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轻生
银谷园内堂，冈巴公爵正在宴请王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斛律德光应付了一圈觉得气闷便和下属来到走廊上闲聊。这时，独孤月气呼呼地从两人中间横穿而过，斛律德光叫她，独孤月也没有搭理。
“谁又惹着这丫头了？”
斛律德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狐疑地望向自己的下属。下属眼尖，小声的回禀。
“将军，独孤将军的面罩好像不见了！”
“面罩？还真是啊！我说哪儿不对劲儿呢？”
“将军，我听第五旅的人说过，独孤将军的面罩终身不取。现在面罩没了，会不会是被人摘掉啦？”
“对对对，内人也和我讲过，谁取下了月儿的面罩，谁就是月儿的心上人。难道是月儿有了心上人了？”
……
银谷园里的喧嚣直到子时才渐渐散去。客人们乘车夜行，到达南北大街便不敢再前行，因为南北大街往东就是王宫禁地所在。
此时，王宫大门外一位身着一品朝服的大员正在夜风中垂手而立。许久，宫门一侧的偏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白须白发的枯瘦老者。
老者骨瘦如柴，看上去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一品大员见到老者出来，马上快走几步恭敬的将其搀住。
“ 上官丞相啊，今日君上抱恙，见不了你了。主子让老奴给丞相带句话：好好干，身正不怕影子歪。”
“哎哎，有劳老总管通禀，我这就回去好好的干！”
老者返回宫门，一辆四轮马车快速停在一品大员身前。
车门打开，里面跳下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麻利的将一品大员扶进车厢。
“丞相，宫里怎么说？”
“君上没准我的辞呈……”
“我就说嘛，奥马国离不开您！国王也知道您不可取代！”
坐在马车里的一品大员正是奥马王国独揽大权只手遮天的丞相上官峰。听了年轻人的马屁，他只是淡淡一笑，并无言语。
“丞相，银谷园那边的宴饮刚刚结束，禇师家、段阳家和公户家已经投向了二王子，还有十余家也有明确意向。另外，肖北游也随冈巴公爵一同返回王城，我已经派人盯紧了此人。”
上官峰闭上眼睛，倚在松软的靠背上不言不语。年轻人名叫魏秋实，是丞相一手培养出来的亲信。他见上官峰没有说话，又继续说道。
“明天火云大公就要到达王城了，同行的还有那只虫兽。要不要让他们先把虫兽留在城外，以防出了乱子？”
“不用。君上亲点了此事，这件事就交给近卫旅处理吧。”
“前方战事吃紧，战神大人决定不回王城参加国王的寿辰了。”
“他不回来也好，省得九真国的使节团生事。其他国家的使节团也都要安排好了，特别是那个无名城来的使节团。”
“这个您放心，已经安排好了。明天，国王寿辰的庆祝活动就要开始了，还有远道回来的公侯们的饮宴也都要举办，帖子都递到府里了，您看您是不是要露下脸？”
“不了。除了公事，私宴都推了。”
“三公子希望您能参加江山永固鼎的欢迎仪式，并希望由您来亲自落锤定鼎。”
“告诉他这事不要和欧阳家争，就让欧阳信去落锤吧。”
“好的。丞相，侠兵这些天来府上很勤。而且三公子好像和他走的很近……”
上官峰撩起眼皮，魏秋实马上住嘴。
“别管他们，掀不起大浪。”
说完上官峰看向魏秋实，魏秋实顿觉全身一股寒意。
“秋实啊，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秋实这个名字吗？就是希望你什么也不缺。该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也别去多想。明白吗？”
“属下明白！属下失言！”
上官峰说的慢条斯理，魏秋实听的却是心惊肉跳。他知道自己触了老丞相的逆麟，连忙伏倒颤声认错。
……
马甲回到新屋已是深夜，躺在没有铺盖的床上他久久不能入眠。
好兄弟得偿所愿，马甲本该高兴才对。可此时他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生活一下失去了方向。
钥匙的秘密他已经解开了，可他的身世依然还是个谜。未来的方向在哪，他好像清楚，实际又是模糊不清。
左右无法入睡，马甲便爬起来找出纸笔，像每次复盘幻境一样开始为下一步做起谋划。
卷轴，他首先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
