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杨工头，杨师
傍晚，送走赵队长夫妇，白乙一家和睦的表象马上戛然而止。
白乙面色阴沉，独坐桌边抿着客人们剩下的奶茶。他的夫人欧阳妙人则站在厨房里擦洗着碗盘刀叉。圆脸小姑娘是他们的小女儿，此时她悄悄躲进卧室没有像往常腻在母亲身边，因为她知道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你怎么能对我的家乡亲人那种态度？他们千里迢迢来找我，难道连顿热乎的晚饭都不配享有吗？！”
白乙越想越气，只见他将茶缸重重撴在桌上，拉开了“风暴”的序幕。
“亲人？你是个孤儿，哪来的亲人？再说，你连他们的面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他们就不是来骗吃骗喝的人！”
欧阳妙人本就一脸愠怒，闻言之后将手中刀叉一摔，毫不示弱的顶了一句。
“我是谁？我能让人骗了吗！”
白乙脾气火爆，见风引火，他忽得起身，拳头握的“咯咯”直响。
“怎么？你还想打我！白乙，要不是我在，这一家人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这十几年，你那些落日镇的穷亲戚没有一年不来！来一个咱们就得贴几十上百！
现在家里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穷的就差卖房了！你还想帮他们！你拿什么帮他们？
你和那些人非亲非故！这些年你花的钱、贴的人情债已经对得起那个养你的干爹了！你也对得起落日镇！你不欠他们的！
你忘了今天请赵队长他们来是为什么了？是为把房租给人家！是为你儿子的前程！
这房子里整天都是杂七杂八的人来来往往，你觉得哪个有身份的人愿意租？
你不想借赵队长搭上哥舒旅长的关系了吗？你儿子的前途难道不比几个穷亲戚的肚皮更重要吗？！”
欧阳妙人连珠炮式的发问让白乙一瞬哑了火，沉默了许久他懊悔地一掌拍在脑门。
他的夫人说的没错，现在的他并不富裕，儿子也马上要从军事院毕业，需要一大笔钱来疏通关系。赵队长是王城卫戍军里大红人哥舒旅长的亲信，今天约他一家来，就是打着低价租用一二楼的名义来拉近感情，好搭上哥舒旅长的门路。
道理有千万，白乙也有自己的坚持，他没再争辩，默默地离开返回军营。
第二天，白乙将马甲二人带到军营附近的一家军械商铺，将他们拜托给商铺的掌柜。
掌柜恭敬地送走白乙，又给马甲二人放假一天，让他们回码头收拾行囊。
人都走后，铺上的伙计忙不迭地提醒当家人。
“东家，我可听说那姓白的家伙已经失势很久了！年关头，还让人从营长降到了队长！一个小小队长，你有必要对他那么客气吗？”
掌柜五十上下，他放下手中的卷册，捻着短须，笑盈盈地看向这个最有希望继承他衣钵的伙计。
“小魏啊，你这相人的火候还是嫩了！观人嘛，不能光看表面，还得翻翻他的里子。
这个白乙现在虽然只是个队长，但他在卫戍军里可是老资格了，口碑也不差。在卫戍军里，他的同期有三个营长，几十个队长。这种人也许帮不上你忙，带坏你的事儿可是绰绰有余啊！
现在生意不好做，光这个月咱儿这条街上就又新开了两家军械铺！老国王的寿辰就在眼中，军中必有大买卖放出来。把你的小心思收收，对新人客气点儿，千万不能在风口上因小失大！”
“东家您放心，我懂得分寸。”
姓魏的伙计拍拍胸脯，一双眸子却是紧盯着掌柜手中的卷册，没一会儿他又艳羡道：
“东家，啥时候能把您的名录宝册让我开开眼，咱儿也好像东家一样对王城里的关系网如数家珍呐！”
“呵呵，这名录可是老夫的传家宝啊！比这铺子还值钱呢！你呀，等等吧。什么时候和三妮把事办了，给老夫诞下孙辈，这名录就是你的了！”
伙计闻言神色一暗，旋即又马上笑脸相迎。
“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儿，都听您的安排！不过，昨天黑市那边又找我了，问咱们到底接不接那门生意？如果不接他们就找别家了。”
“接接，告诉他们生意咱们接！只是这门生意的门路咱们都不懂，得找一个懂行的人验货的成色才行，不然上了当咱们可就赔大了。”
……
回到码头，马甲向杨工头辞行，发现工头已经换作他人，倒省了他再费口舌。此后，他和公羊守年便在南城卫戍军第三旅旁的双良军械库落了脚。
