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被满门抄斩的宠妃(26)
此战极为紧要。
缴获的辎重马匹还在其次,经此一役,班稷元气大伤,三年之内再无余力进犯中原。
被俘虏的班稷士兵与北地百姓隔着血仇。雍州百姓见到他们,无不怒目切齿,几乎要嚼穿龈血。
西北将官特意请人驯化班稷俘兵,待他们脊骨折断,又将其卖往各地充作奴隶。
雍州多年饱经战乱,满目疮痍,亟需休养生息。如今外患已除,徽昭便一心治理雍州各郡,整顿吏治,重修法度,推广新政,兴利除弊。
如是半月,战后秩序得以重建,雍州百姓生活堪堪安定。
徽昭尚且来不及稍稍放松,朝廷奉旨问罪的使臣已率两千近卫抵达雍州。
这一行人行事极为高调,一入雍州州署,朝廷两千兵卫便将刺史府层层围住。使臣与交接权职的官将更未经通报,径直闯入府中。
自徽昭接管雍州之后,起居坐卧皆在刺史府中。今日却不凑巧,恰逢陇县官民生变,她一大早便前往陇县处理内事,至今未归。
一行人扑了个空,只得在正厅等候。漏刻转了二十余度,茶水也换过十几回,直到日头偏西,徽昭终于姗姗来迟。
几人自觉受了下马威。三名使臣尚且强忍怒气,前来交接的官员却按耐不下,一开口便夹枪带棒:“将军近日得意,也当记得为人臣子的本分。”
徽昭并不理他,只兀自端茶浅呷了一口。
他面上挂不住,正色沉声道:“怀化将军,还不上前接旨!”
徽昭终于肯正眼看他,说道:“我等镇西北,退蛮夷,劳苦功高。朝廷竟派汝辈宵小前来宣旨,究竟是有意折辱我等,还是朝中当真无人?”
正使怒极拍案,忿然作色道:“臣事君,当竭忠尽礼!岂敢谤讪朝廷,煽摇国是?”
两名副使亦怒目视之。
徽昭长眉微挑,带着三分轻慢说道:“为臣者自然不敢妄议君王。近日州中政事繁忙,我与诸位将官宵衣旰食,实在疲钝,以致言行失当,还请节下勿怪。”
几名使臣只当她服了软,思及徽昭乃雍州长官,难免有所顾忌,当下便将这一茬略过不提,只警醒道:“还请将军接旨。”
徽昭双眼微眯,轻笑一声,说道:“近日疲累,实在打不起精神。节下只需将圣旨大意分说明白,何必计较繁文缛节?”
她说着,便缓缓合上眼,一副不胜惫倦的模样。
几人正欲发作,忽然又听她意味深长地说道:“君使臣以礼,为臣者自然事君以忠。”
话里的威胁再明白不过。
使臣只得强行按耐住怒火,开始宣读圣旨。
圣旨字里行间颇为急切,句句都在催徽昭等人回京述职。徽昭只听了个开头便真真正正养起神来。
战后事忙,她一直紧绷精神,难得有放松的空档。
直到副使怒斥她行止无状,徽昭才骤然醒过神来,沉吟几瞬,说道:“非我等怠慢,近日实在抽不开身,还请节下宽限些时日。”
正使朝着东南方向一拱手,微微侧目道:“君命召,不俟驾。”
徽昭轻笑一声,说道:“那便没办法了。”
她陡然扬声道:“刀斧手何在?”
尚不等几名使臣反应,埋伏廊下的几十名刀斧手便冲入厅中,将厅上诸人尽数拿下。
为首者单膝跪在徽昭面前,中气十足道:“禀将军,朝廷两千卫兵已尽数缴械,听候将军发落!”
徽昭吩咐道:“几位大人不通人言,言辞无状,便堵了他们的口耳,关押至地牢之中。至于朝廷卫兵,可收编者充作劳役,若实在不服管教,便发配西北军中。”
前来传旨的使臣近卫皆是皇帝腹心,难以收用。徽昭肯留他们性命,已算仁慈。
刀斧手拱手应是,纷纷退下。几名使臣、将官半个字都来不及说,便被堵了嘴押下去了。
……
徽昭连日来行事极为僭越,袁方鼎等几名将官幕僚思量再三,终于结伴去向徽昭谏言。
徽昭不知他们来意,令下人奉茶看座后,询问道:“诸位今日来此,可是军中有事?”
袁方鼎起身拱手道:“还请将军屏退左右。”
徽昭长眉微挑,依言行事。
厅中侍从鱼贯而出。袁方鼎踌躇几瞬,率先进言道:“今将军掌握雍州,屯兵十万,将列千员,既占地利,又据人和,何不拥州自立,平吞关内,开万世之基业?”
一位幕僚也附和道:“王业不可偏安。将军若有大志,还当早做打算,先发制人。”
徽昭避而言他:“诸位以为,当今天下吏治何如?政法何如?”
