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再见大叔
过道明明很短,几乎能够一眼就看见尽头,可你们却硬生生地生出一种走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的错觉。
离开了那个世界,它所带给你们的影响和束缚也都一一消失不见,身上深浅不一的伤口也痊愈了,原先由于中了剧毒而陷入昏迷的夏油杰也逐渐苏醒,就连身子,也轻快了不少。
疲惫感和伤痕的一扫而空,莫名的不真切感,让你们不禁怀疑,刚才所经历过的一切会不会也只是你们做的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然而手中紧紧攥着的那些罪证,背包里静躺着的蛋,手背上似乎仍旧残留着真由奈奈子那滴眼泪的灼烧感,以及身旁神色向往却又带点茫然,正一点点地从实体化为透明的魂魄体保安大叔……
都无一不提醒着你们,那些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在踏出过道的那一瞬间,你还是忍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边的尽头是看不见底的深渊,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却无端地透出一股悲凉。
“别看了,走吧。”五条悟直接拉起你的手,头也没转地带着你踏出了过道,你还没从有些怅然若失的状态中回过神来,一个趔趄,差点就要撞上五条悟的后背。
有些干燥而温暖宽厚的手掌及时从一旁伸出来护住了你的额头,你这才没有冒冒失失地撞上去。
你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紫色狭长狐狸眼弯了弯,温柔又缱绻,莫名给人一种几乎就要溺死在其中的错觉。
“小心一点哦,绘梨花。”他说道。
你愣了愣,随后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噢,谢了杰,你身体还有没有其他哪里不舒服?我记得这里附近刚好有医院……”
夏油杰抵在你额头上的手往上抬了抬,然后像rua小猫咪一样动作轻柔熟练地摸了摸你的头,温声道:
“我没事,但是绘梨花你……”
他的视线猝不及防地落到你的脖子上,格外惹眼,显然像是男性的牙齿印上顿时僵住了,眯起眼睛直视着那痕迹久久不语,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可怕。
“脖子,怎么回事?”
他笑容还是那么的温柔,但你却觉得周身的温度都骤然下跌了好几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闻言抬手摸了摸脖子,恶狠狠地瞪着五条悟的后背,提高音量像是故意说给某个报复心极强的幼稚鬼听一样:
“被一只疯狗咬的!”
夏油杰不动声色地看了五条悟一眼,“……是吗。”
五条悟转过头,先是拉开高领,露出自己修长的脖子,同样也赫然出现一个牙印,只不过对比你的稍微小和浅了许多,他不满地嚷嚷道:“哈?怎么恶人先告状呢,杰,你看老子这里,也是被一只疯狗咬的,凶倒是挺凶,只不过是吉娃娃啦!”
“……你个二哈有什么资格说我。”身材娇小而被暗喻为吉娃娃的你顿时感觉膝盖毫无防备地中了一箭,不爽地反驳了回去。
五条悟挑了挑眉,“总比你这只吉娃娃要威风多啦,走在街上一个不注意都可能会被人踩扁耶!呜哇好可怜~~”
你甩开五条悟的手,像幼稚园里跟别人吵架吵不过回来找家长哭诉的小孩子一般,拉着夏油杰的衣角,抬头看向夏油杰,手指着站在那里得意洋洋,一副好不欠揍样子的五条悟委屈巴巴地说道:
“杰,你快看他,太坏了这人,还骂我吉娃娃。”
“喂,你幼不幼稚啊,吵不过就找帮手啊?”五条悟不高兴了,也走过来按住夏油杰的肩膀,跟着理所当然地告状道:“杰,她才坏呢,还骂老子二哈,好难过,好伤心,好委屈,嘤嘤嘤总之我不管,你一定要给人家做主嘛!”
被一左一右夹击着的夏油杰满脸无奈:“……要是非说谁幼稚,你们两个都半斤八两吧。”
你和五条悟幽怨地看着夏油杰,异口同声道:“不行!有我没她(他),有他(她)没我!必须只能选一个,杰你帮谁?”
“……”谁都并不是很想帮。
夏油杰叹了口气,用力拍掉五条悟的手,不管五条悟在一边怨气升天,悲愤地说他偏心的指责,毫不心虚,动作自然地将你捉着他衣角的手松开,然后牵起你的手,笑眯眯地说道:
“乖,那以后我们就不要跟他玩了,让他自己一个人堆沙子去吧。”
觉得夏油杰站在了你的阵营而沾沾自喜的你骄傲地挺了挺胸,目光带着挑衅,向五条悟做了个鬼脸嘲笑他:“略略略~”
五条悟呵呵冷笑,“等着,回去你就死定了。”
保安大叔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在旁边幽幽道:“所以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在车底,而不是在车里?”
