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111章
屏息凝神，所有人都在等待大门打开。
头顶白炽灯光散发着冷冽的寒芒，映衬得每个人的脸庞都显得阴晴莫测，表情晦暗难辨。
终于——
医生打开门，脱下口罩，“周磊的家属在吗？他已经脱离危险，只是有些脑震荡和关节骨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痊愈。”
他说完之后发现没人有太大反应，考虑到时间紧迫，立即又道：“李萌萌的家属在吗？铁皮架的杆子插进肺部，有大出血感染的征兆，她是什么血型知道吗？我们做测验需要时间，请尽快联系她的父母，或是有同样血型的人在二十分钟内到场等待抽血，我们会尽力的。”
说罢又重新进去，不顾要不是保镖扶了一把，差点瘫软在地的后妈，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毕竟时间不等人。
医生护士们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拖延死神带走灵魂的时刻。
“啊啊啊！”
在一片死寂中，后妈的尖叫声划破空气传播四周，叫人浑身鸡皮疙瘩泛起。
“阿洁！怎么回事？！”
已经够乱的了，学校领导们站一坨，保镖们和后妈站一坨，沈北依他们排排坐在椅子上算一坨。
又来了个新面孔。
圆圆胖胖的中年妇女，眉毛那长了一颗红痣很显眼，比起恶毒后妈花枝招展的精致打扮，更像一个普通的母亲。
那是李萌萌的妈妈，那个领导的妻子，也是恶毒后妈的好朋友兼闺蜜。
自己孩子出事，她本应该是第一个到场的，无奈家住得很偏远，要跨过整整大半个城市来到医院。
只因为家里管事的领导丈夫说不能超出份额，任何事情不能超标，要租房，家具也不能是贵重的，地段也不能是寸土寸金的，低调行事，导致耽搁了一阵。
她现在气都要气死，恨不得把丈夫从别的省拉回来痛打一顿。
非要住那么偏僻的地方！家里唯一一个宝贝女儿上学都不方便，只能寄宿在别人家里，如今出了事情，自己竟然无法做到第一个赶到。
拉着后妈，一声声呼喊她小名，心急如焚地询问状况。
“阿洁阿洁，你快跟我讲讲，萌萌现在怎么样了？医生出来了吗？怎么说的？是不是没事了？啊？你说话啊！”
如果不是关系好，李母早打人了，一声不吭地望着前面算怎么回事？
还让不让人活了？
“阿洁！你倒是说句话呀！”
这一次，后妈终于有所反映了，她缓慢的扭动脖颈转向李母，用极度沙哑的声音，颤抖地说：“大出血……呜呜……要输血……不然可能活不了！”
是事实，是真相，所以无人反驳。
听完，李母呆住了，两手捂着嘴巴，泪水瞬间决堤而出。
伤感、焦急、悲愤……
各种负面情绪纷至沓来，充斥着整条走道，仿佛末日将至。
-
所有人都去抽了血化验血型，无论是学校领导，还是沈北依他们，能帮上忙尽量帮忙，实在不能的，也就只能看天意了。
令沈北依触动最深的，还是李母。
抽完血，江千里用棉棒给自己压着，还不忘掏出兜里随身携带的巧克力糖给自己。
味道甜滋滋的，甜食会让大脑分泌多巴胺叫人心情保持在一个水平线，不算太愉悦，却也不算太悲伤。
才发现，原来死亡，其实离得特别特别近，近到伸手可及。
倚靠在江千里肩膀，沈北依眼睁睁看着李母失魂落魄走到手术室门口旁边的墙壁。
扑通跪下来，双腿直接砸落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发出闷闷但清晰可闻的声响。
用那哽咽到收紧，几乎说不完整字眼的嗓子发声，一遍遍祈求上天，祈祷老天爷，能饶过她女儿一命。
“求求您，老天爷，请您开恩呐……”
“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她就是我的命啊，老天爷，我愿意拿我的命换取她的命，求您啦，老天爷！”
“您要惩罚就惩罚我吧！是我没照顾好女儿，是我没看好她，是我害她受伤的，我不是东西啊！老天爷，我求您，求您放过她！她还那么小……”
哭喊声渐弱，声嘶力竭，撕裂般的哀嚎，仿若杜鹃泣血，让闻者心酸。
医院的墙壁，比礼堂的钟声听过更多的祷告，每一个都是虔诚信徒。
虽知渺茫，李母却当成救命稻草一样抓着，毫无尊严。
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是无私伟大的，为了救孩子，宁肯牺牲自己。
