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赠书

    夜已深，下玄月被云彩挡住，柴房里却还是一片光亮。白巧巧如饥似渴地读着书，这么冷的天，她小小的鼻尖上竟渗出了汗珠。林向北一直陪她蹲着，只不过白巧巧在看书，他在看白巧巧。

    “不行，不能再看了，这祝由术也太神奇太深奥了，再看下去我会走火入魔的。”白巧巧猛然合书站了起来，对林向北说道：“写书的前辈非常厉害，这里面记载地大都是传统医学无法解决的疑难杂症，他却可以通过符咒和针砭让人体与宇宙产生共鸣，用一些我们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来祛除病痛，真是太厉害了！”“是暗物质。”林向北打趣道。“爱物质？怎么可能？医术到这个境界的，已经在走天人合一的路子了，怎么可能还会看重物质，你没见封面上写着心正无邪，功德高尚，医风正派，不名不利十六个大字吗？”白巧巧听劈岔了，林向北笑了笑，也不想纠正她，只是实事求是的说道：“当初他给我看病的时候还讹了我五十块挂号费呢！”“年轻人，别不识好歹了，就你护身的那道光圈，至少就值一百块了！”白巧巧老气横秋，可惜她对钱没啥概念。林向北觉得这小妞越来越有意思了，于是顺着话问道：“叫我年轻人，你今年几岁了？”“按神仙的年龄算还是按人的年龄算？”白巧巧大眼睛忽闪忽闪，然后扳着手指头不太肯定地道：“按神仙的算，我应该比你奶奶稍微小点，所以黑妈妈让我喊她姐姐。按人类的算，我今年22了。”“扯淡吧，你有22？最多16岁！”林向北仰头上下认真衡量了一番，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白巧巧没反驳，只是捏住了拳头对林向北狠狠挥了一下。“黑妈妈是谁？”林向北站起来，倚着柴垛问道。“我可不敢在背后议论黑妈妈，反正她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神仙。”白巧巧一个纵身上了房梁，又开始无聊地荡起了双腿。“那你说说你们保家仙呗，书我都让你看了。”林向北没有忘记先前的约定。“保家仙啊，其实你奶奶先前说的并没有错，保家仙就是保护供奉他那家的神仙。神仙其实也分两种，一种就像黑妈妈那样，是有编制的正仙，封神榜上是能查到名字的，可以享受到天官福利。还有一种被称做野仙，封神榜是查不到名字的，只被记录在红名册上。野仙对比正仙，不仅没有天官福利，也不能建庙修观，公开享用人间香火。部分野仙为了自己的修行能更进一步，便会通过保家仙的方式来获取供奉，有的实力强悍的野仙，并不用动用真身，一幅画，一张牌位，一个雕塑，都可以分身其中，这样他们就可以同时成为好几户人家的保家仙，积攒到更多的功德。还有的野仙会和一些人丁兴旺家族签下长约，然后在这些家族中挑选和他有缘分的做为出马弟子，出马是我们的行话，其实就是上身，在真身赶不来的情况下，有实体的分身可以发挥更大的威力。被野仙上身对身体是有一定伤害的，所以出马弟子们也会修行，加强体魄和加固魂魄，有些天赋异禀的，修行之后与保家仙已经分不清主次从属，从而将自己的名字也写入了红名册。譬如东北马家的马三爷，凤凰山的常金花常银花姐妹，都是出马弟子中非常厉害的角色。”

    林向北此时对保家仙有一定的了解了，他见白巧巧说的累了，就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栗子扔了过去。他刚才听白巧巧提到东北马家，不禁想到了马六甲，这货也是东北的，不过怎么看也不像是出马的高人。“巧巧姑娘，我是熟读过封神演义的，你们野仙是不是就类似通天教主的截教弟子？”林向北显摆了下课外书知识。“差不多吧，不过封神演义是小说，里面把截教的人都写的太坏啦！虽然野仙里的确有坏蛋，像莽家兄弟，几百年前就被逐出了红名册，但大多数都是善良的。”白巧巧在房梁上啃着栗子，吱吱呜呜的回答道。“截教弟子大多是动物吧，你呢？是什么动物成精，哦，不，成仙？”林向北一时口快，急忙改口。“我啊？我说给你听听，你来猜呗。”白巧巧倒是不怎么在意，丢掉栗子壳，在房梁上一个倒挂金钩，摇啊摇的两条腿换成了两根大辫子。

