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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表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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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蹊约陶言周末去森林公园露营,陶言因为前段工作压力过大,也想放松一下,就欣然同意了。

    到了周末,他们来到森林公园,陶言看到楼满蹊身边多了一个人,楼满蹊跟她们介绍是自己表哥,叫顾方之,并对陶言说:“你们应该算是同行,我表哥在电视台做制片人。”又对顾方之说,“这位就是陶言,你们应该有共同语言,就不用我多介绍了。”说完对顾方之眨了眨眼。

    陶言看到这阵仗,心里有所明白,悄悄拉过成蹊问:“你们在搞什么鬼?”

    成蹊调皮地说:“果然是聪明人,我只是给你创造机会而已,看不看得上全听你的。好好玩吧。”接着又凑到陶言耳边说,“背景我都替你打听过了,靠得住,不用有负担,你只管考察这个人行不行就成。”

    那边楼满蹊已经提前跟顾方之介绍过陶言的基本情况,四个人都已心知肚明。

    第一个项目是徒步,不紧不慢,就当游山玩水了。成蹊和楼楼结伴,陶言和顾方之便也顺理成章地搭档成一组。

    这个森林公园不比大众景点,山路都保持着原始风貌,基本就是徒步爱好者们用脚走出来的小道,没有修任何的栈道台阶之类,有时路窄且陡,顾方之就先行走上去,再回头拉着陶言。

    这种户外运动果然非常适合年轻男女的初步接触阶段。一切看似无意的拉手、搀扶、拖拽的动作,都无形中拉近了两人内心的距离,在走过一段山路之后,俩人已经成了非常自然的一对好朋友。

    顾方之的高大威猛又带有一丝沧桑的气质,非常符合陶言的审美。

    而顾方之眼中的陶言自不必说,他简直十分满意。原先听说陶言是一家公司的高管,他以为会是个老气横秋或者泼辣精明的成熟女性,没想到却是个清秀美貌的邻家小妹妹模样,说话温柔,目光清澈,笑起来尤其可爱,一看就是个干净纯洁的女孩。

    成蹊和楼楼有意与他俩拉开距离,好给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此时他俩已经到达了一片相对平整的地方,打算在这里休息吃点东西。不一会,他俩看到陶言和顾方之有说有笑地往这边走来,两人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

    休息的时候,顾方之帮陶言拧瓶盖,撕零食袋,照顾得无微不至。

    成蹊羡慕极了,托着腮对楼满蹊说:“能用你换他吗?”

    楼满蹊拿起一袋零食敲到成蹊头上,说:“休想!”

    成蹊反击,俩人打打闹闹地跑开了。

    陶言和顾方之仿佛老父老母看着两个调皮孩童似的,相视莞尔一笑。

    顾方之说:“我们也接着走吧,在太阳落山之前得赶到露营地,大概还有两三个小时的路程,你还走得动吗?”

    陶言说:“我别的不行,走路还可以,我小学六年都是一个人每天来回走20公里的路上学,就这么把耐力练上来了。”

    顾方之赞许道:“真不错,难怪你的腿又长又直。”

    陶言笑道:“多谢夸奖。你呢?经常进行这样的户外运动吗?”

    顾方之说:“没有,我这脚力都是出家时练出来的,我们寺院在山上,每天都要走山路。”

    陶言比较吃惊,但并没有表现出大惊小怪,只说:“你的经历真丰富,改天给我讲一讲你那些精彩的故事?”

    顾方之大方地说:“谈不上精彩,但是你们没经历过,可能会觉得有趣。你想听的话,找个时间我全都告诉你。”

    “那一会到了营地,你给我说说?”陶言开玩笑地说。

    顾方之一口答应:“没问题,今晚我们就来开个故事会。”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在顾方之的细心照护扶携之下,俩人在日落前到达了营地。而成蹊和楼满蹊早已等候在那里,并已搭好了帐篷。

    成蹊见顾方之背着大包小包,而陶言却啥都没拿,几乎空手走来,不禁叫道:“呀!呀!可真行,楼楼你这个表哥真是难得的好男人,我们陶言以后有福享了。”

    虽然这一路已经与顾方之很熟悉了,但听到这话,陶言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俩人没有明确关系。便示意成蹊住嘴,成蹊尴尬地捂住嘴巴,顾方之却暗自笑开了花。