沈北依不知不觉眼眶湿润，鼻腔泛酸，竭力克制了好久好久，才没有落下泪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大概是感动到了，羡慕李萌萌有个好妈妈，爱她胜过一切。
李萌萌的妈妈真好。
她担得起妈妈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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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过程中，李萌萌的血型结果先出来，是令人为之精神崩溃的一种。
rh阴性血，也就是俗称的熊猫血。
千万人中只能找出来那么一个，几率比国内中彩票的概率高不到哪去。
医院里没有那个血型的库存，只能叫家人近亲属来检测。
毕竟能生出熊猫血的，家里父母大概率其中有一个也是一样的。
否则是零点几，很低的概率才会出现父母都不是rh阴性，只有孩子一个人是。
李母不是，她是o型血，她反反复复打电话给丈夫确认了无数遍，丈夫每年体检记录都是ab型血，两人根本不对上！
炸了！
李母绝望地抱着头蹲下，哭得肝肠寸断。
沈北依也是满脸震惊。
难道李萌萌的命运就是注定了这样？
残酷的现实叫人如何接受？
换作是任何一位母亲，都不能接受，每时每刻都希望孩子能健康幸福的成长，可现实总是给了人沉甸甸的一击。
气氛一瞬间降到冰点，每个人心中都不好受，甚至是有些窒息。
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心态几乎要全线崩塌的时候——
后妈的检测结果出来，她和李萌萌一样，是万中无一的rh阴性血。
虽然很不合适，也为李萌萌有得救感到高兴，但沈北依依旧克制不住地狐疑起来，这么巧的吗？
大起大落，又再大起，耗光了所有人的精气神，尤其是李萌萌的妈妈。
她千恩万谢完后妈，直接瘫坐在地上，浑浊的眼睛盯着手术室门口。
手臂搭在大腿上，手指蜷缩，微微颤抖，她的表情很复杂，似悔恨，像懊恼，又像绝处逢生后的麻木，最后凝聚为一团浓墨重彩的灰色，仿佛一片枯叶被狂风卷进乌云密布的黑暗中，只留下无声的叹息。
好在结果是喜人的，后妈的鲜血，在关键时刻挽回了李萌萌的性命。
虽然昏迷中，却一直保证呼吸顺畅，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只要醒来，就没事了。
把人推到病房，医生给众人吃了颗定心丸，又很负责任的慢慢嘱咐一些醒来静养方面的一些知识，才匆匆离开。
熬了一晚上，得到一个不坏的消息，已经是对众人莫大的安慰。
李母累极，却还是在看望女儿后，轻轻带上门，和折腾很困也不能睡觉的学校领导们商量探讨接下来的一系列问题。
后妈献血过多睡着，那一群保镖守着vip病房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要确保安全，严防死守呢。
只有周磊的妈妈一直没出现，那个老板娘也不像是撒手不管的人啊，之前那么关心自己儿子，进医院了竟然连个影都见不着，可能是没开机在睡觉吧。
总归，事情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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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二十几分，外头天色蒙蒙亮，清晨的寒气还未完全褪去，吸到肺里，凉飕飕的，吞噬了困意与疲倦。
站在病房区走廊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个打空透风的栏杆前。
沈北依望着陈甸甸和季清柏远去，他们买早餐去，过一阵就回来。
确定饿了，本来要吃得宵夜都泡汤了，还没洗澡一身臭烘烘的，真讨厌！
转身向后背靠着栏杆站，与江千里的正脸对上，差点条件反射性踹一脚。
还好忍住了。
轻风拨动江千里的发丝，他的神情自责且伤感，一双手悬在半空，久久没有上前抱住自己，只是悬着，好似石化一般。
“憨憨，怎么了？”
看出男生有点在意发生的事情，沈北依放缓嗓音，尽量温柔。
