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白虎桥
如果是昨天的马甲，肯定会把女孩的话放在心里。但他现在有钱了，而且还是一大笔钱。足够墓园里的孩子过冬，也足够他在金刚城生活一段时间。
离开杨师的家，时间尚早。地下黑市还没有开张，马甲只能在街上闲逛，不知不觉中他发现自己竟然来到熟悉的西码头。
南城里有东西两个码头，分别位于东西城门之内。马甲在西码头讨过生活，所以走着走着又到了这里。
码头上依旧是一片繁忙景象，排队进港的船只堵满了航道，光着膀子的脚力们在监工的催促下像一群群蚂蚁似的来回忙碌着。
熟悉的场景让马甲心里有了小小触动，一时间他想到了杨师的那句话：这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
小小的感慨之后，马甲又把注意力投向仓库外的一大群人。那里平常是脚力们吹牛打屁晒阳的地方，只有下了工时才人满为患。
好奇心驱使马甲走了过去。脚力们三五一堆围着十几个穿戴整齐的男子，听他们讲话。看那些人趾高气扬的样子，应该就是师帅所说招家兵的贵族人家吧。
马甲本来还有些疑惑，既然是招家兵这些贵族为什么不去更加专业的佣兵互助会，但听了几家的说法他就明白过来。
原因就是：贵族老爷家也缺钱。
所以他们只想花雇脚力的价钱来招募家兵，而且这些家兵又都是按天计费。只要是脑筋能转弯的正常人大概都能猜出来，这应该就是贵族们想找人临时装装门面。
“诶~，赵管家。干好了能留下吗？”
“当然没问题！只要你们好好干，就都有机会留下来！好好想想，要是真进了男爵府，吃的喝的用的都是细软之物，那就是人上人的生活，再也不用受苦力了。怎么样，都来吧！”
“好是好，可这工钱是不是太低了？”
“怎么低了，你们扛大包累死累活一天也就十个铜子，我们这还管吃管住管衣服呢！”
……
每家每户的说辞都相差不大，许多脚力都按捺不住要当人上人的冲动报了名。
马甲在外面转了几圈，没有多嘴。这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觉得是陷阱，别人可不这么认为，再说哪件事还没有一个万一呢？
想到这些马甲释怀，正要准备离开。忽然一个三十来岁穿青衣短袍的男人满头大汗地从他身边跑过，迎面被一熟人拦住。
“哎呦，这不是刘管事嘛。你们伯爵府也来这里招人啊？”
“啊啊……”
刘管事见对方认识自己，面上微微泛红，应付了一句便远远躲开人群，挑了一处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向这边张望。
“那是谁啊？”
这时，有好事者问道。
“他你们都不认识啊！公羊家的管事，以前见着我们这些小门小户，鼻孔都能朝到天上，看报应来了吧！”
“伯爵府也沦落到和我们这些子爵、男爵府抢人了！真是报应！”
……
刘管事的出现只是仓库外的一个小插曲，很快人们就把他抛之脑后又开始各忙各的。只有马甲在原地顿了顿，然后走向无人问津的刘管事。
“你这儿也招家兵？”
刘管事早早就看见来了一个身体强壮的年轻人，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可他面上依旧是拉着脸，等马甲开口他才冷言回道。
“对，招家兵！一天十个铜子，管饭，管衣服。”
“你们是哪个府上的贵人？”
“哪个府你就不用管了，肯定不会亏了你们的工钱。”
“那不行，回头活干了你们跑了，我们去哪要工钱？”
马甲见他不说，作势要走。刘管事今天没有完成上面交待下来的任务，怎还敢继续拿着。
“好好，我们家主乃公羊氏，全王城里只有一个公羊氏，这下你放心了吧！”
与刘管事约好了用工的时间和地点，马甲满意地离开码头。
第二天天光大亮，马甲才从上荣街三十九号里出来。他先到南北大街上的邮差馆给墓园寄回了二十五块金币，然后又到王城时下人气最旺的白膳房买了糕点送到白乙家，这才昏昏欲睡地赶回军械铺。
