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先做人，再做事
立冬的傍晚，黑的似乎格外早些，阴冷的风在群山间呼啸而过，山脚的云家村里，各家灶间的烟囱里都燃着柴火的烟气。
村里常一起嬉闹追打的孩童们，也被家人早早喊了回去吃饺子，因为今日不管有钱没钱，有肉没肉，家家户户都会包上一回饺子，一来是犒劳辛苦耕作了一年的家人；二来饺子像元宝，吃了意味着来年财源广进。
云华一大家子正热闹的吃着饺子，云华瞧着云爷子端起碗享受的啄了一口白酒，猛地便想起来自己前几日还做了米酒来着。
随即便一拍脑门，笑着起身道，“今日立冬，喝米酒正好，白芷，跟我去搬米酒去。”邱白芷才不想喝酒了，苦唧唧的，哪有碗里的酸菜鱼好吃，一边站起来将碗里的鱼肉扒进嘴里，一边含着菜起身回道，“就来，师傅。”
大家瞧着邱白芷这好吃样，都被惹的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一旁的云泽更是趁着邱白芷离开，赶紧又给自己夹了一大筷子鱼肉，哪知才刚夹起来，就被赵氏端着邱白芷的碗接了过去。
云泽带着怨气的小眼神看着赵氏偏心，却不敢发声抢回来，那委屈的小媳妇儿模样，也是好笑的很，赵氏更是没好气道，“白芷那丫头才多大啊，你也好意思跟人家小姑娘抢东西吃，你羞不羞？”
云泽默默的端着碗吃着饺子，心里直委屈，心想到底谁抢谁的啊那哪像个姑娘了，分明就是个土匪，可是这话他只敢自己想想，却是不敢说出来的，谁让人家邱白芷长了一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最是会讨长辈开心了。
大家正说着云泽的不是了，就见邱白芷抱了一个小水缸进来，赵氏瞧着有些眼熟，这不是她平日里放在厨房用来装水的吗，她还以为被谁拿走了，敢情是被闺女拿去用了。
后头云华也抱了一叠半旧不新的碗进来，邱白芷将小水缸放在桌子一角，拿了身子抵在后面，云婆子见状，赶紧将饺子端了起来，这才留了位置将小水缸放稳当。
云梅帮着云华将碗接了过去，便见云华一脸卖乖道，“奶，今儿个孙女给您也添一碗米酒喝喝，可不能只让爷爷和大伯喝酒享乐了。”
云爷子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华妹儿这是连爷爷都来打趣了，是不是好喝的酒，可得爷爷先尝了才算。”大伯云河更是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只是陪酒的，可算不得数。
云华得意的扬起小脸，笑了笑道，“爷爷，您这平日喝的都是高粱酒，您瞧好了，以后这米酒再存段时间，味道可不比白酒差，今日便是先让大家尝尝这日子短些的米酒，酸甜可口的很，老人孩子都喝得。”
在刘氏怀里的云树听了，拍着肉肉的小手，奶声奶气欢呼道，“树儿也要喝酒酒”
小小一只，逗得大家都笑的合不拢嘴，刘氏更是心情明媚了不少。
“好好好，咱家第一杯米酒就给咱奶跟小树儿喝好不好？”云华说着，便解开了封着水缸的绳子，轻轻掀开白布，一股清甜的酒香就散发了出来，
云爷子红红的鼻头使劲的向前努了努，闭眼长长吸了一口气，叹道，“酒香浓郁，确实好闻啊，快，华妹儿，给爷爷舀一勺尝尝。”说完还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白白的糯米紧实的铺在水缸里，中间圆圆的酒窝里渗出的米酒清清的，云华拿了木勺轻轻按压着糯米，一层米酒更是被挤压了出来，拿勺子舀了一勺刚倒进云婆子的碗里，就被一旁的云爷子迫不及待的抢过去一干而净，喝完还不忘砸吧着嘴，回味道，“如此清甜的酒倒是新鲜，只是这后劲还是不如我的高粱酒来的痛快啊。”
