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家仙
“小北，还没睡了吧，奶奶给你冲了藕粉。”门外传来老太太的声音。“奶奶，还没呢！”林向北赶紧合上书，却没注意到一张照片从书页里滑了出去。老太太推门进来，把碗递给了林向北，然后坐在椅子上看着大孙子哧溜哧溜地喝藕粉。沈村水库北面临山的低洼处，生有一片藕池，老太太自己不敢靠近水库，但是为了孙子的口福，她总是厚着面皮向那些采藕归来的小姑娘们讨要一些，然后拿回家洗净打成藕泥，用纱布滤了渣滓，将剩下的部分装进钵里晒干，做成可以长时间存放的藕粉，林向北小时候特爱喝这个，夏日清清凉凉，冬日暖暖甜甜。
“小北呀，见义勇为的事情你爸妈都跟我细细说了，你害怕吗，后悔吗？”老太太问道。“害怕是害怕的，但是谈不上后悔，当时是那个人主动拿刀砍我，我只是被动防卫，不过若是他去砍别人，我想我看见了也会去制止的。”林向北一边吧唧嘴一边回答。老太太点头道：“奶奶虽然担心，但也是支持你的。小北长大了，以后有很多事情就需要你自己去面对了，要有自己的坚持和立场，也要学会变通，遇到真正危险的时候要知道退一步，还要善于利用身边的人和物，不要单打独斗”“奶奶，你这是咋啦？临老改当军事家啦？”林向北印象中奶奶从来没有说过这些大道理。“电视剧里学的！”老太太接过碗，慢悠悠站起身，踱着小脚准备出去。“咦，小北，你地上掉了张啥？是照片吗？捡起来给奶奶瞧瞧。”林向北趴在床沿一瞅，地上掉落的正是洛飞虹留下的那张合照。他没多想，捡起来就递给了奶奶，老太太凑眼一看，顿时变了脸色，厉声道：“小北，你啥时候去的水库？这女娃是什么人？”“奶奶！你看错啦！这不是我！是一个长得挺像我的朋友。奶奶，你说这是在沈村水库？怪不得我第一眼看到时就觉得眼熟。”林向北赶紧解释，他特意避开了洛飞虹，因为他不知如何定义这个女人和自己的关系。“你的朋友？他，还活着？”老太太的声音有点颤抖。林向北听奶奶如此问话，陡然生出一股寒意，他犹豫道：“死了，旅行途中死的，这是沈村水库的话，看照片日期，很可能就死在我们青蚨镇。”老太太闻言，又想到前些天张桂兰的言语，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下瘫坐在林向北的床沿。“奶奶，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林向北慌了神，从被窝里跳将出来，握住奶奶冰凉的手。罗氏心头如杂草一般纷乱，黑妈妈所言似乎正在逐步兑现，她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伤心，高兴吧，那死去的孩子虽是肋骨所化，却也是一条人命，就这样活生生替了死劫；伤心吧，自己的孙子又因此摆脱了恶咒，再不会受那万虫噬咬之苦。又想到林向北冥冥中还要担起那肃清歪魔邪道的重任，不知有多少危险在等着他，老太太恨不得马上找到黑妈妈，让她把自己全身骨头抽尽，换林向北一世平平安安。
“小北，起来！跟我走，奶奶带你去见个人！”罗氏想到此，低头看着孙子折了的胳膊，猛一咬牙，做了个相当大的决定。林向北稀里糊涂被奶奶拽起了身，他怕有危险，胡乱在床上扒拉着，想找点防身的东西，最后只抓到了祝疯子的那本书，便被拖出了房间。罗氏紧紧地握着林向北的手腕，从厅堂侧门进了厨房，然后打开厨房的门，到了院子里，也不停留，径直往柴房方向走了过去。林向北转头看了看父母房间的窗户，漆黑一片，想来他们并不知情，已经睡了。他刚想问奶奶去哪里，就听到老人家轻声嘱咐道：“小北，等会进了柴房，你不要说话，一切由奶奶应对。”林向北心道，柴房不是只养了条狗吗？什么情况？他正思量着，柴房的门已被老太太推开，借着天上的娥眉月，林向北依稀看见柴房的木梁上坐着一个人影，两条腿悬空着一晃一晃的。“我去！”