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海崖堡(9)
“骑士团的各位兄弟姐妹们！”骑士长来到大厅最前方正襟危坐，大吼着喊出了他的年度致辞，“今夜大家如同家人一般齐聚一堂，令我感到无比的幸福与快乐……”
下面的人吃饭的吃饭，聊天的聊天，喝酒的喝酒，根本就没有人听他讲话。
“……听说了没？这可是从翡翠之庭进口的蜂蜜酒……”
“净吹牛逼！”
“……老子还要坐三天的马车过去执勤……”
“……”
莱欧一个人来到靠近火炉的角落里，坐下后揽过最近的橡木酒桶和酒杯，倒了满满一杯金黄色的蜂蜜酒凑到唇边。
自暗处，有一道不友善的目光穿越纷纷扰扰的人群，投射到了莱欧身上，但他全然未觉，只是专注于品尝美酒的味道。
身后是温暖的热度，眼角中是摇曳的烛光，耳边是嗡嗡的杂谈声，这一切都让莱欧感觉有些昏昏欲睡。
恍惚之间，莱欧的思绪又回到了下着暴雨的那一天。
那一天，莱欧被一个高阶魔族追赶着。
这魔族阴魂不散，已经骚扰过他很多次了。
“不要跑啊，上佳的容器！”那魔族狞笑着说。
莱欧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只会剑术和一点点流体系魔法，不会圣十魔法[1]，因此没有直接对抗魔族的手段。
只能跑。
他在湿冷的暴雨中，跑啊跑……
跑到了山崖边。
顺着山崖的边缘，继续跑……
莱欧动作迅捷地穿越了一片灌木丛。在他从湿润的草叶当中冲出的一瞬间，忽而发现人迹罕至的山崖边，竟然还有其他人在。
他只来得及扫了一眼，看到红色、短发、白衣制服这几个要素。
那个人还撑着一柄形状奇特的雨伞，与她身上规整的白衣制服很不相称——不过莱欧没有功夫细究了。
“危险！”两人同时朝着对方喊道。
在狂风骤雨的冲刷之下，山崖边的岩石有些摇摇欲坠。
莱欧脚下的石头突然松动。
他下意识地朝着那个人伸出手，对方也一脸惊愕地朝他伸出手。
在这一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
莱欧的视线逐渐聚焦，竟在一瞬间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那是一位留着火红色齐耳短发的白衣女骑士。她的白色制服的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楚眉眼。
两人的指尖交错而过。
坠落，无尽的坠落。
那种繁乱又空虚感觉，他不想再回忆第二次。
莱欧不省人事地躺在山谷底部。
冰冷的雨水从天而降，噼里啪啦地打在了他的脸上，而他却浑然未觉。
直到，一道阴影慢慢地爬上了他的身体……
莱欧突然惊醒了。
他猛然睁开双眼。
梦境中那名红发女骑士的脸，和面前蕾拉背着摇曳烛火光芒的脸，一下子重叠在了一起。
莱欧心中一惊。
难道说，那天的红发女骑士就是……
不，不可能。
莱欧立刻否定了自己心中这个荒唐的想法。
红发女骑士身穿的是白衣制服，而蕾拉是红衣骑士。
虽然当时他并没怎么看清红发女骑士的脸，但在莱欧的心中，她一直是个细眉杏眼、沉稳冷静的形象，与蕾拉这种大眼睛、矮鼻头的傻乎乎的样子相去甚远。
蕾拉侧身从莱欧身前的餐桌上趴过来，手指弯成弓形，伸向了他面前盘子里放着的那根硕大的鸡腿。
“你还吃吗？”蕾拉一边伸手，一边目光炯炯地问向莱欧。
“不……”莱欧单手扶额，感觉头脑还有些发晕。
“那我吃了！”蕾拉毫不客气地拿起了鸡腿，“啊呜啊呜……”
蕾拉先是一通大嚼特嚼，然后趁着咽下东西喝水的间隙，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朝莱欧问道，“对了，你的眼睛为什么会变色啊？”
莱欧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竖起耳朵，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周围。
他所选择的这个桌角位于整个大厅的角落处，旁边挨着通往地下室的木门，距离厨房的位置是最远的，因此周围并没有什么人。
在远处的桌子上，有人察觉到了莱欧扫视的眼神，将自己原本紧盯着莱欧的目光转到了一边。
但莱欧并没有注意到他。
刚才莱欧被惊醒时，由于情绪波动，黑色的眼睛再一次变成了暗金色。
即使是在这片神奇的大陆上，会变色的眼睛也是非常罕见的。
而“罕见”，通常意味着异类，意味着被排斥。
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到莱欧的一个性命攸关的秘密。
令他感到庆幸的是，除非是情绪特别激动的时刻，一般情况下，他的眼睛最多只会变成陈年蜂蜜酒那样的暗金色，并不会特别显眼。
只是在今早开会的时候，他因蕾拉硬插手进s级任务的举动而有些激动，当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变色到了什么程度，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看到了……
当时他在发觉后就立刻低下了头，用帽檐挡住了眉眼，所以应该问题不大吧，但愿。
莱欧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待眼中的温热感消退之后，才抬起眼眸来看向蕾拉说道：“你看错了。那是我眼里反射的烛光的倒影，你看，大家都有的。”
莱欧装模作样地用手向后一挥，将整个大厅内吃饭的骑士们都囊括其中。
确实，每张长桌上都摆放着不少的烛台，墙上的火龛当中也亮着火把的光芒，将整个大厅映照成了温暖的金黄色。
“是吗？”蕾拉一边鼓着腮帮子嚼肉，一边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莱欧。
作为一个宝石收集爱好者，她还能分不清楚颜色和反光的区别吗？
而且，莱欧的那种亮金色的眼睛，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可是确实，此时此刻，莱欧的眼睛无论怎么看都是漆黑色，其中只是倒映着两团小小的金黄色的摇曳烛火。
难道，之前真的是自己看错了？
算了，不管啦！啊呜啊呜……
蕾拉啃光了骨头上的最后一点肉块，朝莱欧摆了摆手，又蹦蹦跳跳地朝着下一张桌子上的布丁发起了进攻。
莱欧松了一口气，伸手拿过面前的酒杯，盯着其中黑色眼眸的倒影。
而那个隐藏在人群中的不友善的眼神，再次盯住了莱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