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秦雁先前对云祁的‘恐吓’，并非没有依据。
昔年，丹穴山曾蕴藏凤凰涅槃后的灵力，是以山里修成精的走兽飞禽不少。当初好良占据此地，平日里只要不妨碍她修炼，便相安无事。
惧于好良的威慑，精怪们不敢放肆，离她住的丹霄洞远远的。久而久之，有的精怪下山去往凡人所在的都城，留下的皆安分待在自己的巢穴修炼。
至今仍栖息丹穴山的，皆是有一定修为的妖。
好良离开后，他们多少受到鹿妖压迫，导致性情越发凶狠，秦雁才叮嘱云祁夜里不要离开丹霄洞。
这几日，云祁每晚都规矩的待在洞里。即便彻夜不眠，也不会擅自出去。
今晚却不同
却说悄悄跟踪云祁的招风耳，听力异常灵敏，即便在光线不佳的夜里，也能凭借云祁的脚步声和微风拂过他衣裳发出的声响，来辨明他的位置。
他尾随云祁进入深林，原本是想仗着自己独特的优势，在昏暗的林间，趁云祁没有防备，打他个措手不及，以报白日的一掌之仇。
怎料跟至山林深处，云祁的步伐突然加快，嗖嗖的好似一阵阵疾风刮过。
招风耳只得快步跟上，却不想他越来越逼近秦雁严令禁止的南侧松林崖。
招风耳惶恐，不敢继续跟随。转念又怕云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老大怪罪下来，他也会没命的！
他一步一停，犹豫再三，只能硬着头皮追过去。
直到临近松林崖，招风耳提速奔过去，喊道：“不能过去了！你没听见崖上的兽鸣吗！”
云祁停住脚步，扭头看去。
他似早已知道招风耳跟在后头，面上并无惊色。只等招风耳追过来，淡淡一句：“怕就回去。”
被鄙视的招风耳霎时变成人形，昂头挺胸：“我好歹也是跟老大混的兔子精，怕他怎的！只怕你羊入虎口，我没法跟老大交差，快跟我回山洞！”
云祁回过身，指了指前方。
招风耳顺着他所指望去，登时惊得心口一紧——只见前方山崖半腰的平地隐约站着四头身形高大、体态魁梧的妖兽，正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这下可好，进也不是，退也不行，只能暂且乖乖待在树影下。
招风耳竖起耳朵聆听动静，这才发现那几只妖兽根本没留意他们，皆在讨论天上飞的东西。
天上飞了什么？
他狐疑的仰望，视线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可瞧见夜空远处隐隐闪动着水蓝色的光芒，还能听见细微的振翅声。随着声音越来越近，光芒也越来越明亮，不一会儿，两只翅膀宽大的鸟出现在视线中。
那两只大鸟浑身散发水蓝色光芒，仿佛蓝色的水光凝聚而成。每次煽动翅膀，周围便扫过一道淡淡的蓝光涟漪，仿佛水面荡漾的波光。
招风耳刚才在洞口其实听见了细微的振翅声，当时他正闭眼歇息，以为是掠过上方的飞鸟，遂未抬头留意。
“那是些什么鸟？”招风耳道：“我可从没见过浑身泛着蓝光的鸟。”
“缯云宫的寻息鸟。”一旁的云祁接过话，解释道：“皆为尧泽的灵力所变，用以寻息觅迹。”
早在洞内，他就已辨出寻息鸟的叫声，这才来到此处。
招风耳不禁警惕：“尧泽派出这些鸟，是来找老大的？”
“许是。”云祁回道。
招风耳压着声：“他不回缯云宫待着，寻老大作甚？非得找过来将自己献给老大修炼吗？”
云祁未言，只专注于空中盘旋的灵鸟。
招风耳连忙变回兔身，说要跑回去通知老大将那些灵鸟打下来，以免暴露踪迹。
云祁才没头没尾的说了句：“他们会帮忙。”
“他们？”招风耳不解，指的是松林崖的那些妖兽？
“他们只是疑惑那些是什么鸟，心存戒备，听他们的语气不会主动去攻击。”招风耳听已将他们说的话听个大概。
“这不难。”云祁目光一转，突然看向他：“你去告诉他们，寻息鸟浑身皆是灵力，他们可将寻息鸟吞食，于体内炼化，转为自身的妖力。”
招风耳惊愕：这家伙是打算借用丹穴山的妖兽，把那些寻息鸟给解决了？
那可是他师兄的寻息鸟呐！
“我不去！”招风耳断然拒绝：“他们吃不吃寻息鸟我管不着，但肯定会把我吃了！”