对于马甲来说卷轴是眼前最珍贵的东西。如果没有卷轴，他的战力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大幅提升，更不可能战胜西门烈和独孤月这样的强敌。
幻境里的古战场就是他最好的老师。马甲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能够凭借卷轴成就一番伟业。所以当下对他来讲，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加紧在古战场里的历练。
兵团，其后马甲又在纸上写下兵团二字。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干大事也得先填饱肚子才行。组建自己的兵团不但能解决一家人的温饱，还是马甲从小的梦想。
以前他只敢遥望战神和他的第九旅。现在有了卷轴加持，马甲相信总有一天他也能达到那个高不可攀的顶点。
‘嗯，其实我也不是光杆团长。飞羽、雅美，你们两个也要加油啊！"
想到梅林飞羽和大伊雅美，马甲就觉得梦想又近了一步。
小草，最后写到纸上的是一个人名。
看到这个名字，马甲的脑海就不由自主想到了那双大大的眼睛和银铃般的笑声……
伴着甜蜜马甲酣然入睡，直到有人敲门他才发现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
马甲有些纳闷，搬到这里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杨师，难道是公羊守年回来了？
打开房门，外面站着一个他并不认识的女人。女人高鼻深目，长着一对湛蓝色的眼睛，十分迷人。她的身量与马甲相差不大，内着紧身劲装，外套一件玄纱大氅，衬托出身材玲珑有致。
“你找谁？”
“找你啊马团长。”
见到开门的正是马甲，女人眉毛一弯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找我。你是？”
“冈巴军，第五旅……”
“你是独孤月！”
不等对方说完，马甲就说出了对方的名字，手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腰间。
“怎么，不请我进去吗？”
独孤月见马甲认出了自己，开心的便往里走。马甲赶忙侧身让开，余光却瞟向了屋门外。
“别找了，就我一个人。马团长原来住在这样的地方啊！”
马甲租住的屋子只有一个房间，转了半圈就都收进眼里。独孤月看到桌上有写过的麻纸，伸手去拿却被马甲一把抢过。
“小是小了点，但还算干净。”
独孤月嘴角一弯并不在意马甲的行为，她自顾自地拉出板凳坐好，目光重新落到马甲身上。
“你真是独孤月？”
“如假包换。”
“那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哦……，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独孤月恍然，从口袋里取出一颗桃核放在舌下，嗓音立刻变回之前沉闷的声调。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很简单，我去昌都伯爵府打听了一下，里面的人告诉了我你的住址。”
“你抓了公羊守年？”
“马团长，你对我们冈巴军误会很深呀！我独孤月答应过的事情就永远不会反悔！”
独孤月见马甲怀疑她的人品，笑意顿时收敛。
“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有三件事。第一，我想和马团长交个朋友；第二，昨天我输的不服，今天还想和马团长再打一场；第三，我代表冈巴公爵来招揽你！”
独孤月毫不掩饰，直接将自己此行的目的明白的说了出来。
马甲听后一愣，对方说的过于直白，倒让他不知该如何拒绝。独孤月见马甲有所迟疑，又开口说道。
“在重新打之前，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我希望马团长能给我看一看昨天斩断我柳叶刀的宝刃。”
独孤月一如既往的直白，让马甲觉得自己不够大气，于是他将腰间小黑片抽了出来，递到独孤月的眼前。
独孤月正要伸手，马甲又将小黑片收了回去。
“小气。”
独孤月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只大体看到一个不太规则的黑色锐器，这根本满足不了她的好奇心。不过独孤月身上静气十足，没再继续纠缠这事。