    “红门册里总共登记了七十二路野仙，动物修炼的有四十二路，分别是柴胡黄柳青，灰白卯犬灵，蝶百丝螫夜，孙眉鳞符鸣，狼蛇狐黄树，鼠猬兔狗猫，猴鸟鱼虎鸡，蜈蜘蝎蝙蛾，再加骏和马。我家开医馆，我姓白，你猜我是啥？”林向北听着白巧巧一气念完，就像是在听贯口，听着过瘾，其实啥也没记下，他想了想，小心试探道：“白娘子？嘶嘶嘶，蛇！”“不对！”"封三娘？九尾白狐？”“不是！”“那我猜不出了，巧巧姑娘，其实你这么可爱，是啥也不重要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林向北话一出口，白巧巧倒挂的小脸顿时变得红扑扑，只见她一个跟头翻了下来，扭扭捏捏走到近前：“我帮你治下手臂吧，保证药到病除。”林向北其实不太相信小姑娘的手段，但是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得点了点头，做出一副任君采撷、你要负责的表情。白巧巧踮起脚尖，双手绕到林向北颈后去解绷带。两张脸近在咫尺，林向北赶紧屏住呼吸，生怕唐突了对方。他这个人玩归玩，闹归闹，玩笑归玩笑，但到了真的要恪守君子之礼的时候，绝不会装糊涂。当然，梦里的不算，梦外毫不知情地那次也不能算。

    白巧巧摘去林向北脖子上的绷带，又将手臂上缠着的层层剥去，然后也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把剪刀，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剪碎石膏。很快，林向北的手臂露了出来，有些淤青，有些发紫，还有些肿胀。“你这是被棍子硬生生砸断的呀！谁下手这么狠，要不要我去教训教训他？”白巧巧不愧是搞医学的神仙，一眼就看出端倪，替林向北打起了抱不平。“硬是要得，砸我胳膊的人明天就会来这里。”林向北频频点头。“这么嚣张？打了人还敢追上门？当我这个保家仙不存在啊！”白巧巧双眉一竖，小虎牙呲了出来。林向北心里笑得打跌，暗暗幸灾乐祸道：陆豪啊陆豪！明天你就自求多福吧！

    林向北是小臂骨折，白巧巧一只手托着他的手肘，另一只手用两指夹住前臂滑动到手腕，来回数次，小姑娘放心道：“只是闭合性骨折，我给你上药，马上就见效。”说完，她从小袄兜里拿出一瓶药膏，揭开盖子，满满当当黑不溜秋地一大坨。要是罗氏看见了肯定识的，和多年前黑妈妈治疗她肋骨时拿出那瓶一模一样。白巧巧用手指抠了一大块，轻轻涂在了林向北的小臂上，然后细细地抹匀。此药膏一接触皮肤，林向北便感觉一股凉意将整个胳膊包围，后随着药膏被抹平至小臂的每一处，这股凉意便从四面八方向皮肤里面钻了进去，钻过血管，钻过肌肉，最后覆盖在了骨头上并好像与骨头发生了某种反应，清凉渐渐转化成了温热。林向北闭上眼睛，甚至感觉到断骨处传来了一阵麻麻的瘙痒感，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似的。