云祁道：“放心，他们不但不会吃你，往后还会感谢你，从此你可在丹穴山横着走。”
信你个邪！
招风耳白他一眼，死活不肯去。
“我回去通知老大。”说着，他前爪抬起，就要跑，后颈突然被拎起来。
“哎？”他刚反应过来，就被云祁猛地扔向空中。
云祁劲大力强，招风耳嗷嗷惊呼，眼看着就要扑向那几个妖兽，根本没时间稳住身形。
下一瞬，他嘭的撞到一团硬邦邦的物体上。
招风耳呲牙咧嘴的捂住鼻头，抬眼偷瞄，撞到的正是最大的那头妖兽宽阔的胸膛…
夭寿，性命不保！
招风耳哭都来不及，后颈又被拎起来，对上一双铜铃大眼，正用着要将他吞吃腹中的眼神瞪着他。
他暗暗发誓，下辈子再不做兔子，动不动就被别人拎着后颈！
“你是丹霄洞的兔子精？”抓住招风耳的是一只五蹄牛怪，一眼就认出他来。
“我有事要说，莫要吃我！”招风耳为保命，不得不信云祁一回，将他所言一字不差的说出来。
令他惊奇的是，那几只妖兽虽说半信半疑，却真的放开他，飞上去将那两只徘徊的灵鸟围住。
虽费了些劲，寻息鸟还是被他们捕在爪下。
招风耳趁他们捕鸟的空档，麻溜的奔回崖下，停在云祁的脚上观望——只见上空的蓝色灵鸟厉声叫喊几下后，皆落了个命丧兽口的下场。
“走吧。”云祁转过身，并不在意他们吞食灵鸟的过程。
今晚委实惊心动魄，招风耳已吓得四肢发软，抬不起爪子。最后被云祁提起来，搁在肩头。
招风耳虚软的趴在他肩膀，任凭他风驰电掣般穿梭在林间，只想赶紧回到山洞，睡个好觉压压惊。
一路，二人无言。
直到穿过深林，视野豁然开朗，山谷月光皓明。
“这几天，你在老大面前的安分都是装的吗？”招风耳突然出声，这个问题在他心里挠了一路，不问不爽。
“我从不装。”云祁回得爽快，问道：“我今晚出来的事，你会与她说？”
招风耳一听，直接将他凉凉的口吻当作是威胁，忙不迭保证：“不说，绝对不说！”
这个看似老实巴交的云祁，竟连自家师兄的灵鸟都敢设计，让妖兽去杀个片甲不留。
哪里是九窍未通的临门仙，分明是索命的魔鬼！
他着实是怕了……
丹霄洞内，秦雁仍在屋里睡觉。
半梦半醒间，她忽觉心悸不安，后背直冒虚汗。
她昏昏沉沉的睁开眼，恍惚了半晌才知自己身在何处。此番状态就似宿醉一场，视线也有些模糊。
她费劲的坐起身，捂着胸口，心跳忽重忽轻、忽沉忽浮，难受至极。
秦雁下了床，摇摇晃晃的走出屋子，往洞厅走去。
厅内的烛光虽微弱，足够她分辨石桌的位置。她扶着石壁走过去，缓缓坐下来，好在云祁每晚会留一壶冷茶，方便她夜里醒来解渴。
她提起茶壶，手臂抖抖索索，竟使不上劲。好不容易满上一杯茶，突然间，好似有什么正将她的元神从体内抽离，手臂无力的垂下来。
哐当一声，茶壶摔在地上。
呼吸越来越困难，她两手扶住石桌，拼命的喘着，却有气出、没气进。
“招风耳、招风耳”她虚弱的朝洞口喊道，以为他如往常一样守在那里。
哪里晓得招风耳此时正趴在云祁肩头，二人正往丹霄洞赶回来。
不久，山洞出现在二人视线范围，目测不过百步开外。
招风耳忽然耳尖的听到洞内传出陶器清脆的碎裂声，又隐约听见秦雁的叫唤。
他急忙站起来，四足一蹬，飞快往山洞赶：“老大有事！”
见他如此紧急，云祁以为是秦雁半夜醒来未见到招风耳守在洞口，正在找人。
云祁一边寻思等会儿该怎么与她解释自己今晚擅自离洞，一边往山洞快步走去。
刚刚行至洞口，招风耳焦急的喊声自内传来：“老大？！醒醒！老大！”
他一听，连忙加快步伐，奔向洞厅。就见招风耳正跪在地上，抱着双目紧闭、昏倒在地的秦雁，不停的呼喊。
他两步闪身过去，蹲下来查看情况——她脸色惨白，双唇更是毫无血色，且脸颊和手掌异常冰凉，一点温度也没有。
他将手抵在她鼻端，没有呼吸
再伸手贴在她心口，心跳也没有
招风耳见他一语不发，心中预感不妙：“老大……她怎么了？”
云祁看着他红彤彤的眼睛，轻飘飘一句：“死了。”
短短两个字，犹如一道惊雷，将招风耳劈了个眼冒金星。
缓过劲来，他大惊失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