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蔷薇国(5)
老者所忧虑的这一切，也开始在名为罗曼的少年心中慢慢郁结。
他再也无心入睡，于是干脆披上一件小斗篷，打算去外面逛逛。
月光如水一般，静静地洒在庭院里，给蔷薇花镀上了一层银色。
罗曼看似漫无目的地四处晃悠，脚步却不自觉地靠近了一座高高的建筑。
这是位于王宫大院不起眼角落处的一座石塔。
此刻，罗曼心中的好奇心与探索欲被激发，暂时盖过了他内心那股若隐若现的忧虑。
这石塔不知是有什么用途，塔身早已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弯弯曲曲的蔷薇花藤在四周肆意生长，将锈蚀的铁门遮挡得严严实实。
即使是野蔷薇，罗曼也实在不舍得将这些花藤切断。于是，他开始围绕着塔身一圈仔细探查，寻找有没有其他可以进入的入口。
有了！
在塔身的后侧，有一片恰巧没有被藤蔓覆盖的砖墙，砖与砖之间是虚扣着的。
罗曼将松动的砖块一块一块小心翼翼地取下来码放在一边，最后墙身上形成了一个狭小的洞口。
即使罗曼的身形比同龄人瘦弱一些，但这个洞口对他来说还是有些狭小了。
罗曼用手扒住洞口两侧，侧身勉强挤了进去。
亮堂堂的月光从石塔高处的窗户中斜射了进来，照射出了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灰尘颗粒。
塔身内部的景象一览无余。脚下五颜六色的地板砖拼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图案。
罗曼走到地板中心的小圆圈内，仰头看向塔顶。
借着银色的月光，可以看到塔顶的天花板上画着斑驳褪色的蔷薇花壁画，四周是一圈又一圈的木质螺旋楼梯。
楼梯的扶手上布满了灰尘。罗曼小心翼翼地踩着腐朽的木板，慢慢往上走。
二层有一扇厚重的木门。罗曼一边按着腐烂的门把手，一边用肩膀顶开了门。
门口的桌上放着一盏破烂的油灯，里面还剩下一层布满灰尘的凝固的油底。
罗曼又从桌子的抽屉里翻出了半盒火柴。
他打开油灯的盖子，伸手进去抹了抹油底上面的灰尘，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油灯点亮了。
举着灯四处一看，弧形的房间里摆满了一排又一排的书架，上面的每一层都塞了满满当当的书。
当然，还有灰尘。
罗曼用袖子捂住口鼻，不敢大口喘气。
他一边轻轻地走着，一边举着油灯，想看一下这些都是什么书。
可是，他根本无法透过厚厚的灰尘看到书脊上的文字。
门外走廊里突然传来物体碰撞的声音。罗曼立刻用斗篷罩住油灯，背靠书架，屏住呼吸。
“哎呦！”碰撞声过后，紧跟着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罗曼靠在门后，屏息静听。
之后，嘎吱嘎吱的脚步声顺着楼梯往上，渐行渐远。
这么晚了，究竟会是谁呢？罗曼决定悄悄跟过去看看。
他提着油灯，顺着楼梯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顶层。
这里也有一扇房门，上面的灰尘很少，看起来像是经常被人使用。
罗曼把耳朵贴在房门上。
里面毫无动静。
他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
“！”
小女孩的眼睛就在门缝中出现，和罗曼打了个照面，吓得罗曼赶忙后退几步。
“公主殿下！这么晚了，您来这里做什么？”
没错，这个小女孩正是格蕾娅公主。
只见她脸颊一鼓，气呼呼地反问：“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可是我的秘密基地！”
罗曼连忙鞠躬道歉，格蕾娅公主也很快就原谅了他，开始兴奋地向他介绍自己的“秘密基地”。
房间内摆满了公主的各种收藏品，但并不是花朵或洋娃娃，而是各式各样的武器，奇形怪状的摆件，最吸引人注目的便是一堆流光溢彩的珠宝首饰。
罗曼跟着师父学习过一些关于宝石的知识，因为有时做小机械的时候会用到。
据他的目力所察，这些首饰上用的都是一些相当名贵的宝石，其中还夹杂着一些纯净度和成色极好的原石。
看来蔷薇国的国王真的很宠爱自己的女儿，这种随随便便拿来一件就价值连城的东西，对格蕾娅公主来说只是唾手可得的玩具。
墙角处还摆放着床褥和被子。看来对于小公主来说，一个人偷偷溜到这里过夜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罗曼，把油灯罩上，给你看一样东西！”格蕾娅公主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