云婆子无语的白了云爷子一眼，没好气的抢过碗道，“有的一口喝的都堵不住你的嘴，这可是华妹儿专门为我老婆子做的，你嫌弃个啥。”
瞧着云婆子争宠的模样，云华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起来，“爷爷，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单独酿一次口感更纯的米酒，这次做的本就是为奶和妇孺吃的。”
云树在刘氏怀里一直挣脱，想要抢云华的勺子，云华弯腰，笑着捏了捏堂弟的小脸，温柔道，“小树儿可不能直接吃这米酒，你等着，姐给你做蛋酒喝。”
说着便挖了一碗带着米多酒少的碗就去了厨房，云梅也跟着去帮忙燃灶，邱白芷跟云泽早就馋的口水都快滴下来了，可赵氏偏偏接过勺子后第一碗却给了李梦怜，等到一家人都陆续舀了一碗，这才给邱白芷跟云泽一人一大碗。
大伯云河平日里也是喝酒的，只是不如云爷子酒瘾大，大口带着糯米喝进嘴里，酸甜酒酐，米软齿香，的确更适合妇孺喝。
李梦怜在京城时也是喝过果酒的，如今这米酒的味道却是更甚，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
云风端着碗仔细闻了闻，这还是他第一次喝酒了，拿手指沾了些米酒放进嘴里嗦了嗦，瞬间真相了，云婆子就更别说了，一大口下去，满意的直点头，好喝又不上头，可比平日里老头子喝的白酒好受多了。
赵氏跟刘氏都是喝过白酒的，知道白酒的后劲大的很，这会儿都是端起碗小心翼翼放在嘴边浅尝了一下，入口香甜，哪有白酒那股子苦涩味，两人相视一笑，都大口喝了起来。
云泽跟邱白芷就更不用说了，两个像偷腥的小猫，端着碗将粘在碗里的糯米粒都舔了个干净。
厨房里，铁锅里的水已经开了，云华利索的将一碗米酒下锅，再放了一勺糖进去，等到水再次翻滚，再将打散的蛋液随着锅一圈一圈倒下去，瞬间就沾着翻滚的糯米成了蛋花，熄火出锅，云华装了满满一大盆，然后小心翼翼的端进堂屋。
云梅帮着开了门，本还热闹的家人，这会儿都盯着云华慢慢端了一大盆蛋酒进来，云泽眼疾手快将装米酒的水缸搬走。
冒着热气的蛋酒就在大家的好奇下上了桌，云华慢慢放下后，赶紧将那只手放在耳朵那里捏了捏。
此时的糯米煮散开了，沾着蛋花，闻着一股子甜蛋汤味，邱白芷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云泽嫌弃的瞧了一眼，却没发现自己的口水都差点滴下来了。
云华拿过云树的小碗，细心的给他舀了半碗，怕烫着孩子，赵氏还特意起身给云树去拿了一把小木勺来。
刘氏笑着接过木勺，轻轻舀起一勺吹了吹，这才仔细的喂到云树嘴里，小家伙看着大家都盯着他，笑的直呵呵，“好喝，好喝，树儿还要喝。”大伯云河看小家伙手舞足蹈的很不老实，便伸手将云树抱了过去，刘氏这才敢将那碗蛋酒放近了些，方才是真怕被云树给不小心打翻了。
云华给家里每个人都分了一碗，大家都觉得蛋香浓郁，热乎的喝上一碗，似乎身子也暖和了些，倒是适合入冬的日子喝，毕竟酒暖身，蛋暖心。
云华见大家都喜欢，这才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这蛋酒日后便会和三鲜豆皮一起在镇子上的铺子里卖，大家觉得怎样？”
“当然好了，这么好喝的蛋酒怎么会有人不爱，更何况还适合老人和孩子，肯定好卖的很，不过，师傅，三鲜豆皮是啥啊？”
看着邱白芷咋咋呼呼的样子，云华好笑的刮了刮她的鼻头，“自然是好吃的了，下次再做给你吃。”
云泽一听，便赶紧插嘴道，“还有我，还有我，姐，你做好吃的可不能忘了我呀？”
