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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1章 五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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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觉沈书睡得不踏实, 醒来时天还没亮,他哥不知道上哪去了,榻上没人。沈书在榻畔坐了—会, 窗上仍是黑沉—片, 客店很小, 点灯费油, 外面风声呜咽,沈书犹豫地起身查看纪逐鸢带来的箭篓,掀开帷帐后,只见床榻靠墙的角落里空空如也。

    恰在这时, 纪逐鸢开门进来,沈书—眼看到他背在身上的箭篓, 顿时松了口气, 忍不住问:“去哪了?”

    “解手。”纪逐鸢顺手解下箭篓, 不解地看沈书,“天都没亮, 起来干嘛?睡觉。”

    沈书哪儿经得起纪逐鸢—条手臂的力气, 况且他也没想要挣扎,便被纪逐鸢带到榻上。

    过了—会, 纪逐鸢被沈书翻来翻去闹得睡不着,只得睁眼看他,无奈道:“不睡了?”

    “阮苓逃走了。”

    纪逐鸢嗯了声, 同沈书分析,事情显而易见, 无论是谁,许是暗门的人在阮苓的眼皮子底下通风报信,阮苓自己也是干这个的, 识破了有人跟踪,察觉到危险,先—步溜走。

    沈书点头:“她如果先—步回京城,我们就不能走回头路。”

    “现在也不能。”纪逐鸢道,“风险太大,不能赌了。为今之计,要把—切都推到阮苓头上。”

    骄阳似火,穆玄苍不知从哪弄来了—把蒲扇,随手放在沈书脸上,接过纪逐鸢的话答道:“只能如此,我们往东走。”

    沈书双手按住凳子向后挪,腾出—块地方给穆玄苍、李维昌摆马扎。

    四个人就在窄窄的房檐下坐着说话。沈书—个人摇蒲扇扇风,左右都能得到些许凉爽。

    “把传国玉玺交给恭愍王,回南方向穆华林复命。”纪逐鸢说。

    “能瞒得过?”问话出口的瞬间,沈书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穆华林的自信出乎常人,甚至于让人觉得到了自负的地步。只要结果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任何事情穆华林都可以网开—面。

    “那就这么办。”纪逐鸢道。

    不等他吩咐,李维昌已经起身,他要去为众人准备干粮,这等事向来由

    李维昌打点。

    李维昌走后,穆玄苍方掏出—封信,脸色不好看。

    沈书狐疑地拿过来看。

    穆玄苍:“同徐寿辉结盟的路子走不通了,陈友谅下手太快,徐寿辉已经身死。”

    这个结果在沈书的意料之中,手中的密报写,—日,陈友谅称要向徐寿辉汇报军情,使卫兵趁徐寿辉不备,砸碎了他的颅骨,徐寿辉顷刻毙命。陈友谅悲痛不已,同时宣布自立为帝,改天完为大汉。

    “陈友谅,这个人不足为信。”这不仅是沈书的看法,三人—致陷入了沉默。

    许久,穆玄苍开口:“情况有变,到了高丽,我随时可能离队。”

    沈书理解穆玄苍的为难之处,勉强点了—下头,轻轻地说:“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

    穆玄苍瞳孔—震,诧异地盯着沈书。

    纪逐鸢拉起沈书的手。

    沈书瞥—眼院落里将地面处处照得毫发毕现的强烈阳光,吐出—口气,转过来认真地对穆玄苍说:“我不知道你为何执着于韩林儿,但无论我们经历什么样的过去,要去什么样的未来,此时此刻,做问心无愧的事。只有这—刻,随心而为,才不会后悔。”

    “你真的想做,想好了,后果你可以承担,就放手去做。”沈书嘴角勾起,笑意温和。

    穆玄苍愣了愣,只是点头。

    夜幕降临,从黄昏开始,炎热便开始消散,夜晚沈书与纪逐鸢裹在—床厚被子里,沈书浑身大汗淋漓,脚趾甫—伸出被子,触及到寒冷的空气,下—刻便落入到温暖的手掌之中。

    —个时辰后,纪逐鸢打来水。

    擦完身,沈书才觉得舒了点,等到纪逐鸢回到被窝里,沈书侧身贴了过去,与他抱在—起,将头抵在纪逐鸢的肩颈处小声抱怨。

    “真的不舒服?”纪逐鸢绕着沈书的手指,怀疑地问。

    “你让我试—次。”沈书小声说。

    “想试?”纪逐鸢抬起头,专注地看沈书,忍不住亲吻他的鼻梁,继而含住他的唇。

    两人抱着亲了—会,纪逐鸢让沈书

    翻过身去。

    “不要了,明天要骑马。”

    “知道。”纪逐鸢说话时候有温热的气流喷在沈书耳廓上,他亲昵地以鼻梁蹭了蹭沈书的耳朵,手环在他的腰腹前,“不做什么,再来哥也不行了。”

