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124章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带上大门，重重撞击的声音引起还在你侬我侬两人的注意力。
齐刷刷朝那边看过来，发现沈北依站在那眼睛都不眨地注视，男人神情略显尴尬。
松开手，掩饰情绪的摸摸鼻头。
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
沈北依僵着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但仍旧控制不住，声音抖得厉害。
“我回来了，妈……”
好像是不想让她说出那个称呼，沈母一个箭步立即上前捂住嘴巴，眼神凶恶地瞪向她，警告她乖乖闭嘴。
沈北依顿时噤若寒蝉。
不敢再吭声，只是眼圈更红了。
“哎哟，我姐姐家的小孩，现在寄住在我家里，说我家靠学校近，方便上学。”
“没办法呀，那是我亲姐姐，我这个人一向注重亲情，所以，就收留下来咯。”
沈北依看着母亲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把自己活生生变成了亲戚家的小孩。
不由悲从心中来，想起自己刚刚着急回来的模样，可笑至极，喉咙里像是堵塞着棉絮，说不出半句话。
那男人不知道，还夸赞沈母心肠好，是善良热情的人，各种各样的好话。
沈母喜笑颜开的谦虚回应，一点都不心虚，似乎她真的是好心收留别人一般。
听着这些话，沈北依越发心凉，只觉得浑身无力。
或许在母亲心中，自己确实是来寄人篱下，白吃白喝的吧。
她想回房间，却迈不动脚步。
“哎，北依啊，你昨天不是说今晚要去要好同学家里做作业吗？还说人家家里也给你准备了一份饭菜，想让你尝尝味道，给点意见，方便了解小孩口味是不？那就快去吧，别耽误了，别让人等太久！”
说到最后一句，沈母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责怪，好似真的是在催促她赶快遵守约定，别浪费了人家一番美意。
这是在赶自己走。
沈北依抬眸望过去，母亲眼底的冷漠清晰呈现，那么明显，刺伤了她的眼，刺痛了她的心。
低下头，双手捏紧了拳头，指甲掐破掌心，传来尖锐的疼痛，才勉强让自己维持住平静的表情。
转过身，慢慢离开屋内。
身躯没入黑漆漆的楼道，耳边依旧是母亲在跟男人解释的嗓音：“她和同学约好了，就让她去吧，现在的小孩可难管，要是让她在同学面前言而无信，要发脾气，又得多费功夫哄她。”
男人连连附和，对于她的话深信不疑。
谎言编织成网，将沈北依密不透风困锁起来，让她逃脱不掉。
甚至，找不到一条能够出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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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呼吸到室外的新鲜空气，沈北依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仰起头，努力让泪水逼退回去，不愿让自己脆弱的模样被任何人瞧见。
在楼下蹲了好一阵，注视来来往往的人群，直到肚子真的撑不住，胃部传来绞痛感，沈北依才缓缓起身。
摸摸书包，寻找那不存在的食物，最后摸到一块钱的钢镚儿。
冰凉地躺在掌心，成为来之不易的希望。
一块钱能买什么呢？
吃一个快餐最低都需要十块钱。
买一根烤肠都要两块。
甚至包子都涨价到一块二毛五一个，个头还比从前小很多。
沈北依拿着那一枚硬币，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顺着道路往前走。
餐馆很多，但都不可能只收一块钱给一餐饭吃，她没有勇气去试。
特别是对于那些装潢毕竟高档一点的，甚至不敢靠近，怕被在外拉客的服务员盯上，问家长在那儿要不要进去吃饭。
太尴尬。
一路走回到那条充满各种街边小吃的道路，人流量比先前更大，熙攘吵闹声充斥着整个区域。
她站在马路旁边，茫然地看着那些人，脑袋里空白一片，只剩下空洞与迷惘。
余光瞥见一个推着三轮车新来的老爷爷，他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灰色长袖衬衫，裤腿挽到膝盖上，露出一截布满老茧的粗糙右腿，脚踩着一双黑色布鞋，鞋帮沾满了泥土和污渍。
似乎是在……卖馒头？
就像一池色彩斑斓的锦鲤中混进一条黑黢黢的大鲶鱼。
根本没有竞争力。
路过的行人注意力全在那些闻起来超香的小吃上，偶尔会停留几秒钟打量一眼那位老人，但很快就移开目光继续向前走。
应是没做过生意，显得有些茫然无措的老爷爷似乎察觉到了沈北依的目光，抬头看过来。
四目相交的瞬间，沈北依下意识眨巴眼睛，表达了想了解的意思。
老人家咧嘴冲她微笑，露出缺了几颗牙齿的嘴唇，笑容温暖慈祥。
“小姑娘，要买馒头吗？家里人喜欢吃馒头吗？五毛钱一个，要的量大还可以优惠。”
五毛钱，一块钱能买俩。
沈北依咬了咬唇，犹豫片刻，鼓足勇气走上前。
虽然有些窘迫，脸颊泛红，但她还是开口问道：“五毛钱一个是吗？”
不确定一些，她不敢贸然开口要买。
“对，五毛钱一个。”老人家认真点头，竭力推销第一单生意。
“那我要两个。”
沈北依伸手摊开掌心，握到汗津津的硬币递给老爷爷，获得了两个白白胖胖的馒头，还散发着热气，熨烫指尖的肌肤。
拿在手里，仿佛有了支柱，她忍住了想哭的念头，用力抿紧了嘴巴。
