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常年不怎么开口说话，林招娣的嗓音两人都记不太清楚了。
有些粗粝，还有几丝沙哑，像是喉咙里塞了块砂砾。
她先开口，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大家都别争了，都是同学，互相包容一点。”
还以为要说些什么感人肺腑之言。
整了半天，还是偏心眼子的帮自家人。
“你说得倒好听，现在要洗冷水澡的人又不是你们俩姐妹，跟我说屁话呢。”
气极了，沈北依脱口骂道。
林招娣的眉梢瞬间耷拉了下来，神情晦涩地转过头不说话了。
“我爱干净，我在家里也是这样洗澡的，怎么就不行了！”
姐姐沉默不说话，妹妹连忙接上话，好似在唱双簧一般。
林招儿不甘示弱地反驳道：“又不刷你的卡，水费都是我花的钱，你凭什么说三道四的，你管得着吗？”
无人应答。
“噗嗤。”
良久，沈北依忽然低声嘲讽地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格外尖锐，像刀锋划过玻璃发出的脆响。
林招儿气红了脸，“你笑什么！”
不是没有脾气的，尤其是这种挑衅。
“你说呢？我当然是笑你啊！”
沈北依伸出食指摇摆了两下，继续笑道：
“第一，这里不是你家里，在宿舍住着就必须遵守心照不宣的规则，没有说你想怎样就怎样的，这里是公共空间，不是你这个小公主的私人领土。”
“第二，你在家里洗一个小时的澡呀？”
歪头询问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和玩味。
蠢笨如猪的林招儿听不出来，她扒开姐姐扯住衣服的手，炫耀般昂起头，“岂止，我在家里洗三个小时，可比你爱干净得多，整个人一直都香喷喷的。”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有多么幼稚。
沈北依又笑了，这次笑得更厉害，甚至还呛到嗓子咳嗽了几声。
眼眶微红，泪花浮上眼角。
“哈哈哈哈，你在家里洗三个小时，还没人说你？你和你姐姐单独在外面住？”
林招儿愣了下，随即反驳：“我们和父母一起住，你才是没父母的小孩，少来阴阳怪气我们，他们不说怎么了？你羡慕嫉妒恨？呵，谁不知道你没爸妈管，可怜兮兮地寄宿在大伯家，你大伯母有一次还来学校闹了一通，不准你念书，因为花钱了。”
“你一个没爸妈的孤儿，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们，乖乖缩在角落里吃垃圾吧。”
她噼里啪啦地说了很多，沈北依全程都安静地听着，等她说够了，才慢悠悠地说：
“对呀，我没父母，我承认呀。”
说这话时，神色平静得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而不是在讲述她的身世。
淡然的模样令林招儿有种一拳击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
“我没父母，你们有父母，也没比我幸福多少吧？”
顿了顿，沉默片刻才继续。
扯起一边嘴角，沈北依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是吗？林招儿和林招娣？”
“你们父母看样子对你们不是很满意呢，把你们的名字都取成，招儿子招弟弟。”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让你浪费水资源，洗三个小时的澡呢？下次说谎动动脑子，别只顾着吹牛。”
早就知道。
但藏在心底一直没宣之于口。
因为很伤人，沈北依知道特别特别伤人，
没有任何一个孩子愿意自己的出生不被欢迎，甚至是厌恶的，所以从未提及过。
但现在面前两人真的给脸不要脸，自己都不珍惜自己名声，一个劲讨人厌，还总想把别人拖进泥沼里，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既然如此……
沈北依深吸一口气，将胸腔里的闷气吐出去。
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果然，听完她说的这番话，林招娣和林招儿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不过也可能是手电筒的光线原因，沈北依并没有注意。
“你！”
妹妹最先沉不住气，扬手冲着前面甩了一耳刮子，却被沈北依轻松躲过去。
陈甸甸给了她一脚，顿时踉跄地摔回她姐姐怀里，眼泪不停掉下去，仿佛她们姐妹才是受害者。
“沈北依，你别太嚣张，你不要以为你是个女的，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林招娣怒瞪她，声音都在颤抖，“你别逼我！”
“哎哟喂，你吓唬谁呢！”
陈甸甸一手攥拖把，一手拎扫把，活像个街头混混似的。
“怎么了呀，你们可以说我没父母，我都不生气，为什么我说一下你们，你们反应这么大呀，莫非现在不是在开玩笑吗？”
“难道说——”
沈北依故意拉长尾音，“我猜对了吗？你们爸妈重男轻女，特别盼望个男孩子。”
林招娣猛然抬高声音，愤怒吼道：
“胡说八道！”
声音超大，宿管开始一次警告，站在走廊训斥道：“吵什么吵，全部闭嘴！”
