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118章
风雨击打在脸上，迅速模糊了视线，却依旧能够听到欧阳博文说的每一个字。
那是一个即将泯灭的灵魂在发出最后的祈求与恳请。
轻轻的，不带任何尖锐的荆棘。
他渴望有个温暖宽阔的怀抱，渴望得到别人的理解与包容。
中年妇女怔愣半晌，忽而仰头痛哭，声嘶力竭：“妈妈怎么跟你说的，人有多大野心，就能成多大的事情！只要你愿意，你未来的舞台会比别人大百倍千倍，不用像爸爸妈妈一样过的辛苦还窝囊，你怎么就不懂呢？”
他确实不明白。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也都有各自的立场，各自追求的方向，欧阳博文认为——
人生需要自由，不被约束，才能获得内心真正的安宁，才能获得自信。
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在乎世俗的眼光，不用在乎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只要尽自己最大努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这样就足矣。
他张开双臂，像即将振翅高飞的鸟雀，在暴风雨的洗礼中展翅腾飞，不惧怕狂风骤雨，勇往直前，追逐着遥远的方向。
中年妇女的哭泣声戛然而止，整个人僵硬地立地立在原地，脸色煞白，浑浊的双目里充斥着恐惧，嘴巴半张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仿佛哑掉了一般。
她不愿相信，但是，那一刻，她的确看到儿子眼底的认真与坚持。
不是在说谎。
真的有轻生念头。
而且，即将付诸行动。
来不及被席卷而来的后悔吞噬，眼睁睁看着欧阳博文缓缓笑了下，“我会化作一阵风，一片云，一滴敲打在树叶上的雨珠，自由自在的，飘荡于世间。”
他的表情是释然和满足的。
在众人诧异震惊的目光中，身子后仰倒去，双手轻抚了一下虚空，闭眼前一刻望了眼那乌云密布的天际。
黑漆漆的，跟人生一样，寻不到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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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一发之际——
江千里把雨伞猛地塞给沈北依，自己扑上去前去，抓住了欧阳博文的一只脚踝，但因为没有支撑点而迅速被拉着向下。
心肺骤停。
那个一天到晚拉着脸的教导主任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手疾眼快地抱住江千里小腿，胖胖的脸上全是雨水，眼镜因为剧烈动作摔落在地，裂开几条缝隙，他却毫无所觉，紧紧抱住，像是死都不愿意放手，大喊救命。
其他人迅速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帮忙。
那天雨下得特别大，是近几年来难得一见的大暴雨，雷电交加，瓢泼如注，闪烁的光芒照耀着每个人的脸，也照亮了那些平日里藏匿在阴暗角落的痛苦与无助。
欧阳博文的父母已经吓傻，只等到儿子被强行拽上来，才回过神，号啕大哭起来，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人肝肠寸断。
或许只有感受过失去那一瞬间的绝望，才明白，当初的幸福是多么珍贵。
简简单单的，其实也挺好的。
“博文，博文，妈妈错了，你别吓我，啊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妈妈怎么活啊……我们不争了，我们不争了，只要你好好的，我们什么都可以放弃的，呜呜呜呜呜……”
中年妇女此刻才恍恍惚惚明白一个道理，所有东西都如云烟，一拍就散，倘若连活着都觉得心力交瘁，那么，再多的金钱权利，都是徒劳。
所有的悲恸与痛楚，便只能通过嚎啕大哭宣泄而出。
欧阳博文被她抱着，神情有些呆滞，过了好一阵，眼角才缓缓流下一滴泪，混杂在雨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后嘴唇向下努，努力不让自己表情狰狞地哭出声来，只是颤抖着肩膀抽噎着。
这样温暖的拥抱，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感受过了，那种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疼惜与眷恋，让他差点忘记今夕何年。
想要母亲承认自己，接纳自己，爱护自己，而不是一味地苛责、责骂与冷漠。
此刻的感受很奇妙，就好像，消失在记忆深处的东西突然间变得熟悉，而又格外的亲切，就好像，自己曾缺失的部分终于补完一样。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鼻翼酸涩，嘴唇翕动着，却始终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似乎怕惊扰这份美好。
或许，他只是想要一个简单的拥抱，正如欧阳博文他只是一个简单的人，想简简单单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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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分领导下楼去接救护车和警察们，还有一部分在嚷嚷着要查看情况。
嘈杂喧闹，让人心烦意乱。