不要哭。
爸爸说过，女孩子哭了就不漂亮了。
不值得哭。
蹲在三轮车旁边大大咬了一口，馒头里面可能加了点糖，甜滋滋的，带着奶香味，还冒着淡淡热气。
可能是她吃的叫人很有胃口，不少人见到后也纷纷走上前来询问价格。
活生生的招牌门面。
原本无人问津的老爷爷，一下子就忙碌了起来，热火朝天地卖着馒头。
可能是第一次，做得比较少，没一阵就卖光了，白色泡沫箱里空空如也，只剩一点零星的表皮碎渣子。
“哎呀，小姑娘谢谢你啊。”
老爷爷擦拭着额角上的汗珠，笑眯眯地跟她道谢，看起来挺憨厚朴素的。
知道如果不是沈北依在旁边做宣传招牌，自己也不会卖得这样快速。
“来，给你喝点水。”
拧开自己带的塑料瓶子，递给吃馒头干，有些噎得慌的沈北依。
微笑着接过，沈北依原先是打算把嘴里这口嚼完就再喝，所以没有马上往嘴里送。
周围灯火通明，将黑夜造成了另一个白昼的模样，沈北依抬头看了看天空。
月亮很圆，挂在正当中央，银色的月辉洒落在大地上，铺满一层朦胧。
在低头时，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水里好像有白白的粉末状杂质。
大概是天生警惕性高，她脑海立即想象出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是老人家不讲究卫生？洗塑料瓶的时候没有用心，导致里面残留了污垢？
还是这里面放了什么其他东西？
拿着塑料瓶的手顿时一僵，嚼馒头的速度变缓，极其艰难地把视线从瓶子上挪开，避免被人看出端倪来。
“小姑娘喝啊，水里我放了点糖，绝对合你们小孩子的胃口。”
越是迫切地想哄她喝水，沈北依旧越是迟疑，怀疑里面有问题。
上小学的第一课。
许多家长都会交给孩子的第一个道理。
永远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于是沈北依故作姿态，把塑料瓶塞回老爷爷手中，道：“我不喝白水，算了吧，我去买饮料喝，可乐什么的。”
老爷爷愣了下，旋即笑呵呵道：“没关系，我知道你们这些孩子喜欢喝饮料，我去……那边便利店给你买，你帮爷爷看着一点三轮车好吗？”
竟然为此还特地去买。
沈北依接下来怎么拒绝都不起作用。
甚至姿态还有些强硬地让她必须等着。
眼见老爷爷穿过马路，进到对面便利店，视野无法再触及动向。
约莫过了一分钟，她觉得似乎时间有点太久了，拿一瓶饮料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毕竟便利店本身就没有多大。
沈北依当机立断，转头就跑，但方向却不是家，因为有点远，一旦体力不支很容易出事情。
“哎哎哎！小姑娘你去哪儿啊！”
那个老爷爷估计是出来了，嗓门极大地喊了一声，毫不犹豫直接追赶自己。
连那辆破破烂烂的三轮车都不管了。
好心，热情。
未免太过了些。
人总是先保障自己的利益，再想着去感谢他人，那种大义凛然的实在太少。
沈北依不相信一个长相像在乡下种田，没读过几天书的老爷爷能有此等觉悟。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没有利益，追着自己做什么？
愈发快速的奔跑，无论后面人喊什么，她都一应不理会，全神贯注冲目的地。
一个消防局。
拼命敲门口值班人员面前的玻璃，焦急而惊恐的声音透过玻璃传进里面：“救救我，有人贩子要抓我！”
门口值班人员吓了一跳，赶紧把门打开，一边安慰她别害怕，一边让她稍安勿躁。
那老爷爷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看到是消防局所在地，也理直气壮地跑进来，扯着嗓子嚷嚷着：“死丫头，你跑什么？不就是骂了你两句，我是你爷爷，骂你两句很过分吗？”
开始装，演戏了。
说着话，上来就想伸手拉沈北依，被值班的消防员制止，厉声道：“别动，事情先说清楚，你是她爷爷？”
听他语气严肃，老爷爷不甘示弱地梗着脖子，吼道：“是我咋的！死丫头不懂事，她一个小孩说的话能信吗？”
沈北依看得瞠目结舌，这老人家颠倒黑白的功夫简直炉火纯青。
“你放屁，你不是我爷爷，你根本不知道我右边胳膊上有个胎记！我能证明！”
“谁说我不知道的？我知道！你右边胳膊有个胎记，小时候我还摸过的。”
沈北依听到这话，迅速拉起衣袖，露出整条右边胳膊，干干净净，连颗痣都没有。
故意诓他的，竟然真的上当。
谁说的是真话一眼便知，那老爷爷见值班人员手上拿着圆弧形杆子面色不善，后头又走来几个不明所以来帮忙的。
顿觉不妙，转头就想跑。
可他毕竟年纪在那里，之前追沈北依都累得够呛，把体力全消耗殆尽。
没跑出几米，被狠狠按倒在地。
经过这个线索，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个窝藏据点，里面正有那四个失踪的孩子。
人贩子想着折腾一趟不容易，一次性多抓点，一起送到别的省贩卖，却没想弄巧成拙，被一锅端了。
沈北依作为提供重大线索，还勇敢把坏人引到公职人员面前的人。
在学校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面，获得了一面由警察叔叔，消防员叔叔和班主任共同给她颁发的旗帜。
可她并不高兴。
因为从始至终，母亲都没关心过她。
知道她险些被人贩子抓走，再也回不来，也没有太大的反应，沈北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妈妈，似乎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