云华望着两个吃货，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云爷子道，“爷爷，铺子里的图纸我已经画好了，需要一个敞开式的灶台和几个摆货的柜子，想让咱家帮忙做木工的徐叔赶着先做出来，您看行不行？”
云爷子摸了一把白须，缓缓放下酒碗，点了点头道，“挪出个两日来倒是不影响，如今建仓库的梁已经打磨的差不多了，就差地窖还得多些时间。”
云华想了想，点了点头，“行，您明日帮我跟徐叔说一声。”徐叔也是村子里的外来户，是个鳏夫，自己一个人带着一双儿女，日子过的也很是艰难，之前中午留饭煮的鸡蛋，他都留着带回去给孩子吃了。
云爷子同意后，云华又对大伯云河说道，“大伯，您明儿个去看看瓷瓶做的怎么样了，要是做好了一些，就先拉回来，我急着用，还有得再加订一千个。”
“还要加订？”云河有些吓到了。
“嗯，如今这个米酒我打算也卖，所以一千个都不一定够，还有橘子，可以先拉一批回来了，我估摸着三百斤都不一定够，大伯不如先付定金多预留些，等到瓷瓶一到，便可以多收些回来了。”
云华本是想将橘子罐头都放进地窖保存的，只是如今已入冬，就算放在仓库也是可以的，便想着多做些，到时等地窖做好了，她再在里头做个冰窖，就算卖到开春也不怕坏。
云河不知道这橘子到底要做何用，对于云华要收这么多回来还是有些担心，还是云爷子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拿了筷子点了点他的碗道，“只管听华妹儿的就好，莫操心些闲心。”
大伯云河被云爷子说的老脸一红，不好意思的摸着脖子，点了点头道，“行，我明儿个先去看看瓷瓶，若是做的多了些，我便多拉些橘子回来，那些果农还是很相信我的，上次我买柿子时，他们都巴不得让我把橘子也买走。”
云华听了，心里也放心了些，“那就好，辛苦大伯了，待会儿您慢些回去，我再拿些定金给您。”如今家里赚的钱都是由云华管理，除了该分出去的，云华手上的余钱还有不少，只是她有别的打算，眼下的钱都不够零头用。
因着明日开始不再卖蕨饼了，云华打算待会儿将家里的米都泡了，明日多做些桂花米糕去卖，只是天气愈发寒冷了，云华打算明儿个将煎药的小炉子放驴车里带去镇子上，这样也能保证车厢里的温度高一些，米糕不容易凉，等到过两日铺子上的灶做好了，便不用再这么麻烦了。
一家人吃饱喝足，才刚准备收拾碗筷，就听见屋外有人喊门。
云风最先开了门去查看，等到云风进屋时，才发现后头还跟着村长云岗跟云虎夫妻。
云虎跟苗兰一进屋就后悔了，这咋这么多人了，羞的苗兰头都不敢抬起来，可偏偏一屋子人没一个人给他们好脸色，愣是让苗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心里更是怨极了村长，让他们两口子在祠堂挨了板子不说，还得给云华家磕头认错，真是丢死人了。
云爷子倒是招呼了村长云岗坐下，好歹人家也是一村之长，更何况做错事的也不是他，云婆子倒还是给了村长面子，还客气的给泡了一碗野菊花茶来。
赵氏看着苗兰，脸色就没好过，她是真没想到这苗兰竟然这么多坏心眼，一想到会败坏云华的名声就更是气的想打人，李梦怜少有的拍了拍赵氏的手，让她莫要气伤了自己的身子。
坐在对面的云华瞧着，再一次觉得李梦怜肯定对她娘有了非分之想，摸了摸下巴，眼不见心不烦的听村长说话。
“海子啊，这两口子我都给带来赔罪了，你放心，已经在祠堂打过板子了，虎子他爹嫌丢人，不愿意过来，就只能我舔着这张老脸来了。”
云爷子也是知道村长家的，他嫡亲的大哥嫂子死的早，只留下了虎子他爹一个儿子，这么些年都是村长帮衬着虎子爹一家人，虎子又是个没本事的，如今娶的媳妇儿心眼又多，虎子爹哪里管的了，要不是村长云岗的亲孙侄子，村长哪里想管这一摊子破事。