沈北依站在原地，那把伞早就飞到不知道哪里去了，眼底的茫然失措显而易见。
随即转换成怒火，气急攻心，眼睛里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一颗颗无法抑制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到衣襟。
先前的洗澡洗头全白费，如今一身跟落汤鸡没分别，甚至更狼狈。
跌跌撞撞走到江千里身边，跪坐下来，伸手碰了碰他的脸。
实心的，没死呢。
江千里扯着嘴巴傻笑了下，以为女孩要安慰或者关心自己，抬头看着她，却被她劈头盖脸骂了过来。
“江千里，你tm的找死啊！”
“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如果教导主任没抓住你，你现在早就死翘翘了，啊？！你怎么就这么蠢啊你！”
“你他妈的是猪吗？你不要命了啊？！”
“你他妈的脑袋被驴踢了吧！你想干嘛呀！你是想吓死老娘啊！”
江千里被她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懵逼地眨了眨眼，旋即咧嘴，露出一排牙齿。
“你还笑！”
沈北依完全都没发觉，自己骂着骂着，哭得更惨了，一张小脸皱巴在一起，可怜兮兮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又狼狈又邋遢，男生却觉得她好可爱。
也不知是关心则乱的态度激发爱意，还是本来，沈北依无论做什么，他都会觉得无比欢喜。
“乖乖，你好可爱哟。”
“……你神经病啊！气死我了！”
手上动作不停，一下一下捶着江千里胸膛，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江千里，你他妈的就是个白痴！”
却被迅速抱住，江千里搂着她，下颚抵在她的额头，轻柔的哄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别生气了。”
“我能不生气吗？！你救他干什么！他要死你就让他去死，我才不管呢，你得好好的！”
人的心本来就不长在正中间。
偏心一下，很正常。
江千里摸摸鼻子，“我这不是怕你留下心理阴影吗？下意识动作，谁知道他竟然还挣扎，我就差点下去了……”
话没说完，沈北依便狠狠推开他，瞪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你丫的就算是救人，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万一出了事情，我……我不还你钱了！”
银行卡里的好多个w，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帮着保管了好久。
江千里闻言愣了一下，忽然笑了，笑容满足，笑得有些傻傻的。
“嗯，那就不还，你留着去找个好人家，嫁了，逢年过节给我烧炷香就行。”
老不正经的还在调侃。
“滚蛋！”
惹得沈北依更加用力锤他，打了一会儿，忽然又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
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吗？
江千里不敢动弹，僵硬着身体，任由她抱着自己，鼻尖贴在她微凉的颈窝上，听着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仿佛是害怕自己真的会离开。
“你烦死了你，害得我还要担心你。”
低喃着，带着鼻音，语气里的委屈与脆弱一览无遗，如果揪着脖颈后面那块肉的手指力道能再轻一些，还真的像柔弱女孩。
“我白洗澡了……头也白洗了，我本来计划可以看半个小时小说的，全毁了……呜呜呜呜，烦人！”
危机解除，接壤而来的问题让沈北依越发悲痛欲绝，对于好不容易不用上晚自习，可以在宿舍里躺着耍，结果最后还成了这样，感到由衷的愤慨。
偏偏男生在此刻还忍不住笑出声来，吃了一嘴雨水都停止不了。
“笑屁啊！不许笑！你还笑话我！”
沈北依使劲掐江千里腰间软肉，江千里嗷嗷直叫唤，忙讨饶求饶。
“好好好，不笑不笑，噗呲……哈哈，不笑……我真的没有笑，哈哈哈哈……”
天地间一片寂静。
大雨倾盆，誓要洗刷干净污秽。
无论是现实的，还是内心的。
两个人的世界，唯有彼此，安宁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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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到女生宿舍楼下，江千里抬手挤了下女孩的肉脸颊，心满意足地放她上下楼梯。
“乖乖。”
他喊道，沈北依扭头看他，眼神疑惑，“干嘛？”
头发全湿了，她回眸一甩，正巧打到嘴巴，惹得忍不住翻个白眼。
鬼一样！
闹了半天，一身落魄。
还不如让那个学姐来找唠唠嗑呢。
江千里哼笑了下，“乖乖，在你心中，我是重要的人吗？”
忽然问话，沈北依没反应过来，怔了怔，随后撇撇嘴，径直上楼不理会。
看起来好像懒得回答。
夜色渐浓，王文书的呼噜动静很大，吵得江千里睡不着觉，索性从床铺上爬起来。
穿着拖鞋，倚靠在窗台边，望着漆黑的窗外，雨幕迷蒙中，隐约能够看到远处闪烁的霓虹灯光。
放在枕头旁的手机速而亮了一下屏幕。
还在沉思人生大道理的江千里尚未察觉，就又一点点熄灭下去。
等到第二天，他会发现一条新消息。
置顶的特别关心，还有专属小昵称代替原本狂野风格的网名。
【乖乖】：“你和爸爸，都是我最重要的人，爸爸已经不在了，所以。”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