“啊，好的……”
罗曼手忙脚乱地想找块布，但一时半会儿怎么也找不到。
最后，他想起了自己身上的斗篷，于是把斗篷脱了下来，罩在了油灯上。
房间内一下子暗了下来。罗曼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还听到小公主在窸窸窣窣地摸着什么东西。
“锵锵——”
面前出现了几点小小的、来回舞动的微光。
罗曼借着这光定睛一看，原来这几个小光点都来自小公主手里捧着的一个小玻璃罐。
“这是……萤火虫？”
“嗯！我刚抓的，厉害吧？”
“厉害。”
“漂亮吧？”
“漂亮。”
罗曼嘴上说着漂亮，但眼睛却没在看萤火虫，而是看着小公主被微光所照亮的面庞。
就在此时，格蕾娅公主突然抬起头，和罗曼四目相对。
罗曼脸一红，赶紧垂下眼眸去研究玻璃罐里的萤火虫。
之前，罗曼曾经在师父的书上看过萤火虫，但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想必因为王宫内的蔷薇花最多，因此它们都聚集在这边了。
格蕾娅公主把玻璃罐放在地板上。两人就这样面对着面，托着腮趴在一旁，默默无言地看了许久。
萤火虫在玻璃罐内不知疲倦地飞来飞去，来来回回地划着永不重复的弧线。
格蕾娅公主的眼神也跟着萤火虫转来转去。而罗曼的眼神却一动不动，因为他看的根本就不是虫子。
过了一会儿，格蕾娅公主突然开口：“你说，它们在里面会不会饿啊？”
“嗯，应该会吧。”罗曼努力回想起自己在书上看到过的关于萤火虫的知识，“萤火虫喜欢喝香甜的花蜜，它们应该很喜欢蔷薇花。”
“那我还是把它们放了吧，要不然它们就吃不到香甜的花蜜了，多可惜啊！”
小公主一边说，一边拿着玻璃罐走到窗前：“院子里有好多蔷薇花，它们可以尽情地吃！”
罗曼重新把油灯亮了出来，也跟着公主走到了窗前。
格蕾娅公主想把玻璃罐拧开，可是却怎么也拧不动。
“我来帮您。”罗曼拿过小公主手中的罐子，将盖子拧开，然后重新递给公主。
格蕾娅公主捧紧了玻璃罐，将罐子头朝下，向着窗外用力倒了几下。
星星点点的微光从罐子口中溜了出来，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快去吃花蜜吧……”虽然是自己做出决定把萤火虫放走的，但小公主的心情看上去还是有些失落。
罗曼正思考着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公主，却发现她转眼间就已经恢复了好心情，把刚才伤心的情绪完全抛在了脑后。
“罗曼，这里有一件乐器，你快过来看看！”格蕾娅公主蹦蹦跳跳地跑到房间的一个角落处，朝着罗曼招了招手。
“好。”罗曼笑笑，也走了过去。
“就在这下面！”小公主指了指一块满是灰尘的布。
罗曼将这块布轻轻掀开，发现下面是一架键琴。
罗曼曾经在书上见过这种乐器，但是却从来没有弹奏过。因为它的体积太大，太不便携了，所以师父的四轮车上没有。
他从旁边找来一把小凳子，然后坐在琴前，双手放在琴键上，试着弹奏了一下最基础的音阶。
有几个琴键稍稍有些走音，不过影响不大。
小公主好奇地在一旁探头看着。
罗曼很快就掌握了这种乐器的窍门，试着弹奏了一首很应景的曲子：《月光》。
之前，罗曼一直以为这首曲子的名字是后人随便取的。因为，他在用笛子和提琴演奏这首曲子的时候，并没有体会到其中有“月光”的氛围。
而今天，在键琴上弹奏了这首曲子，罗曼才第一次感受到了其中所包含的似月光一般的宁静。
这首曲子，是为键琴所作的曲子。
罗曼很快就领悟到了其中的精髓，将这首宁静优美的曲子演奏得淋漓尽致。
小公主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趴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罗曼的演奏。
曲毕，小公主兴奋地拍起手：“好好听啊！罗曼好棒！”
“公主殿下过誉了。”能得到小公主的夸赞，罗曼发自内心地感觉高兴。
“叫我格蕾娅就行了！”
“好的，格蕾娅殿下。”
“不要殿下！”
“……”罗曼想到了师父的叮嘱。他不应该和公主太过亲近。
今晚二人在一起相处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已经有些过分了呢？
“那……不太合适吧，格蕾娅殿下。”罗曼假装被一个琴键吸引了注意力，把头转到了一边。
“哼！”小公主哼了一声就跑走了。
罗曼心里又感觉有些愧疚，忍不住朝着公主跑走的方向偷偷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