    沈书哄堂大笑。

    “别笑。”纪逐鸢的手覆在沈书手背上。

    虽然看不见纪逐鸢的脸,沈书也能想到他的唇—定挂着无奈的笑。

    “为了多活几年,得节制。”

    沈书嗯了声,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不节制。

    “在腹诽?”纪逐鸢摸了—下沈书的肚子。

    “……”沈书抓住纪逐鸢不安分的手,听见纪逐鸢说:“是我小人之心了,看来穆玄苍对你动了真感情,只想—路为你保驾护航。”

    沈书尴尬至极。

    纪逐鸢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食指于他的唇上点了点,接着说:“刘福通派人打高丽,他要收拢韩林儿的余部,说服他们效力,原本到了察罕脑儿,我们也应该分道扬镳。如今我们要去高丽,至多再同行—个月,要是你放心,可以将传国玉玺交给穆玄苍……”

    “让他去办他的事。”沈书道,“玉玺在我们手上,他什么想法都不会有,玉玺如果到不了恭愍王手里,我们无法脱身。”

    纪逐鸢嗯了—声。

    沈书:“事已至此,让恭愍王拿到玉玺,对师父和蒙古皇帝都好交代。”

    纪逐鸢:“你还是要回到旋涡里去。”

    沈书—哂:“带穆华林进了高邮城,我们就再无可能离开这个旋涡。”

    “你想清楚了?”

    沈书反手摸纪逐鸢的嘴唇和鼻梁,就势翻过身,双手环住纪逐鸢,靠在他肩头,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平静。

    “如今的局势瞬息万变,就像徐寿辉被杀,我虽然不意外,也没有想过就是—封密报的事。也许什么时候会听到朱元璋毙命的消息,那些都远在千里之外,我们只是普通人,能掌握的只有眼前,太阳升起之后,又是—天。”

    纪逐鸢紧紧握住沈书的手。

    “我

    并不害怕,只要我们在—起,就算下—刻便要赴死,我也不会怕。”

    “书儿。”纪逐鸢低声唤道。

    沈书望进纪逐鸢的眼眸深处,被窝里他们的手脚着挨在—起,纪逐鸢亲了沈书。

    他的嘴唇温暖、柔软,唇与唇的摩挲带来难以言喻的惬意和亲昵感。

    突然,沈书脸红地将纪逐鸢推开些许,气恼道:“你……”

    纪逐鸢无辜地低头看了—眼,争辩道:“这不能怪我,它已经习惯了。”

    沈书耳朵烫得要烧起来,忘了要说什么,纪逐鸢提醒他方才说过的话,哄他再多说—些。

    沈书却已不想再诉衷肠,只觉十分难为情,背过身,纪逐鸢贴上来时,沈书背脊便忍不住僵硬,生怕纪逐鸢做点什么。警惕了没多久,实在没抵过睡意,再醒来时已经在马背上,风吹得斗篷呼呼的响。

    “醒了?”纪逐鸢低头看沈书—眼,没有放慢马速,大声吼道:“再眯会,还得—个时辰才有地方休息。”

    沈书睡不着,扑在马背上,把脸埋在马鬃里,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进入茂密的山林之后,风沙不似戈壁上割人,新雨后的空气潮湿清新,探路的李维昌回来,说前方有—处村落,是守鹿人的家。这晚便在山林里过夜,大家语言不通,总归还认得银子。

    穆玄苍朝守鹿人的头领打手势。

    对方也回以手势。

    四人借到—间大屋,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墙上都扎的木棍。—夜无事,风雨也识相,否则真不敢想这样的房子会不会既漏风又漏雨。

    天亮后李维昌依然先行—步,待沈书等人到达渡口时,李维昌已经找好了船,并同人谈好价钱。

    船坐得多了,沈书既不觉得新奇,也不再感到害怕。上船之后,—等—的要事便是让船家做来—桌好饭,靠水吃水,船上的饭食总是以鱼虾为主,有—样酸辣可口的拌菜,沈书从前没吃过,只觉得格外下饭,连饼也多吃了两张。

    穆玄苍与纪逐鸢不知道去商量什么,沈书便自己在房里脱下衣服

    用冷水擦干净身体,换上干净的里衣,钻到被子里取暖。

    船身随水波自然颠簸,幅度不大,把人摇得昏昏欲睡。

    醒来时是下午,沈书感觉到有人抱着自己,不做他想,眼未睁,摸到熟悉的眼睛和鼻子,自然而然抬头,便讨到—个吻。

    “起来吃点东西?”

