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奖金
话说林向北正坐在出租车上瞅着自己的胳膊发愁,此时已经驶过昨夜他和陆豪“切磋”的茶园了,距离青蚨镇是越来越近。几年没回来,结果回来第一天就把胳膊弄折了,这咋向父母解释?说是打架打的?父母要是问和谁打架的又咋说?难道说是和警察打架打的?林向北头大如斗。无比纠结之中,出租车一个急转,驶出了两边都是树林的山道,前方不远处是一个超长的下坡,坡下两侧已然可见林立的商品房。这就要到了吗?林向北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伸长脖子向前看去。“和我离开家乡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他一句话就概括了青蚨湾几年的发展历程。
“小伙子,青蚨湾到了,你准备在哪里下车?”过年期间,出租车涨价已经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尤其跑这种下乡的长途,正是可以灵活议价的大好时机,是以司机并没有打卡,在林向北上车后不久两人就谈好了价钱。林向北从口袋摸出一百元递给了司机,指了指前方道:“开到公交站吧!我家店铺就在那附近。”司机点了点头,一脚油门,出租车如离弦的箭般直冲坡底。
林向北前面吊着断了的胳膊,后面吊着沉重的背包,羽绒服也只套进了一只袖子。下车后他明显感觉行动受限,只好以一种奇怪的步调向前挪动。“咦,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生意这么好?”他眯眼望向自己家店铺,发现门口黑压压地围着几十人,再走近点,林向北头皮陡然炸了开来,因为他看到他父母被几个背头围在了中间,为首的一个还伸长胳膊在指指点点。林向北一把扯开羽绒服 ,把背包带子绕在了右手上,撒丫子往前冲去。等他冲到近前,让他崩溃的事情发生了,因为人群太密集,他努力了好几次竟然冲不进包围圈,有一次眼看要成功入围,被一个胖婶屁股一顶,又给弹了出去。
“爸!妈!”林向北急得团团乱转。便在这时,镇口方向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警笛声,众人齐齐回头,只见一辆警车呼啸而至,一个急刹,在水泥路上留下了两道长长的轮胎印。警车上跳下两个警察,尚未站稳,已经在大喊:“谁是林向北的父母?林向北回来了没有?”林向北定睛一看,正是城东派出所的所长和陆豪的师傅老周,他刚想回答,却见人群分开,那几个背头走了出来,中间一个大腹便便的紧走几步,一下握住了所长的手,唱喏道:“老李啊,你怎么亲自来了,我一早接到通知,就带人过来了,怎么?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啊,你看,锦旗我都做好了。”后面另一个背头闻言,赶紧把手上的物件抖开,果然是一个黄须红面的锦旗,上面写着六个大字:向林向北学习。或许是做的太急吧,林向北的姓和名字之间空了一大格,读起来就变成:向林,向北,学习。大背头狠狠瞪了小背头一眼,小背头尴尬地笑笑,把锦旗卷了起来。
“王大镇长说哪里话,你在青蚨湾两手一把抓,可是大忙人一个,为了一个小小的通报要劳您大驾,真是不好意思啊!”老所长客气完,开始四下寻觅林向北的身影。“老李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不太认同了啊,这个通报怎么会是小事呢!见义勇为正是我们这个时代最缺乏的高贵品质,我已经通知了青蚨湾中小学校长,寒假一结束,要在校园里展开向林向北学习的专题活动!今天我就准备请林向北同志去镇政府礼堂做演讲,然后再去其他乡镇推广!”王镇长的政治嗅觉是相当敏锐。“演讲?王大镇长,林向北受伤了你不知道?”老所长皱起了眉头。“啊?不可能!受伤了怎会只有通报,没有奖金?老李啊!别以为我不懂你们城里的那一套,你们是不是?嗯?嘿嘿嘿嘿”镇长笑得猥琐。“王福贵,王镇长,你在扯什么犊子呢?告诉你,我今天就是来送奖金的!”老所长一瞪眼,从老周手里拽过一个公文包。“多少钱?”王福贵也不生气,反而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老所长恨得牙痒,猛一狠心,回道:“两万块!”“两万块,多也不多,少也不少,老李啊,林向北是在你的片区受得伤,你们城东派出所难道一点表示都没?这样吧,你们城东再出个五千块,我们镇上也贴个五千块,凑个三万?”王福贵说完,突然蹭蹭蹭往后退了三步,以他的体重断然不会重心不稳,那是被老所长的眼神吓的。老所长嘴唇颤抖,双拳捏得霹雳巴拉爆响,本来就如刀刻般的眼神现在仿佛要喷出火焰。“得!得!得!老伙计,不想出就不出呗,用不着这样吧?你那五千块我们镇上一起掏了总行了吧?”王福贵一边说一边躲到了小背头身后。“王胖子!奖金就两万块!你要再叽叽歪歪一个字,老子就算不当这个所长也要揍得你半年下不了床,你信是不信?”老所长从牙缝里撂出了狠话。
