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季清柏回到宿舍,耳根子还是红红的一时半会消退不下去,再见到自己同桌那副暧昧的笑容之后,就越发显得窘迫起来了。
“笑什么笑,我还不是为了你。”
哪知他说完对面人一点反应没有,视线没有因为他的挪动变化半分。
季清柏:“……”
我自作多情了哈。
原来根本不是对着我笑得。
回不了魂儿,但肚子可等不及,于是去扒拉江千里手上的袋子。
嘴里还絮叨:“我又不是故意的,北依干吗那么激动,要不是跑得快差点被打死……”
“啪!”
反应超大。
几乎是下了全身力气,江千里嘴角弧度未收敛,动作先行,一把拍开了季清柏伸过来准备抢东西的爪子。
“你的在你桌上,别抢我的。”
话毕竟紧张兮兮地抱住塑料袋,生怕他突然扑上来抢似的。
季清柏看他的眼神瞬间变了,带着些许惊奇与探究。
向来大方,不拘一格的人,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小里小气,精神紧绷。
“你怎么这么激动?”
他问道。
“我没有。”
江千里矢口否认:“谁说我激动了?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你吃我的东西。”
季清柏看着他的目光渐深。
半晌之后,他说:“哦,是吗?”
江千里低头,用余光瞥了一眼他的表情,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他的语速很慢,好像生怕季清柏察觉出什么异样似的。
故意一个不在乎的掠过离开,在后方发动一波干脆利落的偷袭。
“让我看看,你买了什么好东西,居然还瞒着兄弟我。”
打开一看,并无任何稀奇,全是小卖部里常见的东西。
大失所望的还给江千里,季清柏说:“你不告诉我也不怪你,我只是随便看看,没什么想法,唉……漂亮妹妹哪里是我一个臭兄弟能比的……唉,终究是错付了。”
斜倚在椅子上,腔调幽怨婉转,好像真的有多伤心似的。
听得江千里鸡皮疙瘩掉满地。
“你少恶心我。”
他嫌弃的皱眉。
季清柏挑了挑眉梢,继续装可怜:“哎哟喂,郎君现在真狠心啊,难道不知道奴家刚刚经历了什么吗?”
他拎起一条毛巾当手帕,江千里欲言又止都没能拦住他开始叭叭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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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卖部左侧有一排梧桐树,过道宽敞明亮,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斑驳交错。
虽然现在是午休时间,但并无人违背校规的在此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完全不存在小树林的说法。
季清柏把陈甸甸拉到这里来,也没有想干点什么坏事情,单纯为兄弟腾地方而已。
长排石凳被太阳晒得温热,坐上去有种大概率会长痔疮的感觉。
双腿优雅交叠,姿态闲适,整个人都散发出慵懒贵公子般的气息。
季清柏毫不迟疑地坐了上去,且友善的招呼对面呆滞的女生一起。
脑子跟一团糨糊没有区别,陈甸甸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挪动步伐走到石凳边上的。
只能傻乎乎地坐上去,脸颊微烫,垂眸,手指绞在一起。
她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
身体默默立起,屁股只堪堪垫了垫,害怕完全坐下大腿会显得特别粗壮。
即便现在也很粗,但……
不想在心上人面前丢脸。
季清柏也不管她,径直捡起一片树叶放在鼻端闻了闻,淡淡香味,挺好闻的。
他把树叶扔在一旁,顺势躺倒。
脑壳方向朝着陈甸甸那边,还有一点点就能碰到她的腿边。
“哎——”
陈甸甸被吓了一跳。
季清柏睁开眼睛,朝她露出一抹笑。
陈甸甸:“……”
说不出话。
字眼卡在嗓子眼里无法动弹。
季清柏的眼睛很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一弯湖泊,波澜潋滟。
他平日里总是戴着眼镜,这时摘下眼镜,却显得比平常更加温文尔雅,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陈甸甸不由得屏住呼吸。
季清柏笑眯眯地盯着她瞧。
上衣解开一颗扣子,整个人的身体呈半躺状态,修长的腿随意搭着。
他说:“我记得你叫陈甸甸吧?很高兴认识你,你长得真漂亮。”
陈甸甸脸色通红,慌忙摆手:“我、我不好看……”
打心底觉得他在逗自己玩,毕竟谁会觉得一个胖子好看……
自卑感油然而生,陈甸甸咬唇,心中懊悔万分,早知道就不跟着来这里了,这下真的糗大了。
“我是说实话呀。”
季清柏眨巴了一下眼睛,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你确实是个美人胚子,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啊?”