林向北起了一身白毛汗，完全忘记了奶奶的嘱咐，大叫一声右手一伸，手中的“盗版书”打在了墙上的电灯开关上，柴房应声而亮，林向北瞪圆眼睛一看，房梁上空空如也！“我类个去！”林向北又怪叫一声，猛地拍灭了电灯再一看，房梁上的确有条身影，仿佛荡秋千般在自娱自乐。林向北有点崩溃，下意识地准备转身跑路。这时老太太说话了：“妹子啊！别玩了，这是我孙子，他胆子小，你别把他吓着！”“哼！老姐姐，当初可是说好的，我在这里只做你一个人的保家仙，算是替黑妈妈还你的人情。你今天带你孙子来算怎么回事？”房梁上的人影一边说话一边继续晃着两条腿，虽是质问，声音却很清甜，像是一个女孩子。“妹子有所不知，我这孙子就是黑妈妈口中的那颗桃，现在李子已经没了，我家桃子以后是不是就安全了？”老太太虽喊着妹子，言语却很是恭敬。“哦？他就是三百年前惊艳一时的年轻人？我倒要看看他比我们红门册里的青年俊彦强在哪里！”话音一落，柴房的电灯自动亮了起来，林向北只觉眼前一花，多了个明眸善睐的少女。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相互望着对方，彼此都充满了好奇。在林向北眼中，这突然出现的女孩个子不高，头发编成两个麻花，又长又密，白嫩的小脸上点缀着几粒俏皮雀斑，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总是骨碌碌地乱转，可能是眼睛太大的缘故，显得鼻子小，嘴巴更小，还时不时会从抿起的小嘴里露出两颗虎牙。让林向北吃惊的是，这个小姑娘竟穿着一件暗红的对襟小袄，底下是一条青色的及其宽松的大棉裤，用一根黑色布带系在了腰上，脚上趿拉着一双百纳底的布鞋，袜子是八九十年代黄山牌的尼龙袜，标签还贴在上面。这可是“上古”才有的装束，林向北看向奶奶，奶奶不好意思地小声道：“都是我年轻时穿剩下的，她不知道嫌弃。”林向北还想再问问来历，却听得那女孩口中发出一连串“啧啧啧”的声音，然后一脸鄙夷道：“我当是什么人中龙凤，不也和寻常人一般模样，你这只手吊着是什么意思？姿势挺别致啊！”说完，往前一蹿，探手就往林向北打石膏的手臂抓去。林向北根本没有提防，眼看这倒霉胳膊就要受到二次伤害，突然自他身上冒出一圈金光，连着周围空气一阵肉眼可见的波动，将那女孩的手荡了出去。“咦！？”惊讶声中，女孩并没有罢手，将身一侧，化作一道红影向林向北撞了过来。那圈金光遇强则强，感受到压力，猛一收缩，又化作层层涟漪全力回弹，只听的“哎哟”一声痛呼，红影去时比来时更快，再抬眼，那女孩已站在了房梁之上，双手却在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身体，原来，她与金光接触的地方如遭火燎，星星点点都冒出了青烟。
“你，不是人类？”林向北将目瞪口呆的奶奶护在身后，小心翼翼问道。自从上次挨了陆豪的一棍后，他便知道了这护体金光对凡物无效。“你进来时我就说了，我是保家仙！”房梁上的女孩扑灭身上的火点，又从口袋里掏出几颗药丸塞进了嘴里，虽然吃了林向北的亏，但很明显现在态度好了很多。“啥是保家仙？”林向北一头雾水。“问你奶奶去！我得打下坐，你那金光伤人元神！”女孩说完自顾自盘腿在房梁坐了下来。老太太现在已经从震惊中缓了过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林向北的后脑勺，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大孙子一样。“奶奶，啥是保家仙啊？”林向北转身将奶奶扶到一捆柴火上坐下，他蹲在旁边虚心求教。“保家仙啊，保家仙就是保护我们家的神仙呗！”老太太心不在焉，回答的却很妙。林向北挠挠头，把目光放在了女孩身上，不管原形是啥，反正现在挺漂亮，大半夜的养养眼也不错。