“开不起玩笑!”王福贵见围观群众都在窃笑,心中不爽,转头向林向北父亲问道:“老林!你儿子没给你打电话吗?他到底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一群人等着他呢!”林向北父亲掏出手机看了看,正要回话,旁边一个套着围裙的中年妇女突然叫道:“我知道,小北在沈村水库,我看到好几次了!”“张婶,我不在沈村水库,我已经到家啦!”林向北此时终于从人群挤了进来,他一脸笑容地看着父亲和母亲,大声喊道:“爸,妈!”“哎呀!小北!你可回来了,想死妈妈了!”林向北母亲看着眼前数年未见的孩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林向北赶紧上前搂住妈妈,他自己眼睛也有点发酸。林父偷偷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然后用力拍了拍林向北的肩膀:“小伙子,这次干得不错!”林向北故意哎哟了一声,然后叫道:“老爸,你下手轻点,我现在可是个伤员。”林母顿时变了脸色,瞪着老公数落道:“你怎么回事?没看到儿子胳膊上打着石膏吗?这么大的人了,下手也没个轻重!”林父一脸苦笑地唉声叹气。林母轻轻摸着林向北受伤的手臂,心疼地问道:“还痛吗?”林向北一边使劲地摇头,一边安慰道:“一点都不痛,医生说了,只是骨裂,休养个把月就好了。”林母抱怨道:“你这孩子啊!不是当妈的说你,见义勇为这么危险的事怎么能去做呢?你看看现在,大过年的折了个胳膊,也就换来一个吃不能吃,喝不能喝的红旗子,有啥用?再说了,那些犯罪份子又不知道你是老百姓还是警察,他们要是把对付警察的手段拿来对付你,你还能囫囵个回来?你看看电视里的那些个帮警察的,有几个到后面还能完完整整的?”林父见媳妇越说越夸张了,赶紧大声咳嗽想要掩盖。林向北心里想笑,但又怕母亲真的误会和担心,就实事求是道:“妈,我这胳膊的伤是个意外,是我和一个小警察”“大妹子,你儿子林向北的事情我们已经上报给组织了,这种为人民利益英勇负伤的同志我们怎么可能不管,这不,我就是接到组织的任务,来给你儿子送奖金的。”老所长生怕林向北说出是坐警车撞折之类的话来,这种极不专业的事情就算是真相,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到时传了出去,反而会被越抹越黑,当然,他并不知道他以为的真相其实只是陆豪编的瞎话,这时就算福尔摩斯驾到,恐怕也推测不出林向北骨折的真正原因。
老所长说完,为避免夜长梦多,直接从公文包里拿了两沓钞票递给了林妈妈:“大妹子!这里是两万块奖金,你点点?”林妈妈接过钞票,一个转身,直接塞进了柜台上的验钞机里。“职业习惯职业习惯,请各位领导不要见怪,谢谢,谢谢,谢谢!”林爸爸被媳妇这一连串操作整得心惊肉跳。“李所长,周师傅!我”林向北虽然是当事人,但此刻却比局外人更加糊涂。老所长摆了摆手,制止了林向北的询问,然后转身对围观群众说:“各位父老乡亲!我是城东派出所的所长李明玉,我这次来就是代表市公安局给见义勇为的林向北颁发奖金的,具体经过相信镇政府的广播已经播过了,我就不重复了。在这里,我号召大家都要向林向北学习,见义勇为也算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几千年来,古人没有丢弃,我们也不能丢弃!”说到这里,老所长看向王福贵:“王镇长,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王福贵摇了摇大背头。“那好!既然王镇长也没什么要说的了,那么大家该上班的上班,该买年货的买年货,都散了吧!”众人闻言,皆陆陆续续走了开去,有的走着走着还特意回身给林向北竖了个大拇指。
“王福贵,你呢?今天不用上班?”老所长看着王福贵的大背头就一肚子火。“老李同志,你不要忘记了,我才是青蚨湾的镇长!我想在哪办公就在哪办公,你管不着。”王福贵得意洋洋。“那你就站在门口吹风吧,我这次来除了颁发奖金,还有几个关于持刀罪犯的问题需要找林向北求证,这是案件问询,依照政策,你旁听不了。”老所长扳回一局,心情舒坦不少。“哼!走就走,你以为我稀罕听?”王福贵手一挥,小背头会意,将锦旗塞进了林父手中,然后两人走向路边的一辆红旗轿车。坐上车,王福贵想到什么,按下车窗喊道:“老林,镇政府奖励林向北的一万块钱,我明天叫人送来!”“镇长,市里已经给了两万块了,镇里就算了吧,好意我们心领了!”林父说完不经意瞅见媳妇的眼神,赶紧补上一句:“那个镇长,奖金我们不要了,你明天叫人把这两年办公用具的钱结一下吧!”“老林啊!市里归市里,镇里归镇里,欠款归欠款,奖金归奖金,咱们一码归一码!”王福贵说完,升起车窗,缓缓驶离。
“一个科级配红旗h5,真是天高皇帝远啊!”老周一直没有吭声,此时再也忍受不了,为人世间的不公平表达了深切的悲哀。“现在牛上天,将来坠深渊!”老所长眼刀一闪,依旧言简意赅。“领导们,进来坐!”林向北父亲也不知道自己催账有没有成功,反正现在镇长走了,留下的两个警察同志看起来倒是一身正气,他便也安下了心。林向北家的这个百货店,是一个长条形的商品房,当初建成的时候便被隔成了三截,前面三分之一是店面,中间是个小客厅,后面三分之一则是个带厨房和厕所的小院子。林氏父子和两位警察在客厅坐下,林母端上了热茶,然后就靠在了客厅的玻璃门上,一边看着店铺一边听着谈话。
林向北,我们对那个持刀男子的审讯结束了。”老所长李明玉喝了口青蚨特产的高山茶,用手指轻轻敲着杯身,似乎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讲述。沉默了一会后,老所长才接着道:“其实更为准确的说,应该不是对他的审讯结束了,而是对他老婆的审讯。林向北,这家伙是个难缠的疯子。昨天晚上,老周用尽了办法也撬不开他的嘴。最后,通过指纹对比,才确认了他的身份,找到了他的老婆。据她老婆交代,这人几年前做生意失败后,就一直沉迷于网络,特别喜欢找一些奇奇怪怪的网络平台,希望获得一夜暴富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