    楼满蹊帮顾方之一起搭好帐篷,大家把行李归置了一下,便开始取水准备煮东西吃。

    所谓的营地其实是驴友们依据经验所选定的地方,靠近水源,但地势必须略高于水源,还得相对平坦、方便扎营,最重要的是尽量避风向阳。

    大家一起煮了泡面、煎了蛋和火腿,再加上一堆小零食和水果,可以说很丰盛了。

    陶言发现顾方之几乎样样都会,扎营、做饭都是他担当得最多,在四人中当真像个大哥哥。

    夜幕降临,山里开始降温,四人便挤进较大的那个帐篷里,坐进睡袋围坐一圈,开始了故事会。

    陶言发表开场白:“之前在路上的时候,顾大哥答应今晚要说他的出家故事,大家有没有兴趣听?”

    楼满蹊急切地说:“当然当然,迫不及待了。表哥,你真是见色忘弟,以前我问过你很多次都不说,连表姑和姑父问你都不说,真是男大不中留。”

    顾方之故意作出羞涩的表情,说:“其实我不说的原因,是因为经历的太多了,不知从何说起。这两年我渐渐梳理了一下,你们谁文笔好,可以帮我写下来,是个不错的故事素材呢。”

    成蹊指着陶言说:“陶言,她文笔好,你俩这搭档绝了。”

    陶言对顾方之点点头,表示自己接受这个任务。

    顾方之对她回之以微笑,慢慢说起来他的故事:“前面的事我就省略了,就从我离家之后开始说吧。我那时漫无目的,并不知道要去哪里出家,有一天在火车上遇到一位‘法师’,他身着一袭正黄色长衫,分外晃眼,我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不禁与‘法师’攀谈起来,得知‘法师’在河南省的小村有一处小庙,我一想正合适,因为去大寺庙肯定会被我爸妈找到。于是我把出家的想法跟他说了一下,‘法师’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下了火车,‘法师’带我搭乘三轮蹦子行了二三十里地,接着又步行了八九里,终于来到了‘师父’的小庙,在那个偏僻的小村落里,小庙是唯一的三层楼房,鹤立鸡群,再加上楼后的一片竹林,当时感觉颇有点世外桃源的意境。在那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早,‘师父’递给我一套僧人短褂换上,再吩咐我去集市上剃个光头,如此就算完成了‘剃度出家’。从此,我就在这所小庙中与‘师父’,以及‘师父’的母亲、弟弟、儿子、儿媳、孙子、孙女,还有他们收养的俩个小女孩这么一大家子人居住在一起,开始了我的‘出家生涯’。

    “啊?”成蹊瞪大眼睛说:“你这是上当了吧?”

    顾方之笑笑说:“你说对了。当时刚经历大变故不久,心神恍惚,也没接触过真正的出家人和寺院,所以也不知道真的是什么样,自然也不知道自己上当了,何况他的小庙里还供奉着三尊铜铸的西方三圣像,在我看来,有佛像的地方就是我要修行的地方,而‘师父’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我要忠诚于他,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简直太愚笨了。”

    顾方之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接着说:“那个‘师父’因为会治病,所以在当地小有名气,被他治好的村民都会去庙里送钱还愿,这些成了‘师父’家族的重要经济来源。因此‘师父’要经常外出给人看病,他不在的时候,小庙和他的家人们就都委托我照顾,我每天要下地干农活,喂猪,还要帮‘师父’的老母亲倒尿壶,有时还帮‘师父’弟媳带孩子。几乎包揽了他们家族所有的脏活累活。”

    陶言心疼地说:“你这是被骗去当了长工,你竟然没有发觉吗?”

    顾方之说:“刚开始整个人很麻木,做了一段时间确实觉得不对味,尤其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了‘师父’治病的妙方,你们猜是什么?”

    成蹊抢先回答:“香灰?”

    顾方之摇头。

    陶言说:“咒语?”

    顾方之笑着说:“你太高看他了,他哪会什么咒语啊。我告诉你们,是胎盘,他专门去妇产医院收购的胎盘。”

    楼满蹊听了,作出一个呕的动作。成蹊和陶言也觉得不可思议。

    顾方之说道:“他把胎盘放在瓦片上烤干、碾粉、装入胶囊,然后每200粒分装入罐,按罐收钱,购买者络绎不绝。”

    陶言好奇地问:“你不是说治好了很多村民,难道这个真管用啊?”