云虎抬头瞧了一眼村长堂爷爷递过来的眼色，赶紧一把拉了苗兰就跪了下去，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海爷爷我不是个东西，不应该听了内子的话就去抢王婶家的生意。”
“还有呢？你们只是抢生意？”云婆子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道。
云虎低着头，吞吞吐吐道，“还有还有不应该借借了云华的名字去骗人，华妹妹，实在是对不住了，你放心，我们下次再不会了。”
“还下次，苗兰，你呢？话都让虎子说了，你就不表态？”云爷子难得声音洪亮严肃道。
苗兰心里憋屈的很，这要不是云虎拽着她，她哪里肯跪下，心里只觉得这个男人真是没用极了，还怪她挑拨，只是眼下村长的警告十足，她若还想在云家村立足，就不能不磕头认错。
苗兰忍下心里的不甘，对着云华怨气道，“这次是我们不对，还请华妹妹放过我们可怜人吧。”说着自己还先哭了起来。
云华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是让谁放过谁了。
赵氏狠狠的拍了桌子，站起来指着苗兰，怒喝道，“苗兰，你这是来赔罪了，还是来哭可怜来了，什么叫放过你们可怜人，若不是我家云华去找了酒楼的潘掌柜，你当你们能走出衙门大牢，你要她放过你？放过你什么？是她逼着你去骗人的，还是她逼着你去伤人的？苗兰啊苗兰，你自己心思歹毒，哪里来的脸让别人放过你，你在这里装可怜人恶心给谁看？”
一屋子人都被赵氏的怒喝吓了一跳，就连苗兰也被骂的不知如何还嘴。
云华自是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这满满的母爱让她只觉得开心，而一旁的李梦怜却是惊讶，觉得赵氏这魄力可以啊，心里不禁对赵氏更是喜欢。
村长云岗实在是对这个愚蠢的孙侄媳妇失去了最后的一丝耐心，指着云虎骂道，“要么磕头认错，要么逐出族谱，给我滚出云家村。”
云虎吓的不行，赶紧按着苗兰的头使劲往地上直磕磕，苗兰刚想挣脱，哪知却迎面被云虎一巴掌打蒙了，顿时就气的朝云虎厮打开来，一爪子就将云虎的脸给抓伤了，“好你个云虎，竟然敢打我，你个没用的东西，我跟你没完。”
云华看着这两人闹的这么难看，忍不住大声道，“够了，都给我住手。”一声强有力的喝斥，让云虎跟苗兰都停下了手，一旁拉架的村长更是觉得脑仁疼的很。
只见云华朝着苗兰上前一步，语气清冷道，“苗兰，这次既然我答应了村长爷爷救你们出大牢，我相信他也一定会遵守承诺，若是你们再有下次，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再者，想赚钱没有错，但也要先做人，再做事，至于你这个可怜人，我沾惹不起，以后我家的生意，你家就别再参与了。”
说完，便给了云泽一个眼神，云泽早就想赶人，这会儿得了长姐的指示，上前将云虎夫妻一把拉了起来，往门外推了推，“请吧，我们云家可不敢得罪了你们可怜人，免得传出去，还得个恶名。”
苗兰如今哪里还有脸呆下去，不仅没道成歉不说，还将人家得罪了个彻底，就连梅干菜都不能再被王婶收去卖给潘掌柜了，一想到这里，她就悔的很，她其实只是想让大家多可怜可怜她，没曾想却惹了人家的不快，心里更是对云家的小心眼怨气的很，一甩头，便自个儿先走了。
后头的云虎见媳妇儿走了，自己也不好再留下，只悻悻然的不停道了歉，便也灰溜溜的去追苗兰了。
留下的村长云岗气的不知如何是好，还是云华表态不会将此事迁怒于村长家，云岗这才松了口气，说了几句孙侄子媳妇不对的话，便也弯着腰摇着头背着手，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