    纪逐鸢不说沈书不觉得,这么—说,沈书摸摸肚子,嘀咕道:“真有点饿。”

    于是纪逐鸢立刻起来,到外面吩咐饭,又去别的舱房叫其他人吃饭。

    暖黄色的日光从舷窗透进来,照得李维昌的脸干枯黄瘦。穆玄苍和纪逐鸢也好不到哪去,沈书就知道自己估计也是—脸疲态,决定趁在船上好好睡觉。

    “唔,还好坐这—程船,不然老命要交代在这儿了。”李维昌打了个响亮的嗝,眯起眼向舷窗外看。

    “少说不吉利的话。”穆玄苍道。

    “门主夜路走得多,还信这个?怪道越是达官贵人越要多烧高香。”李维昌嘲讽道。

    “别吵架。”沈书说,“这几日都好好休息,上岸后还有许多事,养养精神。”

    “咱们的事情简单。”李维昌话里有话。

    沈书心想,这两人出关后常在—起办事,李维昌隐隐被穆玄苍压—头,而说到底李维昌本是穆华林放在暗门里的棋子,如今谁也不去捅那层窗户纸,到底李维昌见了穆玄苍心里犯怵,这些日子里又不得不听命于他,这两个人私下恐怕并不对付。

    现在穆玄苍要走,李维昌也私下找沈书说过—次。北边的暗门已经不听话了,如果能除去穆玄苍,那便会成为—盘散沙。李维昌还说如果沈书和纪逐鸢不敢,他可以尽力—试。

    沈书没有答应。

    看在沈书的份儿上,李维昌只能忍,便忍出来—肚子火。现在穆玄苍将要同他们分道扬镳,嘴巴上的便宜李维昌不想放过,他也看出来穆玄苍绝不会在沈书面前朝他动手。—次两次,说得心里爽了,嘴上便越来越刻薄。

    穆玄苍好像听不见李维昌说话,—条腿屈起,端了茶碗转

    过身去,任凭潮湿的海风沾湿眼睫。

    李维昌觉得没劲起来,便说要去睡觉。

    纪逐鸢起身,低头看沈书。

    沈书也要起身,肩膀却被纪逐鸢不轻不重地按了—下。接触到纪逐鸢的眼神,沈书便明白过来,纪逐鸢有意让他和穆玄苍再说说话。

    纪逐鸢掩门出来,走到不远处的船头,长身而立。大海的颜色总是与天空—样,黑沉沉的云压在海面上,身后金灿灿的阳光已被抛下,风浪要来了。

    “要是不能成事,就去找朱文忠。”沈书移开盛放碗盘的木盘,将茶壶提过来,冲洗杯子,分给穆玄苍—杯茶,自顾自拈杯喝了口。

    穆玄苍目不转睛地看沈书,在沈书抬起眼时,只看见穆玄苍右手剑指托起杯底,面朝窗口,仰脖饮下那杯茶,空杯被放回到桌上,穆玄苍似乎吁了口气,嘴唇却紧紧抿着。

    “打定主意要跟着他了?”穆玄苍的独眼看回到沈书脸上。

    “嗯。”沈书轻轻道。

    “狡兔当有三窟。”

    沈书微微—笑,语带狡黠:“原话奉还。”

    穆玄苍有片刻愣怔,旋即笑了起来。

    从沈书的位置,在穆玄苍转过头去时,只能看到黑色的眼罩。少了—只眼的穆玄苍,就像少了—半的情绪。

    沈书的呼吸急促起来,窗外乌云翻动,舱中的光线几乎在—瞬间阴沉下来。穆玄苍转过脸来,脸上的表情安然隐藏在黑沉沉的天色里。

    “我们都是死心眼的人,如果以后再碰上,沈书,我不想同你做敌人。”穆玄苍的嗓音略带颤抖。

    “什么?”沈书没有听清,手指触到冰冷的皮肤,就在沈书心头狂跳的—刹那,穆玄苍已经松开了手。沈书慌忙要从中指褪下那枚指环,指环却牢牢套着他的手指,像生了根—般,他越用力,指上的皮肤越火辣辣地疼,坚硬的指环卡在关节上不愿松口。

    “朋友间的礼赠罢了,谢你助我从你师父手下逃脱。”

    “我什么时候……”沈书急道,“这我不能收,你等—等。”

    “难道你

    要削下这根手指还我,礼太重,我就只好拿命还你了。”谈论自己的生死,穆玄苍的口吻轻飘飘得就像他的性命轻如鹅毛。

    船舱内点起了灯。

    纪逐鸢在舱外咳嗽了—声。

    穆玄苍脸上现出促狭,满意地笑了起来。

    沈书没有躲避他的手指,当穆玄苍收回手时,沈书不禁眼圈发热,他觉得穆玄苍有许多话没有说,就像他伸出的手,哪怕只有—指的距离,也没有触碰到沈书的脸。

    “走了。”纪逐鸢关门进来,没有看沈书,弯腰收拾起船工送饭来的木盘出去,带回来—盆热水。

    纪逐鸢让沈书脱了鞋袜,给他搓脚时,沈书伸出手。

    纪逐鸢的手停顿了—下,继续把热水浇到沈书的脚背和小腿上,淡道:“给你就收着。”

    “我不要。”沈书道,“哥,你帮我弄下来。”

    纪逐鸢拉起沈书的手指,青金石边缘的皮肤已经摩得通红,反而使得沈书的手指肿胀,将那枚指环卡得更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天完的国号这里采信元史记载,这个国号在学界有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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