陈甸甸愣住。
她全部神经都绷紧了,脚趾头蜷缩起来,紧紧抓住裤子,像是一只被逼上绝路的兔子,眼神怯怯地看向季清柏。
季清柏笑:“你不相信啊?”
陈甸甸摇头:“我、我相信的……”
才怪。
但心里真得挺舒服的。
“那就对了,我这人从不说假话。”
季清柏笑嘻嘻的,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浓重的趣味。
忽而爬起来,把脸凑得近近地,仔细端详她的五官轮廓。
陈甸甸被他看得越发局促,不安地往后退了一点。
整个人僵硬如木桩子。
一个劲地往后躲的动作,即使再小心翼翼,但哪里逃得过面前人的眼睛。
季清柏叹气:“你躲什么?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陈甸甸摇头,抿唇,小声地说:“没、没有……我没躲……”
情绪波动起伏太过剧烈。
泪花儿不自觉地涌出来,她飞快地偏开视线,不敢看季清柏的眼睛。
太丢人了。
早知道不跟他一起出来了。
“你哭什么呀?”季清柏彻底懵圈,他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我又没欺负你。”
确实没有。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很真诚。
但是自己敏感的情绪根本控制不住。
就像一个受到挤压的气球,一旦找到一个宣泄的缺口,就会不顾一切地冲破牢笼。
配不上他的想法,充斥着心脏和脑海,几乎将理智淹没殆尽。
甚至害怕会有同班同学或者别班认识的朋友路过,会嘲讽,会讥笑……
说她不知天高地厚,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她不自量力。
这些话,就算不说出来,陈甸甸也知道。
所以除了最亲近的沈北依,她把心思藏得严严实实,谁都不知道。
她很怕别人议论,也很在乎别人看待自己的目光,更害怕会让季清柏知道心意后会厌恶,更讨厌她。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丑胖的女孩追求自己,受到周围人的调侃呢。
陈甸甸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之中。
原来,我也是个胆小鬼。
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下来,打湿她的睫毛。
她努力抑制住抽泣,抬头看着他,勉强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
没等说完,沈北依寻来的脚步动静愈发靠近的传进耳朵里。
她见到陈甸甸在哭,下意识把过错全部归咎于季清柏身上。
她瞪着季清柏,厉喝:“季清柏!你又做什么了!”
老凶神恶煞了。
好似把一辈子的勇气都用在了这一刻。
把姐妹护在后面,理直气壮地叉腰,把有理不饶人,没理也要占三分的理论发挥得淋漓尽致。
“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做。”
季清柏摊手表示无辜,“不关我的事情。”
沈北依:“胡说八道,刚刚是你带她过来的,你看看她,眼眶都红了!”
再继续下去,吵到宿舍落锁午休都没个结束的时候。
还有五分钟就要关门,回不去给巡察的教导主任发现,得负责楼道半个月的垃圾清理,弄得浑身脏兮兮。
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姐妹一起受苦,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陈甸甸赶紧擦了擦眼泪,不让自己的窘迫表现得更明显,说:“依依,我、我没有哭,是风吹的,真的是风吹的……”
“你骗谁呢,风能把人吹的哭?”
陈甸甸:“真的!”
求饶一般,伸手就拽住沈北依的胳膊往外面拽,“我们回去吧,回去再说。”
两人匆匆离开,留下一脸茫然的季清柏杵在原地发愣。
“嘶!板凳好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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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无不无辜?什么都没做她上来给我一通骂,我招谁惹谁了!”
讲完故事的季清柏口干舌燥,端起保温水壶发现空空如也,毫不客气地抢了江千里手中牛奶。
拿来吧你!
含着吸管,含糊不清道:“女生真奇怪,一惊一乍的,突然还掉眼泪。”
舔了舔嘴唇上沾染的奶沫子,用毛巾全部擦干净,皱眉嫌弃道:“你怎么买这个牌子,不够甜。”
江千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乐意……咳咳,那个……”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令季清柏疑惑:“怎么了?吞吞吐吐这不像你呀。”
“没事。”
江千里收敛了一下尴尬的神色,略微思索了一番问道:“乖……沈北依为什么那么讨厌你?”
季清柏耸肩,“不知道,可能我长得太英俊,被她爱慕了吧?”
撑不到三秒,摇白旗投降。
杀伤力惊人的视线攻击,季清柏表示不堪承受,只好老实交代。
“啊,那是一个高一开学军训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阳光暖洋洋地照耀着我的右侧脸颊,宛如神女轻抚我的心房,撩拨我脆弱的心弦,汗水从额头向下缓缓流淌,划过鼻梁,落入性感的薄唇,顺着喉结滑进衣领内,露出漂亮的锁骨,充满阳刚男性之魅力,女生们的视线……”
“停!”