“说吧，三件事先进行哪一件？”
“我对加入冈巴军没有兴趣。”
“那交朋友呢？”
“这个……”
马甲又被独孤月的直白将在当场。从内心讲，他很欣赏独孤月的性格，可光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让他了解一个人。江湖上行走这些年，马甲始终抱着宁缺毋滥的交友态度，所以他现在给不出答案。
“也好，我不逼你。情谊是靠铁与血铸就而成的！咱俩是在这里打，还是下去找个地方？”
马甲没有当面回绝，独孤月心里就很开心了。其实她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急着来见马甲，以往遇到高手，他也会想迫切的再战一场，可是这一次除想再战一场外，还有一些怪怪的感觉。
“我还没答应和你打呢！”
“那也行！你今天没有时间，我可以明天再来。明天没有时间，我可以后天再来。总之，我在王城的时间很充裕，闲得很。”
“好吧，咱们下去打，但这是最后一次！”
独孤月时而像只白兔，时而又像只刺猬。马甲没有对付女人的经验，只好举手投降。
独孤月没有回答马甲，她笑盈盈的起身，自顾自的下了楼。
早上不是码头的用工高峰，所以脚力们都起得很晚。两人来到楼下时正赶上脚力们上工，女人们闲聊，小孩子打闹的热闹场景。独孤月久居军营，还是第一次见到底层人的生活，好奇地驻足观望。
“哎呀，谁家的死妮子！怎么爬的那么高。快下来，快下来！”
没看多久，一个刚到完尿盆的妇人便扯着嗓子大叫。马甲和独孤月向上望去，只见两人出来的楼房顶上正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
“师帅！”
马甲一眼认出女孩就是杨师的徒弟，正纳闷她为什么跑到房顶上时，女孩已经走到了房檐边。
“不好，她要轻生！”
意识到女孩是要跳楼，马甲连忙要往楼上跑，却被独孤月一把抓住。
“来不及了，用这个接她！”
独孤月扯下自己的玄纱大氅递给马甲。
“这行吗？”
“放心，这是食鲸草所织，堪比上层软甲。”
两人说话间女孩已经展臂纵下。再没有时间耽搁，两人只能各拽一边，将纵身跃下的女孩稳稳接住。
人群“呼拉”一下围了上来，大家七手八脚把晕死过去的师帅抬到地面。
“呀，摔死了！”
看到女孩一动不动，一个妇人马上惊声尖叫，随即一群女人便跟着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
“都闭嘴！她只是晕了过去，你们都让开！”
独孤月被众女吵得心烦，猛的站起大喝一声。围观的人群顿时被她镇住，乖乖的退出了数尺。
过了一会儿师帅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没死，她猛的爬起就要往楼门里冲。
“师帅，你疯了！”
马甲拉住女孩，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去寻死。可女孩如疯狗一般，一口咬在了马甲的手背。马甲吃痛，但还是没放开。独孤月见状，立掌为刀，直接劈在女孩后颈。师帅身体一僵，瘫在了马甲怀里。
“ 呀，杀人啦，杀人啦！”
远处看热闹的人们见到女孩被人打的没了生气，又大喊起来。
“滚！”
独孤月哪受过这种鸟气，手握刀柄就要去寻那些人的晦气。
“先救人要紧！”
马甲将她叫回，抱起女孩回到租住的房间。
一群意犹未尽的脚力们还趴在楼门外，回味着刚才血脉喷张的场景。
“我得去找这女孩的师父，你能帮我照看她一会儿吗？”
将师帅放在床上，马甲又犯起愁来。眼下能帮他的只剩下独孤月了。
“小事，你去吧。”
独孤月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马甲心中一暖，飞快地出门。
来到码头，马甲没有发现杨师。又去了几个他常去的地方，仍然是不见人影。
一个时辰过后，马甲返回发现杨师已经回来，而且女孩也醒了过来。
“谢谢你马兄弟。”
几日不见，杨师像是苍老了十几岁。看到马甲风尘仆仆的进门，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您回来就好，师帅没有事了吧？”
“没事儿了，小女孩一时想不开。我在路上听人说了，是你们救了她，多谢二位了。我现在能把她带回去吗？”
杨师嘴上说没事，眉头却是皱紧。他边说边看向门口的独孤月，马甲哪还能不知道其中原委，连忙让独孤月让开，与杨师一起将女孩抱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