你们三人齐刷刷地回头看着他,恍然大悟:“啊,原来你还在啊。”
保安大叔怒吼道:“……什么叫‘原来我还在’啊!我的存在感就那么低吗?!太过分了,即使再怎么目中无人也要给我有个度啊你们这群混蛋!”
“抱歉。”x3。
“这个道歉根本就毫无诚意啊魂淡!”
你们用百度去搜索,发现这个世界也的确有一间庆丽女子高校,但就在三年前,这所学校发生过太多命案,承受不住社会的舆论压力和死去学生的家长奋起抗议而导致被封了,那里阴森森的,至今也没什么人敢踏进那片区域。
你们面色沉重地走进当地的警局,报了案的同时,也将从那个世界带回来,完整无缺的罪证一一上交给警方。
警察虽然信不过你们说的什么世界,但是毕竟是牵连的人命太多,又看着那些确凿的证据,查验过字迹,的确跟佐藤树的完全吻合之后脸色大变,问了一些关键的问题,然后匆匆地向你们道谢,就带上其他警察去现场查案了。
走出警局的你们就连迈开的步子都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
“这下总该结束了吧。”你伸出手对着太阳的方向,金黄色的光调皮地从你指缝中偷跑了出来,稳稳地落到你脸上,发梢上,温暖极了。
夏油杰虽然没有全程都参与进去,但他也结合在真由奈奈子假扮他的时候通过她眼睛看到的一切,以及那些证据,心里都已经明白了个大概,他点点头,说道:
“是啊,估计过不了多久,真相就会彻底大白了吧,这么大的事,肯定会上新闻的,而且大众也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明白佐藤树根本就不是什么好老师,他连人都称不上。”
暗紫色的眼眸里一片冰冷,“就这么死了,怪便宜他的,他就应该被狠狠地折磨一辈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偏头默默地看了夏油杰一眼,然后又移开了视线。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没错……
之前就这么觉得了,杰的正义感好像特别的强,心思也比别人格外的纤细敏感,很容易会走上违法犯罪道路的样子……不,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如果不看牢一点,可能就会在他们不知不觉中慢慢黑化然后分道扬镳的微妙感。
你不再想太多,扭头却看见保安一直沉默不语,目光怔怔地眺望着远方,脸色黯淡下来,似乎笼罩着一层愁云。
你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看见了遥远的群山,黑色的地平线,几栋灰白砖紧挨着的有些年头的旧建筑,挂在西天边如同车轮一般的红日,以及点缀了大半天空瑰丽的火烧云。
你站在他身边,轻声问道:“那里是你家吗?看上去就好像一副画一样。”
保安大叔笑了,“我常年住在那里,每天上下班经过同样的路,总是埋怨街道太旧,太脏,流浪猫也太多,发情期的时候叫得人心烦气躁,店来来去去就那么几间,隔音效果又差,每次走路都能听见麻将声啊,吵架声,吆喝声,修车的各类杂音混在一起,只觉得吵闹无比,厌恶得不行,从未觉得哪里好,甚至每天都在想究竟什么时候可以搬离这里,如果能去到像银座那样繁华漂亮的地方附近住下就好了……”
“但今天站在这里远远看过去,却怎么也看不够,越看越喜欢,越看心里越有些不舍,才惊觉原来夕阳那么美,原来那条街道也可以这么有意境。”
他感叹道,表情有些说不出的伤感,又有些自嘲。
“人死了之后才知道,从前嗤之以鼻的东西原来这么的珍贵,但是想回到从前,又不可能了,那些东西突然之间离我太遥远,我又开始心有不甘,但是也无可奈何。”
五条悟看着保安越变越透明的身体,皱了皱眉,突然说道:“不去看看吗?大叔,再晚一点太阳都落山了。”
保安大叔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
“现在老婆子又在做什么呢?这个点钟一般已经做好饭……话说今晚吃什么呢?星期五的话我记得好像是有做秋刀鱼和鲷鱼烧的,但这两样都只是我比较爱吃才做的,她一般都爱自己坐在一边,吃着一成不变的纳豆拌饭,真搞不懂她怎么老喜欢吃这些黏黏糊糊的东西,反正我是吃不惯……但是现在我都走了那么久啦,她可能都不会做这些菜咯,以前做的时候老是在我耳边嚷嚷着麻烦什么的。”
你们陪着他走,安静地听着他碎碎念了一路。
心里不自觉地勾勒出他们两个虽然吵吵闹闹,但是意外温馨的场景,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意,只觉得岁月静好。
你们来到了目的地,上了楼,停在一户人家的家门口面前,保安大叔习惯性地抬手要敲门,拉长嗓子喊着“喂——老太婆赶紧开门啦!”
无人应声。
难道没人在?
