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番外四
无央宫。
太后站在宫门口,好似透过长长厚厚的宫墙看到了那盛大的封后典礼,眼神一片恍惚,面容沉默着。
一旁的侍女劝道:“娘娘,您若是想看,便去看吧。”
“您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总不会对您下手的。”
太后摇了摇头,“不,他一定会对哀家动手的。”
“他是哀家亲手教养出来的儿子,哀家怎会不知他的性子。”
除了他认定的人,其他人在他眼中,皆如死物。
就连她这个母亲也是。
说到这,太后轻叹了一声,抬头看向那蔚蓝的天空,看惬意又自由,飘飘荡荡的白云缓缓从上空飘过,再次叹了一口气,“哀家这辈子,对不起他。”
侍女有些担忧,“娘娘”
太后摇了摇头,偌大的宫殿,只有两人在,树叶沙沙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当初,父亲把哀家送入宫,一是为了野心,二也是为了保全家族,想让哀家生下嫡子,掌控这姑也。”
“可先帝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哀家不过是他和父亲之间博弈的棋子罢了。”
“哀家培养了他,就是想跳出这棋盘,做那执棋的掌控者,只是可惜,从决定留下他的那一刻起,哀家就已经输了。”
“他够狠,除了那个女子,谁都不在意,朝中那么多大臣,说杀就杀,哀家的母族阻碍了他,说灭就灭,完全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所以,他能坐稳那个位置,哀家也不意外。”
“成大事者,最忌心软,他没有心,自然能够成功,但哀家却被太多的东西牵绊了。”
“母族,词儿,权利,这些全都是”
看着眼前巍峨的,空空荡荡的宫墙,太后再次悠悠的长叹一声,“哀家这辈子,被这宫墙束缚了太久了,也被这高位的权利迷得跌入深渊,忘记了,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牢靠的血缘关系。”
她微闭上眼睛,颤抖的眼睫落下一滴泪,“哀家和先帝斗了一辈子,为母族也奉献了一辈子。”
“哀家累了。”
“回去吧。”
“如今坐在那高位上的人是我儿子,哀家这辈子也不算全是失败。”
但这只是她心底上最后一点安慰罢了。
她高傲了一辈子,怎会愿意向他低头。
太后自缢了。
死在了昭景帝成婚的第三日。
阿九坐在御书房内,看着太后贴身侍女送来的一个小盒子被她打开,顿时,一颗黑色的,圆溜溜的药丸出现在了他眼前。
侍女双手捧着盒子,低着头,恭敬道:“娘娘说,她这辈子对不起您,这是她给您的赔礼。”
阿九面容没有一丝变化,只是缓步行至了侍女身前,轻轻捻起了那颗药丸,仔细的看了一眼,随后,在手心碾碎。
他平淡道:“朕不需要了。”
太后给他下的毒早就解了,只是肉血莲的药效迟缓了一些,这才导致他忘记了殿下,并且忘记了自己许下的承诺。
但那已经都过去了,从他见到殿下第一眼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起一切,这药丸,于他已然无用。
阿九放下手,看着侍女道:“朕会好好安葬她的。”
侍女怔了一下,旋即恭敬道:“是。”
“奴婢告退。”
阿九没管她,重新回到了书案前,沉眸批阅奏折。
他眉头微皱,似是有些不耐,笔下的字迹较之从前潦草了不知多少,看得各位大臣是头疼不已。
陛下最近是越来越任性了。
但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这位和以前的先帝可不一样,他可是一言不合便会提剑砍人的狠角色。
虽然现在有了皇后娘娘好了许多,但各位大臣还是不敢去触他的眉头,反而曲线救国讨好起皇后娘娘来。
是以,柳羌的凝雨宫十分热闹了,前来拜访的朝中命妇来了一波又一波,滔滔不绝,没个停歇。
待好不容易打发完那些命妇,柳羌累得腰都快直不起了。
为了皇家威严,她日日都得穿着那沉重的皇后冠服接受各位命妇的参拜,这些日子,她累得头晕眼花,见她们一走,再无人来参拜以后,就赶紧让春桃给自己拆了满身的华丽服饰,换上舒适的寝衣后,这才感觉整个人仿佛重新活过来般。
她躺在塌上,一只手无力支着脑袋,眼眸微阖,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阿九什么时候批阅完奏折。柳羌心里想着,抬眸看向前方摇曳的灯火和昏暗的夜色,眼眸惺忪,更有些想睡觉了。
她浅浅的打了个呵欠,微阖上眼眸,强忍着困意等他。
倒不是她不想他,只是她一去,他定然没有什么心情再批奏折了,到时候,那些奏折又得堆到夜半三更他起来熬着灯油批。
她不忍心他每日都那么辛苦,所以他不来找她之前,她是很少去御书房那边的。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柳羌只感觉自己深陷了朦胧之间,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恍恍惚惚间,一直记得她在等阿九回来,宫殿内一片灯火通明。
她有些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忽然感觉自己周围的灯火都暗了下来,她陷入了什么都看不见的黑夜里。
这突如其来的反差一下子就惊醒了她,忙睁开了眼,便瞬间感觉自己在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里,抱得紧紧的。
她张了张唇,欲说什么,但还没等她说出口,便听到他有些懊恼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殿下,对不起,我吵醒你了。”
柳羌伸手,揽住了他坚实的腰身,笑道:“没有。”
“我本来就是在等你回来的。”
阿九叹了一声,无奈道:“殿下,以后不要再等我了。”
柳羌眉眼笑着,“可是我想看到阿九啊。”
就在她话落,她感觉搂住自己腰肢的双臂紧了紧,一道仿佛压抑着无数情绪的声音传来,“殿下”
柳羌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再钻了钻,连乌发都凌乱了。她有些困倦,“阿九,现在几时了?”