面对滔滔不绝的废话讲述,江千里先前还忍了忍,发现他一点自觉性没有,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
“所有屁话通通略过,我不感兴趣,你直接说重点,别逼我动手啊!”
活动手腕关节,咔嚓咔嚓地响。
季清柏瞬间蔫了,举双手投降:“行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就是个倒霉催的!”
“就三个班围一个圈,教官让我们每个班都推选两个人上去表演,到最后了我们班还差一个人,作为上一个代表班级表演的,我有选择下一任接替者的权利。”
“教官就喊我选,啊……我看沈北依长得漂亮,目光躲躲闪闪地看地板,肯定是想上又不好意思,我干脆做个顺水人情,直截了当点了她。”
“她站在中间尬起,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她呼吸都困难,我不知道她尴尬呀,还起哄让大家鼓掌给她一点鼓励,我就跟着大家一块鼓掌吹口哨,然后……”
季清柏摸摸鼻尖,颇有些懊恼。
“声音超小地唱了段两只老虎,唱完眼睛全红了,强忍不敢掉眼泪的可怜样,简直就像个被遗弃的小媳妇儿,老哀怨了。”
季清柏越说越觉得这个形容贴切。
“后面……呵呵呵……”
心虚的讪笑两声,挪开了一点距离,在江千里疑惑不解的目光下,才悠悠道出:“教官说她的表演最差,没有吃饱饭一样没力气,一点激情都没有,训练全白练了,罚她在操场跑了十五圈……”
大概是回忆起当初那段糗事,他不禁叹了口气:“哎,当时她大汗淋漓地回来,一副快死的样子,那眼睛瞪得我心肝脾肺肾都颤,我都以为她要咬死我。”
“那我也不是故意的呀!谁能想到教官还安排了处罚,我就随便挑了她呗,我又不是故意整她的,你说对吧!”
情绪高昂,激情澎湃。
话说得义正词严,身体却理智地往阳台上挪,企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季清柏:“呵呵呵……不是,江哥你冷静点,你别拿扫把你拿扫把干什么?你要干嘛你说句话,总不会因为今天头次相处很成功,你就要为了她打我吧?不会吧?你不会是个见色忘友的人吧?”
江千里阴恻恻道:“你说呢?”
好吧。
你是。
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凑男人,呜呜呜……
本以为要挨揍,季清柏闭上眼睛等待暴风雨的洗礼。
但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
反而是之前擦嘴的毛巾丢到半空,轻飘飘地盖在眼帘上。
季清柏松口气,心想这货难道是突然良心发现,义无反顾选择宽恕我?
天上要下红雨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用毛巾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冷汗,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唉,不管怎么说,反正是没挨揍。
好兄弟!
迎面对上了江千里似笑非笑的眼神,季清柏顿时心跳漏了半拍,他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翼翼地试探:“江哥,你怎么……嗯,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和蔼?”
闻闻巧克力面包的香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给的比较好吃。
慢条斯理咬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立马占据味蕾,满足地眯起眼,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咕噜咕噜地冒泡。
她挑的最好吃。
扭头一个眼神给了紧张不已的季清柏,他勾了勾唇,不怀好意地笑了:“因为我突然想到一件挺重要的事。”
季清柏心中警铃大作,忙问:“什么事?”
“没什么,你手上的毛巾是老三用来……泡完脚擦脚的,嗯,没什么大事情,只不过是擦了眼睛,嘴巴,和整张脸而已,都是兄弟,你肯定不介意地吼!”
一惊!
脚哆嗦得差点没跪下去。
季清柏和躺在床上一直装死睡觉的宿舍排行老三,王文书对上眼睛,片刻后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唤:“啊啊啊啊啊——”
把毛巾狠狠摔到地上,连骂人都顾不上,赶紧洗脸刷牙洗澡洗头!
发誓要把浑身上下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绝对不许沾染上任何其他味道,哪怕是一丝味道都不行!
王文书这个名字书香气息浓重,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印象。
事实上——
那是个五大三粗,身高一米九几的壮汉。
留一头利落短发,皮肤晒成蜜色,一看就是健康阳光的模样。
开学时,所有人一度都把他认成了前来帮助小孩入学的家长。
说话嗓门超大,走路带风,典型的糙爷们儿。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
他有脚臭,很严重的脚臭。
祈求漫天佛祖保佑,脚气不会传染到脸上,季清柏在心底默念。
宽面条一般的泪水流下来,浸透了他一颗脆弱玻璃心。
脏了。
我不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