保安大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毫无障碍地穿过了那扇紧闭的门,表情有些呆愣。
突然想起什么,这才讪讪地收回手,有些尴尬地说道:“瞧我这记性,忘记现在死啦,变成鬼,碰不到的。”
你们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般,吞咽口水都有些艰难。
夏油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谁呀?来啦,等我一下哈”。
然后门开了,走出来一个穿着灰色条纹睡衣,额头上布满了沟壑般纵横的皱纹,两眼却炯炯有神,使她整个人看上去都神采奕奕的。
保安大叔凝视着她,嘟囔一句:“我死了她还是这么有精神,该不会压根儿就没在意过我吧?”
她看不见保安大叔,也听不见他的话,奇怪地看着你们三个,确认并没有见过你们之后,才问道:
“你们是?”
夏油杰很有礼貌地说道:“您好,我们其实是……”说到一半,却卡壳了,用什么身份说呢,直接说自己从另一个世界认识你老公的?怎么听都不会有人相信吧,可能还会觉得他们是骗子之类的。
于是他干脆改口,说道:“我们是庆丽高校的学生,之前跟大叔有过不少交集,所以这次主要是想来拜访一下的。”
她眉宇之间浮现出一股困惑之色,不解道:
“可我听说那是一间女子高校啊。”
夏油杰冷汗直流:“……”糟了,忘记了还有这茬。
你赶紧挺身救场,笑着说道:
“啊哈哈哈其实我才是那里的学生啦,他们两个是我的……嗯我的,我的哥哥,之前上学时有空总会和大叔唠两句,听他总是提起你来着,一直都很想过来拜访一下,但是这些年太忙了,抽不得空,现在难得经过这里,所以想上来看看您。”
她愣了愣,表情缓和了许多,忙请你们进屋,一边倒水,一边有些在意地问道:
“那家伙还提起过我来了?那他怎么说的,是不是经常嫌我烦来着?”
你的视线落到桌上放着的秋刀鱼和鲷鱼烧,有些出神。
夏油杰用手肘轻轻碰了你一下,你这才回过神,连忙干笑着否认道:
“啊不不不,他说你很好……”
她笑了,用托盘把三杯水放好,递来给你们人手一杯,你们有些拘谨地接过,并道了谢。
“别哄我啦,那家伙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嘛,嘴里没一句好话,在家要不嫌我啰嗦要不说我事多,但是我知道,他也就嘴上说说,其实心里不是这么想……你们吃饭了没有?我刚好煮多了,要不你们留下来一起吃?反正也是我一个人。”
你刚想婉拒,结果一旁的保安大叔扯着嗓子非要你们留下,“走什么走,先不说这个秋刀鱼,单单就老婆子亲手做的鲷鱼烧而言,那可绝了,五星级酒店都做不到她那水平,你们现在要是就这么走了,那就是损失!”
于是你们只好坐下,她添了几副碗筷,又添了些饭,上面洒上一层海苔碎,香气扑鼻。
鲷鱼烧很甜,确实是很难得的美味,秋刀鱼也很好吃,肉质很嫩。
你们聊着,不再像原先那般紧张拘束,保安大叔一言不发,深深地望着她,好像要把她的音容笑貌都刻在脑海里似的。
走前你还悄悄问他:“你没什么要和她说的吗?或者我们可以帮你转达的。”
他沉默了一下,摇摇头,“现在挺好的,她也过得还不错,我就放心了,现在再和她说有关于我的事情,也只不过徒增伤感,还是算了。再说,我起初也只不过是想看看她而已,现在看完了,我心满意足了。”
他扭头看着你们,咧开嘴笑了,“无论怎么样,总之还是谢谢你们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愿望实现了,那我也就先……走了。”
说完,你们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慢地消失掉,落下一颗颗金色的小光点,你忍不住伸手想接住,然而光点就好像雪花一样,一碰到实物,就立马消融不见了。
三个人站在原地,表情都有些怅然。
她从厨房走了出来,看着你们这个样子,眼里露出了然的神情,
“看来他已经走了啊。”
你们愣住了,纷纷惊讶地看向她,“你看得见?“
她摇摇头,笑着说道:“十几年夫妻了,再怎么样,还能感觉得到的,刚才我就一直有一种他就好像往常那样,坐在我身边,看着电视,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我看不见也听不见他说什么,但我估计,他如果真的回来,大概也就是想看看我过得好不好,才肯放心地走吧。”
你们默默无言,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涩感。
“我也老啦,他先走一步就先去吧,以他那别扭的要死的性格,估计也会在黄泉路上故意脚步放得再慢一些,然后等着我一起走吧。”
她的笑容那样的美丽,牵动着人的心神。
直到你们回去,很久以后,仍然还会为此而感到感动,那笑容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