    顾方之大笑,说:“他这个药反正没有毒,吃了不会死,至于病嘛,小病本来就可以自愈,村民愚昧,便以为是他的神药起了作用。至于吃了没效果的,他就说是人家是恶业太重,那人家也不好意思找他麻烦了。”

    “真够狡猾的。”成蹊愤愤不平。

    “那你后来怎么离开那儿的?”陶言问。

    顾方之想到那些糗事,又忍不住笑起来,说:“等我回过味来之后,我一直想离开,但那里交通不便,我又不知道离开了能去哪里,就一直没有付诸行动。直到我跟‘师父’弟弟打了一架。”

    听到这里,楼满蹊来劲了,说:“表哥,这可是我第一次听说你打架呢,小时候我爸妈一直拿你给我当榜样,说你多么乖巧稳重,从来不在外面打架惹事。”

    成蹊恍然大悟地说:“这么说,你小时候经常打架喽?你这个皮猴。”

    只有陶言极其关心地问:“怎么还打架呢?你有没有受伤?”

    顾方之看着她担忧的小眼神,不由得伸手摸摸她的头,说:“别听他的,我小时候不打架,是因为我一出手对方必受伤,所以我爸爸给我下了禁令,不准在学校打架,一律忍着。”

    陶言这才放下心来,请他继续说故事。

    顾方之接着说道:“那天‘师父’又去外地给人看病了,‘师父’的弟弟趁机来捣乱,找我要钱,我只有‘师父’给的一点点钱用于这几天小庙的开支,给了他我就得饿肚子,便没有理他,谁知他就跑去搬庙里的黄豆,说要卖了换钱。那些黄豆是我和居士们辛辛苦苦种植出来的,如果被他搬走了,那我们一年的辛苦就白费了。何况‘师父’临走前也曾交代过我好好保管黄豆,不要被他弟弟抢了去。于是我就去阻止,结果他叫嚣着要揍我,我根本没把他那小身板放在眼里,谁想到他真的抡起拳头要打我,我便抢先一拳打在他面门上,他当即倒地不起,接着嘴里喷出一口鲜血,躺那里大哭大闹起来,弟媳和他老母亲也闻讯赶来,不停地骂我。我见他能哭能闹应该没有大碍,就转身进庙里回房间了。‘师父’很快得知了消息,打来电话大骂我一顿,我感到很心寒,挂了电话躺到床上,听着外面的喧嚣声,感觉这一切越来越荒唐。

    更可笑的是,最终,他家人还是让我将‘师父’弟弟放在一辆平板车上拉去集市的诊所治疗,毕竟我是这庙里唯一供他家使唤的‘长工’啊。医生诊断结果为鼻骨震裂,打了消炎针,包扎一下又给拉回了家。而‘师父’回来之后却也并没有责怪我,一来这个事端确实是他弟弟挑起的,二来这个家庙的许多事还得靠我这个免费的壮劳力。”

    成蹊听得直摇头,说:“你居然又忍了?你还是没走?”

    顾方之笑笑说:“凡事都讲机缘,打了架就跑,倒好像是我理亏似的。所以那件事之后我又住了两个星期,像往常一样给他们当牛做马,‘师父’便也对我放下了戒备。有一天有居士拿了一些外面结缘来的佛经放进殿内,我看见里面有一本楞严经,就拿回房间研读起来。

    在里面我看到有这样一段经文,‘所谓未得谓得,未证言证。或求世间尊胜第一。谓前人言。我今已得须陀洹果。斯陀含果阿那含果。……求彼礼忏贪其供养。是一颠迦销灭佛种。’大致意思就是,如果有人自称已修成什么果,但其实他只是为了贪求供养,这种人是没有善根的,永不能领悟佛法。再直白一点的说法就是,凡是自称自己是佛菩萨的,那一定都是骗子。

    这段经文点悟了我,‘师父’一直以弥勒佛转世自居,这不正是经文中说的骗子吗?我知道再在这里待下去,只能蹉跎岁月,永远别想得到真正的出家修行。于是有一天趁着‘师父’又去外地招摇撞骗了,我便留下一封书信,在深夜逃离了那个小村庄。”

    成蹊不禁啧啧叹道:“你可真是个讲究人,就那种大骗子,你还给他留书信,换我临走前就把他的庙和家都给砸了。”

    陶言心里却更加敬佩顾方之的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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