临近秋月，城中各军营都开始修缮储粮设备，铺子里的买卖也比平时忙了不少。马甲刚进铺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喝骂声。
“你个死胖子，南大营要的草料昨天就回来了，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入账！一会儿人家军爷就来铺里提货，你让我怎么出库！”
“你怎么出库关我什么事？掌柜的让先入东大营的账，有能耐你和他去吼啊！”
门口柜台里，公羊守年不紧不慢地忙着自己的活，压根就没把叫嚣的伙计放在眼里。
伙计气的一跳三高，扬起巴掌就要往公羊守年的脸上招呼。公羊动嘴还行，动手基本上就等于是一只肥羊，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马甲见状，上前一把抓住伙计扬起的手腕，面带笑容的说道：“魏大哥回来啦！一早上就生这么大的火气可对身体不好，我替公羊和你赔个不是。”
“你算老几！”
伙计一甩胳膊没有挣脱，转过身看到抓他的人是马甲挥手便要再打。马甲手上稍稍用劲，姓魏的伙计顿时疼的呲牙裂嘴。马甲顺势搂住伙计的脖子，将他勒的满面通红，这才松开了自己的胳膊。
“你看，我说对身体不好吧！快回去歇歇。”
伙计如获大赦，连忙退出柜台，嘴里叫着等着瞧便一头钻进了后院。
“马甲，你疯了！那可是崔掌柜亲点的上门女婿，你欺负他就不怕掌柜的把咱俩辞了！”
”呵，我不欺负他，他就欺负我们。与其让他欺负我们，还不如我们来欺负他。“
”咦？这可不像你的风格。说！你小子是不是挣上钱了？“
公羊和马甲从小一起长大，太熟悉马甲走一步看三步的沉稳性子。如果不是有了托底，马甲绝不会提前打破现状。
“挣了一点，不多。但够咱俩花上一阵子了。”
马甲会心一笑，拍了拍公羊的肩头。自从西门烈找上门后，马甲就想到了离开。他知道西门烈绝不会善罢干休，自己在明处迟早会被算计。
即便西门烈伤不了他，但如果对方把目标换成了公羊甚至是崔掌柜，马甲也承受不了那样的代价。再加上他现在有了钱，完全有能力开辟新的生活了。
“另外，我还给你找了一个新活，你一定会喜欢。行了，我进去先睡一会，等我睡醒咱们就把老崔辞了！”
……
午时过后，马羊二人来到杨师家楼下。公羊守年瞅了瞅四周杂乱的环境，瘪着嘴埋怨道。
“你骗我，这里比磐石路可差远了！”
“我的男爵大人，这时候咱就别再穷讲究了！街面再整洁也不能当饭吃！你是想舒服的住单间、吃小灶，还是回去再睡你的大通铺、吃大锅饭？”
“可这里也太脏了，崔掌柜不是还答应给咱俩涨薪嘛！”
杨师家附近住的都是码头上的脚力，脏乱差自然不用说。回想到离开时崔掌柜不但没有责备他们，还答应给他们涨薪，公羊就不免有些打退堂鼓。
“守年！你来王城就是想当个伙计吗？”
“当然不是！”
“对啊，你是来求救兵的！现在我就有一个接近公羊家的机会，你要不要？”
“要啊，你快说是什么机会？”
见到公羊守年又犯懒病，马甲果断地抛出诱饵。公羊一听马上就来了精神。马甲见他上钩，趁热打铁道。
“想要得到这个机会，就得在这儿先租房住下。听我的，你找那边几栋，我找这几栋，一会咱们还在这里集合。”
马甲想在这里租房，主要是离杨师家方便他以后走动。但公羊一听租房和求援有关，立刻不用马甲再动员，颠颠地跑进了一栋楼。
码头上的脚力更换频繁，空余的房子也很多。没用多大工夫，马甲和公羊守年就在杨师家的那栋楼里租下了一套两居室。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公羊守年就迫不及待地拉住马甲问接近公羊家的机会是什么。马甲笑呵呵地把码头上的事情说了出来，公羊听了顿时傻了。
“让我当家兵？你没疯了吧！我这样给人家当家兵，那肯定得办砸了事啊！咱们好不容易搭上了线，千万别因为我浪费了机会！”
