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次采访（二）
男人给病人收拾完之后才坐下，很有礼貌，：“抱歉，耽误你们的时间。”
“没关系的。”惠然按照流程开始，“能问你一下您的名字吗？”
“你叫我赵强就可以，病床上是我的爱人王丽。”
惠然坐在赵强对面，她并不需要看稿子，该问的想问的一直在她心里记着。
赵强是一名退伍军人，现在就职于铁路，是一名铁路工人，每周只有一天的假期，而这一天的时间，基本都用来探望照顾他的妻子，王丽。
儿子叫赵满，今年十三岁，刚上初一，在王丽出事之前，夫妻和谐，儿子懂事，不是大富大贵，但一家人幸福美满。
然而王丽在去年冬天突发车祸，司机酒驾，一辆轿车不受控直直撞向下班的王丽，王丽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车祸发生后被紧急送往医院。
一家人，就连该阖家欢乐的新年，都是在医院度过。
王丽保住了一条命，却成了植物人，到如今，已有一年半的时间。
“一开始在医院icu，后来叫俺出院，我说我还有钱，那他们也不让待了，说是什么生命体征平稳，不需要在里面了。”说到这里赵强仿佛面前又出现医院赶人的场景，颇为气愤，“普通病房也不叫俺去住，实在没办法我只能带她回家。”
“可是在家我没法工作，给丽丽治病把钱都花光了，肇事司机也不赔钱，家里还有个孩子上学，我得赚钱啊。”
赵强既要照顾上学的孩子，又要照顾王丽，一个人根本无法两面兼顾，无法，赵强找了个护工在家照顾王丽。
赵强在铁路工作，一直以来都是两班倒，出事情的时候孩子还在六年级，他根本无暇照顾，也没有钱再去请一个保姆，没办法，赵强只能将赵满送到小饭桌，白天晚上都在那吃饭，晚上做完作业再回家。
因为突来的变故，毁了一个原本想幸福的家庭，王丽一直以来对孩子都是因材施教，赵满的周末从来都不是一节一节的课外辅导班，而是做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者是一家三口的家庭日。
然而后来的赵满，周六爸爸不在家，他就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他学会了给自己做饭，也学会了给妈妈做流食。
照顾植物人并不难，只是非常繁琐，每日需要多次喂食，翻身，按摩以预防肌肉萎缩，注意室内温度不能着凉，其次大小便失禁还需要换洗尿垫被褥，擦洗身体。
护工入家一个月，赵强有一天在给王丽擦洗的时候发现，王丽的后背起了不少水泡，那时候赵强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以为王丽有什么后遗症，赶紧带着去医院，医生告诉他才知道是早期褥疮症状，发现的较早，症状比较轻，抹药膏就可以消除。
医生还特地叮嘱，一定要多翻身，并且多活动关节。
回家之后赵强辞退护工，但又陷入两难。
“我后来在家看监控，她刚开始干那两天还勤快点，后来一天就给丽丽翻一次身，尿垫只有晚上换，我回家之前才给丽丽洗澡，我都快要气死了，我给她那么多钱，她都照顾不好她。”
赵强在镜头面前倾诉着他的气愤与难过，双手不停地用力捶打自己的大腿：“我生气，我更气我自己，我没本事，没办法在家亲自照顾她。”
惠然没有伸手阻止，做节目，观众要看的就是真情实感，只要这样，才会感动他们，最重要的是，赵强需要有一个发泄点，从王丽生病到现在，一直都是他给妻子，儿子，还有家中父母顶起一片天，压在他身上的担子太重了。
“她那么爱美，知道了要怪我的。”
惠然不需要问，赵强自己恢复好情绪，继续往下讲。
赵强不再信任护工，而照顾植物人这项工作也很少有人来应聘，赵强将目标转向养老院，他几乎将东山市所有的养老院电话打了个遍，没有一个肯接收，无奈之下，赵强只能将自己母亲接来照顾妻子。
夏天，赵满升入初中，赵满非常懂事，自己和赵强说在学校寄宿，赵强知道他是想减轻家庭的负担，赵强很想拒绝，可条件不允许，母亲这么大年纪照顾王丽已是不易，还得经常回家探望父亲，实在无法看管照料一个大孩子。
赵强忽略了赵满，可那时候他意识不到，赵强满心在王丽和工作之间奔波，或许他自己也曾不负责任的想过，将赵满送去住校，让他松了口气。
但直到一件事情的发生，赵强定好每周会给赵满一百五十充饭卡，学校里买东西都是用饭卡，周六日回家，床铺被褥之类的在家都买好了，赵强算过一百五足够用。
只是赵强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赵满不要钱他根本记不起来，直到上学将近二十天之后才发现，赵满只有刚开学的时候要了钱，后来一次都没要过。
赵强之前提起妻子，脸上一直是温柔幸福的表情，然而提起孩子，言语带着哽咽，泪花在眼眶打转。
“我问赵满，你怎么都不问我要钱，赵满说钱没花完，我不信，一天光吃饭最少也得十五，就算他什么也不买钱也不够用。”
“我去他学校查他饭卡的钱，卡里还有二十块钱，查流水的时候他每天花的不是一块就是两块，不超过三块钱。”
一向坚强的男人在摄影机前掉下了眼泪，“我后来问他才知道，学校里中午可以点半份饭，他觉得和整份饭的分量差不多，一直要的都是半份，早晚都是吃馒头。”
听到此处，即便是惠然和陈亮也不由得为此动容，虽然说赵满已经上初中，可是对于之前吃穿不愁的他而言，用少吃饭少花钱的方式来替家里省钱，实在是懂事得令人心疼。
“怪我，都怪我，”赵强又开始责怪自己，“我不该在他面前说没钱的。”
只是赵强并不是故意，孩子在客厅学习，他在自己房间偶尔会看着账单念叨着没钱用了，只是他没想到，就那么几次居然被赵满听见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