远不会过时的办法,还真就只有那几招。哪怕是在二十二世纪,也是很有效果的。
“彭大姑娘。”
正往里走,想找处安静之地吃席的彭淑,恰巧瞧见与别人见礼后,正往深处走的齐国夫人祖孙。
齐国夫人便罢了,前些日子才见过,她年事已高,气色不是很好,但为孙儿计,仍旧活跃在京都各种花会茶会里。
而她幼孙杜岩豫,就有些配不上老祖母这番谋划了。还算英俊的面庞,满是轻浮状。
目之所及里,皆是怒放的茶花,可他仿佛眼瞎瞧不见般,专盯路过的闺阁贵女,盯得人家花都不敢赏了,直接带着丫鬟小跑而去。
彭淑路过,与他相隔甚远,他远远瞧见,心中顿时惊叹彭家姑娘颜色好,脸上轻浮状更甚,猴急猴急的过来打招呼。
“彭家这花开得可真好,彭姑娘可否带我观上一观?”
杜岩豫靠过来,张口便是一口的口臭,恶心得彭淑后退好几步,冷了脸。
这一幕落在齐国夫人眼里,当即她便慌了。
她幼孙是所有杜家男丁里长得最好看,也最聪明,最得皇帝器重的。这样好的条件,当然要配受宠的高门嫡女了。彭淑的出身是够,可她不受宠,自己也不争气,哪里配得上她宝贝乖孙。
“胡闹,彭姑娘又不是丫鬟,怎好叫她做这种事。”
齐国夫人挤到中间,强行将杜岩豫拉走,生怕晚了一步彭淑就看上她乖孙,要非她乖孙不嫁。
片刻后,祖孙俩走远了。
躲在暗处的彭瑶见这两人竟如此不得用,气得跺了跺脚,“这个老虔婆,真碍事!”
“妹妹莫恼,那齐国夫人心比天高,自是瞧不上彭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的。一计不成,咱们还有后面两三计呢,不愁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