公羊守年倒是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体形给人家当家兵，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可马甲却不以为然，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态。
“放心，他们到时候肯定得用你的。再说，你不去我一个人去有什么用，得有个拿主意的人才行！”
马甲有意让公羊与他同去当家兵是早就思量好的事情。一方面公羊守年了解公羊家的情况，再者这样的机会稍纵即失，只有当事人在场才是最有把握的。
公羊虽然还是心里打鼓，但他知道马甲是在替他操心，于是只好应了下来。
其后二天，马甲白天在家睡觉，晚上去梅花庄闯关。第三天下午约定的时间到来，马甲领着公羊守年来到码头，按照刘管事的嘱咐在远离仓库货栈前集合。
两人到时，货栈外已经等了五六个脚力。众人见到公羊的模样都当是主家来了，连忙上前问侯。
又过了一阵，刘管事才赶着一辆拉货的大车姗姗来迟。大车上还坐着二个脚力，不过刘管事的脸却是沉得能拧出水来。
不用猜，马甲就知道他一定是没有完成上面派下来的任务，所以才拉着一张脸。不过，在马甲看来，公羊家招不到人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因为他们既拉不下面子又遮遮掩掩，自然没法和其他贵族家比。
“都快点把衣服换好！规矩我上次已经讲过了，一会过桥的时候不许吱声，到了地方听我的命令行事，活干完了再给你们工钱。”
刘管事跳下车，将一包衣服扔在众人面前。脚力们都是最底层的流民，见到老爷生了气，谁也不敢说话乖乖地去捡衣服。
“这衣服不合适啊，给我换一件吧！”
衣服是伯爵府的家兵服，胸口处绣着公羊二字，制式大小相差不大。众人把衣服换好，只剩公羊守年还迟迟穿不进去。
刘管事面色阴沉地来到公羊守年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然后胡须颤抖地看向了一脸憨笑的马甲。
“他就是你说的壮汉？”
“啊，壮是壮了点，但他功夫很好！”
“很好？你见过猪会上墙吗？”
刘管事被马甲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正要暴发马甲笑嘻嘻地把他拉到一边。
“刘管事，我这兄弟虽然胖点但是听话的很！他就是想去北城开开眼，他不要工钱活给你白干！到时候你就把他放到最后，肯定没人发现的了。再说，仓库那边家家都是三五十个家兵，你这太少了脸面不好看嘛！”
马甲把早就想好的说辞讲了出来，刘管事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只能叹口气道。
“那你可要管好了他，不能让他往前面凑啊！要是出了疏漏，你的钱也别想要了！”
“诶诶，放心放心。”
十名临时家兵坐上拉货的大车，沿着通天河旁的辅道来到南北大街。
通天河横穿金刚城东西，南北大街贯通金刚城南北。两者交汇之处就是通天河上唯一的桥梁——白虎桥。
白虎桥两头各有一座桥头堡，想要过桥必须通过南北两座桥头堡才行。
货车从辅道拐上南北大街，很快就被南桥头堡的铁甲兵拦下。刘管事恭敬地把一块黑铁牌奉上，铁甲兵看了看上面的铭文又看了看车上拉的人，嘴角一撇招手将城堡笔录叫了过来。
刘管事见铁甲兵要查出城记录，脸色顿时发青。出堡的时候他只赶了一辆车，回堡时却多了十个人，这事要是较起真来，能按偷渡治他的罪。
“兵爷，我和你们肖队长是同乡，关照一下。”
刘管事赶忙陪笑跳下车，把铁甲兵拉到一边悄悄塞上一个大钱袋。
“嗨~，早说嘛！都是熟人，放行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