一郡主簿出言道:“权贵营私,宰相弄权,执笏板者藏身大弊,四海之内连年苛税,以致匪患四起,伤化虐民,法度废弛,国事糜烂已极!”
徽昭正色道:“诸位以为,今雍州内事何如?”
不等旁人发话,她便兀自说道:“雍州连年战祸,百姓流离,直至月前战事缓和,休养生息,民始安集。”
她略无停顿,又说道:“国之生计,在民生息。今西北初定,若冒然斩木揭竿,一则忌惮朝廷余威;二则恐再兴战事,招致人祸;三则师出无名,不得正统,难免使民心浮动,若致祸生肘腋,我等进退,实为狼跋。此时自立,其患无穷。”
一名偏将蹙眉进言道:“我等日前行事,恐已见罪于朝廷。若欲复行臣子之道,实同无稽之言。若将军不思进取,安坐待毙,恐怕反罹其祸。”
徽昭说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江南苛税甚重,水匪成患。不出几月,百姓必怒起而揭竿。我等大可趁机休养生息,待时机一至,便举兵长驱直入京畿腹地。届时天下景从,何愁大事不成?何必强行争先,作出头椽?”
众人纷纷恍悟,各自退下,再不提自立一事。
……
显德五年春,江南水患,饥民流离,饿殍千里。当地官员伙同钦差,吞没赈灾款项。
青、徐百姓不堪其苦,怒而揭竿。一时天下云集响应,豪杰并起。
不过三月,豫、杨、青、徐等州纷纷反叛,据郡、县自立者不胜枚举。
朝廷忙于讨伐各地,一时焦头烂额,而不可救矣。
诸州纷乱,朝廷无暇北顾。徽昭抓着这个空当,重制法度礼乐,整顿雍州内事,推广新肥,改良耕种之法。
不出两年,雍州粮食大幅增产,成年壮丁纷纷成户,州中人口从原先的五万三千户涨到六万二千户,雍州气象为之一新。
这两年来,各地起义愈发如火如荼,朝廷追剿不尽,日渐式微。
朝中文武百官各自为政,如水蛭般紧紧吸附在这个巨大而腐朽的王朝皮表,吞食着最后一口脓血。
约摸一年前,梁州汉川郡太守邹易据郡自立。汉川有粮无兵,他又联合沈家门客,暗中前往雍州与徽昭会晤。
两人一番密谈,徽昭出借两万虎贲军,往梁州助邹易发动兵变,斩杀梁州刺史,逐步收复梁州各郡。
虎贲驻军梁州,梁州明面上由邹易管辖,实则六成内政都由徽昭经手。
邹易有王佐之才,无称帝之心,他与沈家素有旧情,又见徽昭才略宏伟,声名炜烨,极具人主之相、拨乱之才,便自愿屈身以臣礼事之。
雍州两年前便不再向朝廷缴纳赋税。徽昭下令轻徭薄赋,限制地租,与民生息。百姓如释重荷,无不欢欣鼓舞。雍州官民上下一心,韬光养晦,磨兵屯粮日久。
徽昭眼见时机已到,便下令发兵西向,以讨逆平乱为由攻打冀、豫二州。
西北军早便正式并入虎贲军,两年过去,军队规模扩张到二十万之巨。
沈策亲率五万兵马征讨冀州,齐焱亲率三万兵马征讨豫州,另有十余名新锐小将随行在侧。两年前劫营班稷的那名偏将赫然在列。
虎贲军训兵日久,不动如山,动则如火掠林。
各地起义军中多是些插标卖首,苟图衣食之辈,大多不成气候。两方迎头一遇,冀、豫二州的起义军几乎瞬间便被击溃打散。
前方战场捷报频传,徽昭坐镇雍、梁二州,稳固后方,镇抚百姓,供给军需,使齐焱、沈策等人略无后顾之忧。
显德七年秋,豫州全境尽归徽昭治下,冀州长平、雁门、清河等五郡十三县亦被虎贲军攻占。徽昭长槊直指京师,随时可能挥兵南下。
朝廷上下无不镇惶恐惧。
同年九月十六,满朝文武联名上疏,罗列怀化将军功绩共一十八条,为其请封王爵之位。
皇权倾移,弄臣秉政,李氏皇朝几乎已被穆家为首的一众朋党联合架空。
皇帝李成德惊怒异常,却骤然发觉自己之腹心尽为穆家之腹心,朝中三品以上朝臣尽为穆家之党羽,他俨然已失去对朝政的掌控力。
穆家朋党皆是坚定的主和派,懦弱不敢战。他们派子弟上战场捡功尚可,若要真刀实枪地去前线对敌,一个个便吓萎了胆子。
皇帝之前有多铭感于前世穆家随他南下的义举,如今就有多怨愤。
可他再如何激愤,也只能被逼在圣旨上加盖玉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