不一会功夫，女孩打坐完毕，轻飘飘地从房梁跃下，对林向北露出虎牙，挥了挥拳头道：“我可以告诉你啥是保家仙，做为交换，你得告诉我你身上的金光是从哪里来的？”“我修炼出来的！”林向北毫不犹豫。“放屁！你当我白巧巧是眼瞎吗？我们白家世代行医，我打眼就看出这金光波动中蕴含着一股药理，肯定是哪位杏林前辈倾家荡产用各种灵草帮你喂出来的！”林向北心头一惊，只得承认道：”好吧，算你猜对一半，我这金光的确是喂出来的，但可没有倾家荡产，人家随随便便写了个方子，随随便便找了家药店就配出来了。你说你是医道世家，你们家难道配不出？”“哼！岐黄之术博大精深，配不出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把药方给我看看！”白巧巧小嘴一撅手一伸。“药方我配完药就丢了啊，现在我也是后悔的很啦，早知道就留着多配几副了！”林向北这次说的是实打实的真话。“我天资聪慧，你休想骗我！这么珍贵的药方你会丢了？那你手上拿的是什么？”白巧巧指着林向北手上的《针灸要术》质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赶紧再说一遍！”林向北感觉抓到了什么，极其严肃地提出了要求。“我说你手上拿的是什么？”白巧巧被他的情绪感染，也认真的回答起来。“不对！前面的！”“这么珍贵的药方你会丢了？”“不对！再前面！”“我天资聪慧，你休想骗我！”“天资聪慧！天资聪慧！哈哈！我想起来了！”林向北突然哈哈大笑，把老太太和白巧巧都吓了一跳。“什么你想起来了？是我告诉你的好不好！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快说，你手上拿的是什么？”白巧巧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神经兮兮。林向北并不答话，他把奶奶扶起来说道：“奶奶，你先回去睡吧。我还有事情要和这个白姑娘商议。”老太太看到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保家仙对大孙子毫无恶意也毫无威胁，于是点点头，迈着小脚走了出去。老太太边走还边感叹，明明是她带孙子来求保家仙指点迷津的，怎么弄着弄着，她成多余的了。果然是年轻人和年轻人容易打成一片啊，可是这个白巧巧叫我老姐姐，证明她年纪已经不小了啊！哎，大孙子，只谈事情别谈感情啊，当心吃亏了哇！老太太在心中默念。
老太太走后，林向北扬了扬手中的书，对白巧巧说道：“药方我是真的没有了，但是我有这个前辈用毕生心血写成的医书！”“真的假的？你快丢过来给我瞧瞧，别丢别丢，别弄坏了，我自己过来看！”白巧巧激动坏了，两个大辫子一甩，人就当空跃了过来。“当心，别又碰到我身上的金光，到时整个人烧起来。”林向北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让了让。“没事，我刚吃了药，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只要不是上你身，正常的接触应该没有问题。”白巧巧落在林向北身边，自信满满地说道。“你还会上身？”林向北有点不相信。“骗你做什么，上身可是保家仙的基本技能，等会我详细地跟你介绍下，我们先看书！现在看书最重要！”白巧巧对知识的渴望就像一个马上要参加高考的应届生。林向北点点头，蹲下来把祝疯子的这本所谓的“盗版书”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柴垛上。白巧巧提了提大棉裤，也并排蹲了下来，她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书的封面，兴奋地咧开了小嘴，两颗可爱的虎牙在灯光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