    “是不是酥酥的，麻麻的，痒痒的？”白巧巧仰面问道，林向北睁开眼睛点了点头。“那是在药物刺激下，骨头在加速分泌碳酸钙和磷酸钙。”白巧巧一边说一边收起了药膏，然后看着林向北笑道：“不用奇怪，我们白家现在还有几个长辈在中国中医研究院领国家津贴呢，时不时会回来教我们一些西方的医学知识，用他们的话说，不管是神仙还是妖怪，都要与时俱进。”林向北尴尬地收起夸张表情，无意识地挥了挥手。“咦！不疼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左手竟然能动了，而且挥洒自如。“这也太神奇了，巧巧，凭这个药你就能获诺贝尔医学奖！”“你在胡扯什么呀！我们国家还没人获得过这个荣誉呢。不过上次研究院的长辈回来说，他们那的一个女研究员很可能会成为中国首位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就在这几年！真是太厉害了！”林向北发现白巧巧夸人的词汇特别匮乏，似乎只有“非常厉害和太厉害”这两个词。“反正最起码我得好好谢谢你！”林向北看着白巧巧一身难看的“上古”装束，心里有了主意。

    “你都请我看书了，真要谢的话，这本书借我看几天呗！”白巧巧大眼瞄着柴垛上的《针灸要术》，又起了继续翻阅的冲动。“这本书我送你了！你带在身上，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林向北本着“天资聪慧”的要求，直接为祝疯子敲定了接班人。“以老疯子的脾气，能找到像白巧巧这样的崇拜者，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林向北如是想着。“真的送给我？你没有骗我？”白巧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看来，至少到现在，她还没想到有比这本书更珍贵的东西。“真的，我又不是学医的料，这本书放在我这里也是暴殄天物。再说了，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你，才有可能将这本书发扬光大！到时你就算当不了第一个拿诺贝尔奖的中国医生，也能当红名册上医术最高的保家仙啊！”林向北目光炯炯地盯着白巧巧的眼睛，将大饼画了进去。白巧巧走到柴垛前，郑重的捧起祝疯子的大作，小鼻子一抽一抽，很明显被感动到了。

    林向北等白巧巧把《针灸要术》用布包起，小心翼翼地贴身放好后，才放下心来，总算是完成了一个很重要的委托任务，白巧巧虽然不是人类，但绝对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善良的小野仙。书交给这样的人，才能免除日后被老疯子阉掉的可能性。“巧巧，你每天都待在柴房，不无聊吗？都是柴火，你晚上睡哪？”心无千千结，到处都是春，林向北来回扭动着自己差不多已经痊愈的手臂，开始关心白巧巧的起居来了。“我又不是不能出去的，只要想，我可以随时回家，不被黑妈妈抓到就行。至于睡哪吗，我就睡房梁上啊，睡不着的时候可以用腿吊着荡秋千，也可以用辫子吊着，不过用辫子吊着的时候头皮有点疼。”白巧巧说的挺轻巧，但在林向北听来，不禁有些感慨，原来当个小神仙也没那么舒坦，看来这世间各行各业都一样，要做就要做大做强，否则总有不情不愿。“你得抓紧时间修炼，等实力强大了，派个分身过来就可以交差了。”林向北给出了自己的建议。“野仙修炼哪有那么容易的，首先第一步就很难很难，只有炼化自己口中的横骨才能出人言化人身，达到红门册的登记门槛。我当年也是托黑妈妈的福，才跨过这一步。然后便是无限期的积攒功德和道行，现在是和平年代，没有祸国殃民的妖魔可供降服，光靠出马和保家仙想攒够渡过四九天劫的功德和道行基本就不可能，更何况要到达黑妈妈那种层次的，还要经过六九天劫和九九重劫，在这个过程中许多野仙都主动放弃了，宁愿来人间过着和人类一样的生活，直到阳寿耗尽一了百了，我们白家那些在研究所上班的长辈就是这种情况。”

    林向北听完，唏嘘不已，当下以朋友的身份告诉白巧巧，在这里，其实她不必整日躲在柴房，趁我在家，你大可如此这般，又如此那般，他对着白巧巧一番耳语。小丫头先听着觉得不可理喻，接着又露出虎牙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天上，月牙儿从云层中钻了出来，林向北出了柴房，拨通了陆豪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