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美人隔秋水
春节前，叠玉从舞雩岛回来，陪着陆颖四处走走看看，街上倒是处处热闹，但各家笔庄都停工了，工人们都要回家过年。陆颖又带上贝叔，去了辑里村。方圆几里，只有那窦浑子，还在卖力挖火道，毕竟陆颖跟他说，早点挖好早结算工钱，陆颖让叠玉给窦家的小孩几封红包，又去了沈二家。
“工人们啥时候能回笔庄？”陆颖问道。
“小娘子，按往年惯例，要过了正月二十。”
“这么晚！”陆颖道，心想冬至开始放假，一直到正月二十，这宋朝的春节假期可真长啊，前前后后一个月呢，“能不能早点来呢？”
“我倒是没问题，家里就老母亲一人，也没有娘子孩子，其它族人都在徽州，用不着走亲。”沈二道，“其他人不好说，小娘子要是有急事的话，我挨个去问问。”
“我新设计了一批毛笔，想做出来，元宵节的时候带去吴山赶元宵会。”陆颖道。
“不知道小娘子这批毛笔打算做多少，刻管这种活，我就可以的，掏空、塞杆、理毛这种干活也不难，关键是齐毛、戴毛这种水盆活，以往我们几个工人都是七都来的，这回回家过春节，一时半会找不回来。”
陆颖一听，又问道：“书家的笔坊呢？他们的师傅可是外地的？”
“要说书家的水盆师傅，当年也是从我们陆家过去的，现在的工人都是他带出来的。”贝叔道。
“我去求求书老太太。”陆颖说着便转身去了书家。
书老太太倒好说话：“这个时候啊，叫师傅是很难的，你看看大街上，都是休沐的人，就算府衙，冬至休假、小年夜休假、春节休假，随后太祖诞辰休假，元宵节还要休假，你算算，这假得多久，何况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呢！”
“奶奶，您让大师傅拨一个弟子给我吧。”陆颖给老太太捶捶肩头，撒娇道。
“没问题，等会就让大师傅给你挑一个。”说着便让何婶去将马师傅找来。
第二日马师傅便带着一个年轻人来了东庄，介绍说叫满山。
“是个好名字。”陆颖道，“家里做什么活计呢？”
“这小子家里，父母都是做竹编，家里儿子多，便送了一个出来学徒。”马师傅道，“你别看他年轻，胜在脑子灵光、手脚灵活，是个手艺人的好料。”
“经马师傅调教过，自然是好的。”陆颖道谢一番，便让沈二领着去了笔庄。
却不见那马师傅回去，仍旧探头探脑往里边瞧。
“可还有什么事？”陆颖问道。
“陆小娘子，可否，让我给老东家上支香？”马师傅探头探脑道。
“这个，还是让我娘决定吧。”
陆颖便让叠玉去请母亲，自己则跟着沈二和满山去笔庄，将自己画的设计图交给沈二，让他着手制作。
初五那日，两人终于按照陆颖的思路做了一个雏形，陆颖便拿上新笔，去吴兴找小赵。沿着太湖行了小半日，便到了甘棠桥南孙衙河头，却得知小赵不在家，年初一便去了大溪山里山弄修行。陆颖又让窦老头驱车去山中。
好在风和日丽，窦老头也知道个大概，终于在晚饭之前到了大溪山下。再往上是石阶，沿着一条溪流步步向上。陆颖抬头看看，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石阶，心里有些发怵。但见山顶还有白茫茫一片雪，顿时又有了兴致，狠狠心，下了马车拾步上山。窦老头将他的马车寄存在山下小酒庄，跟着她上山。
窦老头走得轻松，别看他是个老头，爬起石阶来倒像只灵活的猴子。陆颖可不行了，走了不到百步，累得气喘吁吁。山上的空气越来越冷，石阶上的积雪越来越厚，走走停停过了半个多时辰，忽闻一声犬吠，半路上冲出来一只大黄狗，冲着来人狂叫，中气十足。
不多时，台阶上下来一个道人，唤道：“大黄，有客人来，不得无礼。”
那大黄狗就乖乖摇着尾巴走到了他身后。
“客人何处来？往何处去？”
“我们来找里山弄，却不知这里山弄是坐山还是山坳？”窦老头问道。
“哦？你们可是松雪的朋友？”
“松雪？”陆颖立刻反应过来，“对啦对啦，我们就是来找赵松雪的。”
“这边请。”那道人带着他们又往上几步，便看见那水溪边有一株硕大的银杏树，近看却是两株合体。树下一座茅屋，三面篱笆，挂着一块木牌，写着“里山弄”三字。
小赵闻声推门出来，见是陆颖，高兴极了，心里一群兔子上串下跳，外表却压抑着，不断提醒自己要稳重，不可轻浮。内外一斗，脸颊憋得绯红。
“嘿，你大姑娘呢？见了我脸这么红？”
“我，我屋里熏的。”小赵道，“雪楼道人怕我写字冷，在屋里烧了一盆炭火。”
“屋里坐吧，这山里啊，日头偏西了就冷。”雪楼道人推开篱笆门，邀请几人。
那大黄狗倏地窜进门去，到它的草棚下，懒懒得睡下。
陆颖进屋见两人正在作诗写字，小赵写了一首《美人隔秋水》，笔墨未干。
“美人隔秋水，咫尺若千里。可望不可言，相思何时已。庭树多落雪，日夕凉风起。美人何当来，一笑怀抱洗。未见令我思，既见胡不喜。”
陆颖道：“小小年纪，心思倒重。”
小赵红着脸，将一纸书法收起来。
雪楼道人也有一首：“步入千峰紫翠间，清都境界异尘寮。龙鳞老木冰霜操，鸟爪仙人玉雪颜。”倒是挺应景。落款程文海。
雪楼道人看小赵神色，才到陆颖必是他诗词中所写之人，便借口去趟山顶，留二人在里山弄。
“小娘子，高山险阻……”
“停！”陆颖赶紧阻止他，“别多想，我这回艰难险阻上山来找你，是有事请你帮忙。”
陆颖说这便拿出这几日研制的毛笔，递给小赵。
“这是新笔？”小赵端详一番，没发现什么特别。
“这样！”陆颖一番操作，看的小赵目瞪口呆。
小赵再次拿起笔，拔出笔挂，一拉一弹，笔头就飞了出去。
“再换上这个试试。”陆颖又将散毛笔头换成一支木箭头，再拉再射，那木笔头居然稳稳戳在茅草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