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122章
“妈妈你回来啦。”
沈北依跟小狗似的，颠颠跑过去。
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目光亮晶晶地盯着她，希望妈妈能够注意到她的存在。
可惜她失败了。
沈母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自换上拖鞋，朝厕所走。
全程一句话都懒得多说。
沈北依瘪嘴，心情瞬间低落下去。
但她没忘了自己的目的，很快又强行扬起灿烂笑容，等沈母从厕所出来返回大厅，继续屁颠屁颠地跟过去。
“妈妈，你饿不饿？我刚刚炒了青椒鸡蛋，酸辣土豆丝，还有肉末茄子。”
一溜儿报完菜名，她眨巴着乌黑水灵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沈母。
沈母冷哼一声，拿毛巾擦了把汗，才不屑地瞥了眼她，“两个人你做三个菜干吗？不会赚钱只知道瞎花，你知不知道挣钱有多难？我看你是越来越没用了。”
越说越激烈，唾沫横飞。
沈北依被骂蒙圈，傻乎乎的呆站在那里，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
声音很低，弱到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
很遗憾的是，沈母并不关心她，所以注意力从头到尾都没放在她身上，更别提听见，仍旧自顾自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生活很难，活着很难。
怪天怪地，怪社会怪命运，总归没有一样怪得了她自己。
沈北依食不知味，一点点扒饭吃，也不怎么敢夹菜，怕惹对面人不悦。
一顿饭吃的，全是抱怨和消极。
酝酿许久，她觉得再不说，恐怕母亲吃饱饭马上又出去，就再没机会了。
于是鼓足勇气，抬眸看着沈母，试探地问道：“妈妈，学校要给书本费，最迟明天就要交了，我……可以吗？”
“哦。”
沈母随口应了一声，没有半点波澜，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哦是什么意思？
这算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沈北依忐忑地咬了下筷子，犹豫再三，继续道：“九十九块钱，老师说明天早上就要交，再拖下去不行了。”
“嗯。”
沈母又敷衍地回了一下，大概是今天菜做得确实不错，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些，这次竟然破天荒多回应了几下。
哪怕很敷衍很短暂。
却也足够让沈北依开心，因为终于有钱给老师，不用尴尬地站在教室后面了。
喜滋滋地继续扒饭，还不停把盘子往沈母面前推，嘱咐她多吃点。
沈母虽然没再搭理她，却没拒绝她的好意，而且比平时吃的还多。
吃完就去梳洗打扮了半个小时，浓妆艳抹穿得特别清凉准备出门。
沈母在穿高跟鞋，沈北依唯唯诺诺地凑到旁边，道：“妈妈，九十九块钱……”
“要不今晚给我吧，提前放好在书包里不会弄丢，剩下找回来的一块钱我会拿回家，不会乱花的，我明天早上做好早餐放桌上，不影响你睡觉，绝对不会吵你的。”
眼看母亲不管不顾的要走，只得紧张地抓着衣角，沈北依急切解释。
沈母转过身，眯着眸子看她。
四目相接，沈北依立刻垂下脑袋，不敢与之对视。
“没钱，跟你老师说我们家不要。”
“可是可是，老师说每个人都必须要买，而且书已经发下来给我们了，我……”
没说完，被沈母直接打断，嫌弃地扒拉开孩子的双手，拍了拍衣服，仿佛沈北依手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
“没钱就是没钱，养你已经仁至义尽了，别想着再跟我要钱！赶紧滚！”
说罢狠狠关上门，踩着超高的细高跟离开，甚至不回头关心一下沈北依有没有被用力关上的门砸到鼻子。
沈北依愣愣地杵在原地，好久都缓不过神，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的。
很委屈很难过很痛苦。
也很无助。
需要帮助。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妈妈总是一副厌恶憎恨她的模样。
书本里母亲的形象，不是那样的，甚至于身边同学的母亲，也不是那样的。
巨大的差距令沈北依很难接受。
不过从小到大也算是见过许多遍，沈北依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既然事情已经成定局，那么现在要做的是如何改变这种状况。
明天就要给九十九块钱。
如果拿不出来，不仅挨骂，还要站在教室后面给全班同学笑话。
这是她最害怕的。
茫然无措时，余光瞥见母亲房间留了一条缝隙，怕是忘记了锁门。
沈母只要不在家总是锁门，警惕不到外面，防备着家里一个上小学的女儿。
沈北依久久望着那条缝隙，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然后便鬼使神差地上前伸手，轻轻推了推房门。
吱呀——
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
屋内没有开灯，漆黑一片，窗帘紧闭，透着一股压抑感。
双目发直，沈北依思绪有些恍惚，慢慢摸索着找到灯源位置，拧开了床头柜的灯。
她记得，母亲都是把现金银行卡和一些重要物品，放在这个柜子最下面一格。
