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颗心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的？人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李朝浑然不知，自己随手捏出来压卷角的琦玉老师，和后排的某位正饿着肚子等下课的瞌睡虫对上了眼。
也怪他们是小班，坐的稀稀拉拉，隔了几排的费嵘懒散的靠着墙，借着前排张启涵的宽肩遮挡，正打算趁机眯一会儿，刚摘了他的眼镜，视线里朦朦胧胧看到了一颗蛋，
他向来新城代谢好，消化特别快，看着那颗蛋，他摸了摸肚子，感觉自己似乎又饿了。
于是他撑着下巴眯着眼睛，就着视野里的蛋，惆怅的咋吧了下嘴，
程凯先无语，“怎么了？又饿了？？？？”
在这点上程凯先真的是服了费嵘了，恐怕连猪都没有他吃的这么多还这么规律，早中晚三顿不说，中间还要有课间加餐，下午茶，宵夜那都是必须的，餐餐要见肉，顿顿要吃到饱，少吃一口，等下就一定会饿。
张启涵完全不赞同他的饮食方式，
“你之前这样吃是因为高考复习压力大，现在没这么大压力了，你还这么吃，你会胖的，我告诉你，你真的会胖的！”
费嵘不在乎其他人对他身材的评价，只有他自己知道，食量大是为了维持自己在微胖界的地位，要不然少吃一口都会瘦的他，如果不注意保持体型，很快就会回到高瘦的状态，那样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危险了。
是的，太危险了，
原先考进这所学校的时候他就愁的慌，文科院校女生一定很多，对于从小就是野孩子堆里出身，在高中才有与女生同班的经验的他而言，落到这所满眼看过去，一溜短裙大腿，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的校园里，费嵘只觉得自己仿佛又被他爹拽到了热带雨林，周围围满了大王花级别的巨型食肉植物。
这些怒放的花儿纷纷张着血盆大口低着头打量着他，远的近的视线落到费嵘身上，自己就像个被盯住的食物，看的他浑身发毛。
每每有女孩子接近的时候，张启涵这朵交际花在，那就是天然的挡箭牌，虽然说这个人目的不纯，背地里总是积极想撮合费嵘多出去参加聚会，奈何费嵘坚决不答腔，只想做一个安静发胖的美男子，他也拿费嵘没办法。
程凯先笑他到底是太过害羞还是恐女，怎么这么大个子，看见主动上来的女生，自己恨不得缩的像个鹌鹑躲到别人身后。
费嵘仔细回忆了自己高中时与班上那三位女同学的相处，自己完全正常，甚至和其中一个玩的还不错，他是压根没把人当女生看，而对方也压根没把他当人看，两方意见高度统一，和平共处了三年时光。
因此他一度以为，女孩子大部分应该就是这样的，文能怒骂武能抬桌，一顿三鸡腿，下午再和他一人干一个大汉堡，好不自在！
程凯先：不不不……你怕是对女生有什么误解，你那样的女同学也是罕见……
“所以啊……我看到那些娇滴滴的，屁大点事就咯咯咯笑的跟母鸡似的女孩子，我就烦，”
费嵘烦恼的抓了抓自己一头卷毛，
“吃个饭她们能跑来坐你面前，笑嘻嘻的看着你吃，看就看吧，边看还要不停的问，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你怎么吃这么多啊，你不怕撑吗？你是不是喜欢吃鸡腿啊？天呐你吃一顿饭都够我吃一个星期了呢……”
费嵘无语，“我自己花钱打饭买鸡腿吃，怎么就这么招人议论呢？人篮球队那几个，一顿能吃一斤米呢，我看她们怎么不上去关怀关怀啊？还有啊老程，你没看见她们那眼皮，上面抹的是五颜六色还闪亮片的，现在都这个潮流了？就不怕吃饭眨进碗里慢性中毒吗？”
程凯先看着手里杂志，头都懒得抬，“人招惹你是看中你那张脸，说白了长的好看才有小姑娘喜欢啊，你知足吧，”
费嵘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我都这样了，还好看？现在社会对胖子都这么温柔了吗？我是不是走错路线了？”
“啧，知不知道女生对你这种类型的，特别容易激发一种天性？”
“啥？”
程凯先把杂志合上，伸手揉了揉凑过来的一头卷毛，“这手感……”他松了手，突然抬起了费嵘的下巴，对方茫然的眨巴着大眼睛，湿漉漉的黑眼珠子，光看头的话，特别像他家里养的那条大金毛，
“母性知道不？你这种白白净净，性格又软乎的男生，女生就很容易母性泛滥，想要照顾你，再加上咱们嵘儿又有如此美貌，当然……”
“停停停——”费嵘皱着眉移开了自己的脸，恍然大悟，