不过哑掉的声音再怎么夹，都不怎么好听就是了。
“我……我很自责，没能保护好你，之前明明那样认真地答应过你，要保护好你的，可我食言了。”
“乖乖，我害怕失去你。”
他第一句或许想说的不是这个，是对不起，可他不想对不起，想要对得起沈北依，所以硬生生咽下去。
沈北依怔了怔，旋即竟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眸底盛着璀璨的星芒。
“来，你过来，你看那边。”
拉着江千里一起挨着栏杆站，任由清风吹拂脸庞，消散了想哭的心情，手指着楼下马路旁行人街道一家煎饼摊。
“那是个老大爷，你看白发苍苍的，身体都有些佝偻了，但依旧出来干活做生意。”
“你在看那边，马路对面那两个蹲着的，除了衣服不像，一整个气质像流浪汉的，胳膊还纹了好大一块文身。”
“我刚刚看了他们好久了，他们等下肯定会去煎饼摊上，然后搞出点事情来。”
沈北依骄傲地仰起脸，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你说，我猜得准吗？”
江千里默默看着她，良久，点点头，“嗯，肯定猜得很准。”
虽然不明白女孩到底要说什么，但他还是选择继续往下看。
果然——
约莫半分钟后，那两个蹲着的男人其中一个站起身，径直朝煎饼摊过来。
还不走人行斑马线，翻过中间区分车道的白色护栏过来。
和大爷讲了些什么，大爷很高兴，回头拿抹布擦手时，喜悦的笑容一览无遗。
做了整整三十多个吧，反正那纹身男手上提得满满的，大爷摊上摆出来展示，可以加料的东西都快消耗殆尽。
东西都做好，那纹身男却转头就走，根本没有付钱的意思。
大爷哪儿肯呀，赶紧叫住，从后面绕到顾客前面买煎饼的地方和男人理论。
纹身男可能是受到辱骂了，表情狰狞，凶狠地瞪向大爷，并挥舞拳头警告他最好赶紧滚开，不要找死。
但其实并不敢真的打，老人家轻轻碰一下可能都会出事，到时候死了，背上杀人罪的可是自己。
大爷不退让，他就恼羞成怒，一脚把煎饼摊的铁皮车踢翻，不顾大爷弯腰捡的举动，疯狂踩踏那些青菜和肉末之类可以夹进煎饼里的小料。
随后扬长而去，和蹲在马路对面等待的另一个男人消失在拐角处。
徒留大爷可怜兮兮的蹲跪在地上捡东西，背影孤独又无助。
沈北依忽然开口：“你看，大爷多惨，他的子女如果在场，拼了命也不会让老父亲受欺负不是吗？”
“可他们不在，他们可能要上班，要工作挣钱养家糊口，所以赶不到，也可能是大爷先出摊，他们在家里把下一波的小料和面饼做好，过一会儿就会送过来。”
“可他们不在，他们不是故意想让父亲受欺负，他们只是不知道，不在场，不知情，无法及时提供帮助。”
“这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如果知道肯定第一时间飞奔过来，不能责怪他们不是吗？”
“就像李萌萌的妈妈，她知道吗？她不知道啊，她不知道女儿会出事，所以不能怪她，她是无辜的。”
“憨憨，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但人生一辈子那么长，总会有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总会有你不知道的时候，无法及时赶到，那不是你的错，是那些坏人的错，你不要感到太过内疚，你对得起我。”
“我很庆幸，能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你。”
江千里呆呆地凝视着她，突然伸手将沈北依抱进怀里，用力地收紧。
沈北依愣了片刻便反应过来，微笑着抬手拍着男生宽阔坚毅的脊背。
“我没事了，人不会一直倒霉的，我这不是遇见你了吗？老天爷还是爱我的。”
心跳声交织在一起，两颗心紧紧贴合着，温暖而美好。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唤起来，沈北依尴尬地红了脸颊。
这玩意不是放屁，我再也抑制不住呀……
于是抬眸，和男生对视，灿烂一笑，“吃煎饼不？我觉得会很好吃。”
初升的太阳洒下一抹光线，它慢悠悠的，竟钻进沈北依的瞳孔内安家。
女孩的笑颜却比阳光更为耀眼夺目。
带着清晨花瓣上的第一滴露水，清新脱俗，成为了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