沈北依也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想什么，就是觉得不能被笑话，觉得母亲答应了自己就应该办到，而不是翻脸不认账。
她答应过我的。
她答应过我的。
不是我的错，我只是不想丢人而已。
不断做心理建设，以求消除负罪感。
在枕头下面找到崭新的银色钥匙。
缓缓打开了床头柜最下面一格柜子。
入目的有很多东西，但沈北依的视线沾在那摞红色的现金上，移动不了分毫。
伸出罪恶的小手，轻轻拿起一张，来回抚摸纸张质感，还有印刷体的字迹。
只要拿走一张，一切就都解决了。
沈北依的呼吸加重了些，心跳也逐渐加速，手指颤抖重重捏着。
昏黄床头灯下，一个孩子的心灵在拉扯，在煎熬，在挣扎……
浓稠的夜色一如她此刻心境，黑漆漆地叫人心慌意乱。
无论怎么说，这都是偷啊。
沈北依心理建设起来，又迅速崩塌，再建设起来，再崩塌，循环往复……
她的双脚像灌铅般，怎么也挪不开步伐。
为什么会面临这样的抉择？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为什么我要经历这些事情？
为什么答应我又食言？
为什么都逮着我一个人欺负？
为什么？！
喘着大气，沈北依双眼瞪得大大的，内心有层枷锁似乎一瞬间崩断，身体获得前所未有的释放。
她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疯癫又凄厉，笑声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哭喊出来，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她不懂。
真的不懂。
她什么都不懂！
为什么生下来就要遭遇这些？
只是想安静地活着，想做个普通的小姑娘，想拥有父爱母爱和正常人的童年生活，为什么就这么困难？
她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要承担这些？！
命运已经够悲惨的了，为什么还要让她经历这些？
不公平，真的太不公平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北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底满是泪花，眼睛酸涩得睁不开，只得将脸埋进膝盖里痛哭流涕。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哭声嘶哑，带着深深的恐惧和怨愤，像是在质问谁。
她把一切收拾好，站在母亲房间门口，兜里揣着一张折叠整齐的一百元。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先保护自己。
因为如果连自己都不能护住自己的话。
那在这个无人爱她世界里挣扎着。
也太可悲了些。
或者说。
可怜。
-
“砰砰砰！”
沈北依才擦干泪痕，就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伴随着母亲的叫喊：“开门！”
大门里面有个小锁，只要扭一下，外面就算有钥匙也打不开。
那个小锁基本没用过，沈北依是下好决心要进母亲房间，心里有点害怕，才扭上以求一点点安心。
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扭上了。
否则母亲开门直接进来，看见她站在房间门口，估计会立刻上手打死她。
确定一切恢复原样，又缓慢的留下先前那样一条小缝，急急忙忙去餐桌上拿一个盘子，把双手沾满油渍。
到了门口，深吸一口气，将过于紧张无措的表情按压下去，避免露出破绽，她才缓缓拉开门。
沈母挤进来，抬眼望向沈北依，眼底划过一丝不悦：“你干什么呢？”
“我准备洗碗，手上有油，擦了一下才来开门，我怕不小心弄脏你的衣服。”
说着伸出手来，沈北依故作镇定地把盘子往前递了递，惹来一个嫌弃的目光。
“我问你扭那个小锁干什么？”
从未有过的反常举动引起母亲怀疑。
她微微眯着眼睛，审视地盯着女儿。
沈北依垂眸，掩饰住瞳孔深处的恐惧，轻轻摇头，声音低低的：“我同学跟我讲，她们家进贼了，我一个人在家害怕，所以扭上了，不过我睡前会打开的，不会让妈妈你回家进不来门。”
“是吗？”
“嗯！”
沈北依坚定地点点头，眼神清澈，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单纯。
皱着眉头，沈母狐疑地扫了她两眼，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看来是忘拿什么东西，特地折返一趟。
沈北依松口气，赶紧将门关上，以为事情终于结束了。
谁料——
她见母亲直接推开房门，打开床头柜的灯，径直拉开那个刚刚自己关上的柜子。
那一瞬间，感觉血液全凉了。
沈北依甚至怀疑家里有监控摄像头，不然怎么目标如此明确。
僵着身子站在餐桌旁装模作样，眼睛死死盯着房间内，精神高度紧绷，手掌冒汗，指甲几乎掐到肉里，疼的浑身战栗。
这种时刻，她竟然不敢动弹半分。
她怕一动，就被抓个正着。
万幸的是，母亲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拿出一个小红袋子里的黄金项链带上，左右照了照全身镜，确保和穿搭无误，才满意地点点头。
就在沈北依以为她只是回来拿项链的时候，吓得魂飞魄散地发现——
沈母拿起那摞钱开始点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