“殿下,子时了。”
似是感觉她困了,阿九温声道:“殿下睡吧!”
“子时了啊”柳羌声音倦倦的,“时间真快。”
她有些想亲亲他,但现在太晚了,她肯定会克制不住自己,而阿九也不会拒绝她,可他明日还得早起上朝呢。
想到这,柳羌心中升起的小火苗瞬间熄灭了下去,只是揽着他的腰身,在他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随着怀里一道轻浅的呼吸声传来,阿九轻轻捋了捋她有些凌乱的墨发,眼眸宁静幽深。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低头在她发间轻轻落了一吻,旋即便阖上了眼,那隐藏无数心思的眼眸瞬间看不见了。
第二日,柳羌起来的时候阿九已经不在了,随着春桃进来伺候她穿衣,她这才知道太后去世的消息。
柳羌听后,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只是叹息了一声,让人去御膳房传话,宫里禁一月的荤腥,只食素后,便没过多询问了。
太后的后事是整个朝廷的大事,一时间,礼部忙得脚不沾地,直到把太后的灵柩送入皇陵后,这才得以喘息。
阿九更忙了,经常忙到深夜才回来,他来的时候,她时常都是困得不行了,躺在榻上睡着了,只是迷迷糊糊间,知道他来了,便揽住了他的腰身,躺在他的怀里再次沉沉睡去。
等到她醒来时,阿九早就走了,她问了春桃他什么时候走的,这才知道,他在天色还未亮的时便起了,悄悄离开了凝雨宫。
阿九最近好像是在做什么,她有些想询问,但他每日都很忙,除了晚上,她基本见不到他。
时间长了,柳羌便歇了询问的心思,她本就不是那种喜欢刨根究底的人,只是害怕他太过忙碌而不顾自己的身体,便做了药膳,让人日日送到御书房去。
宫里很无聊,后宫空空荡荡的,除了春桃,连与她说话都没有,柳羌不想一个人出宫去,便进了太医院,和各位太医探讨起医术来,一时间,日子过得也还算平淡惬意。
闲来无事时,她便带着人出宫,随便找一家医馆给人看病,时间一长,便在陵桑闯出了好一番名声,得了不少贤名。
以至于后来的时候,陵桑的医馆掌柜全都眼巴巴盼望着皇后娘娘能来自己的医馆里坐诊。
但柳羌也不是日日都出去的,只是偶尔才出宫去。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一年以后。
原本该夜半三更才回来的阿九突然提前回来了,他才刚踏入凝雨宫的大门,就遇上了正准备出宫去医馆坐诊的柳羌。
冷不丁瞧见他,柳羌楞了楞,旋即笑着,“阿九,你今日怎么这么早?”
阿九快步向她走了过来,伸手搂过了她,在她耳旁道歉着,“殿下,对不起!”
“之前我一直忙着,没有时间陪你,让殿下在宫里过得无趣了。”
柳羌怔了怔,眉眼一弯,“这又不是什么事。”
“阿九是帝王,做下的一举一动都关乎天下百姓,忙碌是正常的。”
她从未怨过。
阿九搂着她紧了紧,“从今天以后,殿下就可以不用再每日等我了。”
“我们可以离开陵桑了。”
听闻这话,柳羌是真惊讶了,“我们可以离开陵桑?”
“阿九,你要微服私访吗?”
阿九听她这话,满是无奈,“不是的,我退位了,把皇位让给了先皇的一位公主。”
“我观察了先皇留下来的所有儿女,只有她能力最好,魄力也足够,能撑得起这盛世,所以,明日就是她的继任大典了,等典礼完毕,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是哪位公主啊?”
“殿下见过的,攸月公主。”
柳羌恍然大悟,旋即搂紧了阿九,眼角有泪,有高兴,有愧疚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什么情绪都有。
她高兴阿九以后可以陪她的,她终于不用再日日等他回来了,但也愧疚因为自己,阿九放弃了那天底下所有人都趋之若鹜的巨大权柄
但事已铸成,她也不能再挽回,只能在心中悠悠叹了一声,搂着他的腰身一紧再紧。
她的阿九,怎么可以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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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江湖上便又多了一段传说。
女神医和她的贴身侍卫不得不说的二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