沈北依却像是听不到似的，兀自往前跨一步，把林招娣甩到一边，“既然作壁上观，那就一直做，不要假模假样的好像要出来主持公道一样。”
凑近林招儿的脸，擒住她的下巴不允许视线躲闪，“我在问你，解决办法！”
后四个字她加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目光凛冽，透着冰凉的寒意，让林招儿忍不住哆嗦了下，却不敢退缩，“你洗不洗得上的热水澡，关我屁事！”
选择了破罐子破摔。
一个最差劲的选择。
“嗯，挺好的。”
沈北依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缓缓收回捏着林招儿下巴的右手，点头附和。
甜美的微笑，清澈的眼睛里仿若盛满星辰大海，可却偏偏没有丝毫温度。
-
秋日到来，外套已经准备上，再过两天便能正式进入全员冬装黑白外套的模式。
寒风萧瑟，吹皱一池秋水，卷起了一层层涟漪，一圈圈朝远处扩散。
虽说没有冬日那么吓人，但秋日的凉水还是很有点刺骨，冻得人牙齿咯吱咯吱响。
狠狠摔在冰凉的墙壁上，打开没有变态到断电的厕所灯，沈北依用扫把一下下赶着林昭儿到最角落。
妹妹只顾着尖叫，姐姐倒是思路清晰。
“你们这是校园霸凌！”
被陈甸甸拦住的林招娣拼命挣扎，但她的力量实在太弱，根本无济于事，她急了，喊道：“沈北依你疯了吗！你们做的事情会被很多人咒骂的！”
试图威胁。
沈北依充耳不闻，只专心致志地赶她妹妹，“进去，别让我说第二次。”
抽空回头和林招娣说：“对呀，校园霸凌，怎么了吗？”
天真的模样让林招娣一噎，那好似再正常不过的姿态，令她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为什么都欺负我？”
“我大伯父一家，他们至少……至少给了口饭吃，让我活着留在人世间。”
“你们凭什么呀？我不明白。”
“我真的不明白，明明都是女孩子啊，怎么心肠这么坏呢？”
“是看我好欺负吗？看我和陌生人说个话都不敢，看我在军训上面因为唱了一首歌，都难为情到哭了。”
“是吗？是因为这些吗？”
“你们是不是没搞清楚？社恐不是智障呀，我不是没有脾气的呀，你们这样对待我，我也会发火的，而且……”
“更可怕！”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疯癫的面部表情把林招儿吓得不轻，在最后三个字说出来后，她隐隐有点不祥的预感。
沈北依直接把花洒的开关拧开，冷水喷涌而出，瞬间淋湿了整个身体，林招儿被淋得惨呼一声。
“啊啊啊！”
刺骨的凉意令她浑身战栗，不由自主地往后挪移，惊慌失措，“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啦！”
林招娣也跟着叫唤起来。
一把把两人都丢进去，沈北依一句废话也不说，拽着两个人的胳膊，一人赏了一记膝顶，疼的两人嗷嗷叫唤，紧接着就被她按到了水柱底下。
“继续叫！”
“你们报警呀，抓我呀。”
“我等着。”
沈北依笑吟吟说道，按住两人的力道渐大，生生把她们脸颊贴在地板上。
旁边蹲坑传来一股子尿臭味，两姐妹恶心的恨不得呕出来。
林招娣咬牙切齿，“沈北依，我们不是你的对手，我们认输行吗？”
说着示弱的话，表情清清楚楚告诉人们，那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沈北依低头看她一眼，“认输？我刚刚就问过你们，你们认不认错？”
“……认错。”
林招娣低垂着眸子，眼眶发红。
“哦。”
沈北依略微思索了片刻，点头道：“说来听听，我考虑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的错。”
林招娣哽咽着道歉，“不该奚落你，也不该骂你没爸妈，都是我们错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自己才听得到。
沈北依不肯罢休，一字一顿道：“还有呢？”
“还有……”
林招娣咬牙说：“还有不该故意针对你，在洗澡的事情上……拖延时间……我们是……是……”
她说话越来越艰涩，显然内心极度纠结，半晌，终究还是低下头，“抱歉。”
“还有吗？”
沈北依追问。
“没了。”
她的双肩耷拉着，整个人都蔫哒哒的，像是被霜打的茄子，提不起任何斗志。
力道松开了，但上面落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噢，我不原谅。”
林招娣愕然抬头，她不明白自己低三下四的说了半天，怎么一点成效没有，反倒被羞辱了一遍？
这种滋味儿，就像是被狗咬了一口，不论如何她也不甘心。
“没家教的狗东西！”
她脱口而出骂道，同时爬起来抬腿踢向沈北依的腹部。
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与只会哭泣的妹妹不同，冷漠寡言的林招娣发起疯来比谁都凶残。
沈北依猝不及防之下，竟没有避开她这凶猛的一脚，整个人被踢翻在地。
双方混战开始，屋内乱作一团。
巨大的响动成功吸引宿管的注意力。
第二天升旗台上，四人华丽地站在上面，受到了学校领导的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