“怪不得上次吃饭吃一半，一个女的突然伸手把我旁边的碎毛给撇我耳朵上了，把我吓的特么都僵硬了，她还笑的一脸慈祥：你继续吃，头发掉下来了，我替你搭上去，你继续吃啊！”
“我吃你奶奶个嘴啊！我还怎么吃！我一瞬都以为是我妈在我对面坐着呢！那顿饭把我给恶心的，”
费嵘直撇嘴，“知道最近我为什么增重失败了吗？就是因为午饭吃不好，时刻得警惕周围冒出来的人，太可怕了，学校之大，竟没有我费嵘可以吃饭的一方净土吗！”
“大晚上的你嚎什么嚎，”程凯先踹了一脚他的凳脚，“你这纯粹是没开窍呢，等着吧，等你开窍了，就不会天天只惦记着吃了。”
费嵘抱紧了自己，“感觉自己在模拟野外求生，还有四年，不知道前方还有多少劫难在等着我，好怕怕。”
“……这种事可说不好，说不定哪天你就跟个小姐姐对上眼了。”
“……如果是能吃到一起去，说到一起去的话，我可以考虑先做个朋友……”费嵘斟酌半天，艰难的开口，结果差点被程凯先打爆狗头，
“想什么呢你？第一条就不可能，现在去那儿找一顿能吃三鸡腿的女生？就是有，那体型估计你也受不了，”
“怎么就受不了了？”
程凯先瞥他一眼，“你那女同学，苗条吗？”
费嵘心说怎么又扯到他那女同学身上去了，“原来还挺瘦的，但总跟着我们一块吃，眼见着就胖起来了，”
后来还因为这身材被班上人起了外号，跟费嵘搭一起，两人就是现实版的人猿泰山，一个是人猿，一个是泰山。
现在想想费嵘觉得有点对不起那位女同学了，自己总是拉着她一块吃吃吃，不知不觉把人喂大了三个码，那时候也没想过人家一个女孩子，要顾忌身材这件事。
他叹了口气，“……女孩子真的是太脆弱了，吃点东西就胖了，还不能磕不能碰的……”
程凯先无语，“怎么就不能磕不能碰了，你看我们班那天那个……嘿嘿，就是你占了座位不给人坐的，人可是血照流，课照上，吭都没吭一声，这点是挺让人佩服的。”
费嵘深吸了一口气，“哥，那天我看到她那样的时候，说实话我都懵了，到现在我想起这件事心里都觉得内疚的不行，”
“你有病吧，这有什么好内疚的，再说了，后来不是也把座位让给她了吗？”
“那不一样，”费嵘摇头，满脸纠结，“……是我做的不对，总归要对人道个歉的。”
程凯先感觉费嵘又一次刷新了他对他的认识。
这叫什么？讲礼貌？有素质？道德感高？还是……幼稚？
可是不管程凯先怎么想，费嵘只想过了自己这一关，所以他开始默默的找机会——
而当这颗蛋出现在他视线里时，他眯着眼睛小心的扫了扫李朝周围的人，几乎没有，很好，机会来了。
他是这么盘算的：借着下课，溜达到前门假装出去上厕所，然后趁机给人道个歉，完事！
可事实是这样的：铃声一响，费嵘就跳了起来，匆匆丢下一句我要上厕所就准备开溜，结果被张进揪住了衣角，“一起去，等我下啊，”
他扯回自己的衣角，对着张进干瞪眼，直到张进磨磨叽叽的从座位上起来，眼见着最佳的“路过”时机就要流失了，忙推搡着张进快点走，又被人拽了回来，
张进不解：“从后门走啊！近啊！你跑前门那不是绕吗？”
“陈哲那几个都挤在后门那儿，不好走，我走前门了，”
“也对哦，算了，我跟你一起走前门吧，”
费嵘：……
好不容易目不斜视的走出教室，憋着一口气到了厕所，费嵘瞅着算了我牺牲一下吧，扭头就想跟张进说自己想搞大的，没想到张进先他一步，直接进了隔间，说了一句：
“你好了先走啊，别等我，”
费嵘开心在心里挥了挥衣袖，在厕所里转了一圈，假装放了点水，便脚不沾地的窜了。
这儿李朝正在画着一把短刀，突然觉得眼前有点变暗，还以为头又昏了，忙丢了笔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对上一头乱蓬蓬的卷发，
那脑袋靠着桌子就露出了半截，那头毛放肆的洒落在李朝的课桌上，特别像有个电视广告里面的狗。
李朝一脑子线条，压根没多想，顺手就着他的半截轮廓，把那只狗画了出来，
费嵘：？？？？？？？？？？？？？？？？？？？
他以为李朝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存在，还在忙着自己的事，忍不住眼神飘向李朝的左臂，他记得那天流血的好像是这只胳膊，今天倒是没带灰色的半袖，只松松围了一圈薄薄的纱布，肉眼可见纱布底下粉色的伤痕。
“李朝同学，那天……真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教室没座位了，所以才没让你坐的，”他那脑袋又往上涌了涌，总算露出了大半张脸，双手扒拉着桌边，弱弱的说：“我是来道歉的，你能……抽空看我一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