军械铺里挂满了崭新的兵甲器械，但主要收入来源还是来自维修和保养军械。公羊守年因为能写会算被安排到前柜，马甲则是干些杂活，工作相对清闲。
工钱虽然还是不多，但马甲有了时间，常常能借外出送货的机会，在城里寻找书院的下落。
半月下来，马甲走遍南城大小十几家书院，仍是无人识得他手中的钥匙。
这一日，无功而返的马甲回到军械铺，看到同样一脸苦逼的公羊守年，两人相视苦笑。
“还是不行？”
“嗯。南城还有其他的书院吗？”
“恐怕没有了。昨天我又向崔掌柜打听过了，他说南城就这么多书院，再有就得到北城去找，可咱们没有通行证，过不去啊！”
公羊守年这些日子和铺子的掌柜混的相熟，替马甲打听了不少消息。两人正商量该如何弄张通行证时，崔掌柜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进来，见到马甲立刻招手。
“小马，按这个地址去找上面的人，把匣子里的东西给他过目，等他鉴别过后再给他钱。”
说完，掌柜从怀里取出一只小木匣和一只钱袋递给马甲，然后又嘱咐道：
”快去快回，魏忠还在货主那儿押着呢！”
马甲应声，接过木匣。看上面纸条上写着“白虎大道十七号二楼一室，找杨师。”看清地址，他便要往外走，又被崔掌柜叫住。
“等等，把东西装好了，千万不要让街上其他店铺的人看到了！”
马甲依言将东西装进运货的包袱，心里猜着什么东西让崔掌柜如此小心。
白虎大街是金刚城的南北大通道，街两旁的建筑都是非富即贵的主人，一般商户难以立足。这些日子他外出送货，没少在南城里转，可白虎大街还是头一次去。
接了任务，马甲没有耽搁，解下门前的健驴，小半个时辰后便来到了白虎大街十七号。
当看到门洞上的大盾牌时，他不禁哑然一笑。
‘原来这里就是白虎大街的十七号啊！’
白虎大街十七号正是坐落在通天河畔的佣兵互助会。如今换了身份的马甲故地重游，不由勾起了心底的一丝杂味。
穿过天井，上了二楼，寻到一室。在门外，马甲听到屋内有人在授课。
“道法分金木水火，道术同样也分金木水火。术和法本无高低贵贱之分，只是被人为的分开。实际它们都承袭于自然之道，同根同源，术为入门之学，法为进阶之路……”
“张师！你讲的我们根本听不懂啊！不管是道，还是啥，能不能直接教给我们怎么用呐？”
“对对，我们不是来听你耍嘴皮子的，能打人才行啊！”
“好吧。我被请来就是教你们如何应用的，既然你们不喜欢听这些原理，那明天我就传授大家金行的术法。”
房门打开，几十个佣兵一涌而散。所有人离去后，一个清瘦的人影才从房中缓缓走出。
“咦，马甲，你来这里也是听课的吗？”
被人叫到名字，马甲才从激奋中惊醒。等看清对方的面容，他的心又凉了半截。
“杨工头，您怎么……，您也懂术法吗？”
说话之人正是码头上的杨工头，四十上下，皮肤黝黑，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懂术法的高人。
从第一将那里得知普通人也能修习术法后，马甲就一直在寻找学习的机会。刚才来到门外，听到里面人的讲话，马甲都以为是天道在眷顾他这个幸运儿。可看清出来的是杨工头后，又如一瓢凉水浇头，让他顿时萎顿下去。
“皮毛吧，找我有事？”
马甲的反应杨工头都看在眼里，他淡淡一笑没再多说。
“我来这里找个人。”
马甲尴尬一笑，伸长脖子又向里瞧了瞧，这才疑惑的问道。
“杨工头，你不会就是杨师吧？”
“正是，是有什么东西给我看吧？”
清瘦男人点点头，伸出一只手来。
马甲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将木匣递了过去。
杨师返回房间将木匣打开，从中取出一颗核桃大小的白色蜜丸，捏在两指之间。
‘气丸！’
见到此物，马甲心里咯噔一下。
这种宝贝他在矿场镇见过，威力巨大。没想到崔掌柜让他送的竟然就是气丸。
只见杨师指尖微微泛出一团青光，转瞬即逝。然后他将密丸归回木匣，递还给马甲。
“告诉货主，这枚气丸的品质是金行低阶，正品。”
马甲呆呆的接过木匣，仍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也不能把一个工头和大术师联系在一起。
“付钱吧，我还有赶时间。”
直到对方提醒，马甲才反应过来，将钱袋恭敬的奉上。
“杨工头，……杨师，您真是术师？”
“懂一点皮毛。”
“那我能来听您的讲授吗？”
“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