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诉说心意
夏日幽静，凉风习习，屋外一片起此彼伏的蝉鸣，天色朦胧而又暗淡，一切都看不清晰，也看不明白。
婆娑的树影轻轻摇晃着，似帘影浮动。
此时柳羌已经明白了，在有些事情上，她不能太害羞含蓄，不然，他会不懂。是以，她全力压下自己心中的羞赧，向他柔柔的诉说着自己的心意。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笼罩银台的乌云终于散去，皓月流光，明亮似霜，波光粼粼的池水倒影出一轮弯月。
随着岸边的芦苇随风飘荡，头低低的垂入了满池凉水中，平静的水面便瞬间被打破，潋滟的水波微微荡开，池中弯月被水波搅乱，在月色下零星点点的溢着光。
“阿九…阿九…”
“殿下…”
她低低柔柔的唤着他的名字，他的嗓音也不复往日的平淡清冽，低沉又喑哑。
虽有些遗憾，但柳羌实在抵挡不住倦倦袭来的困意，打着呵欠沉沉的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只余下还有些温热和潮湿的呼吸，落在她的耳旁，温…烫湿润。
树叶簌簌，月影轻移，夜色将近半夜……
原本一片安静的客栈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声响，空旷回响，在寂静的夜色中声音格外大，一下子就惊醒了柳羌。
她朦胧惺忪的睁开眼睛，声音带着还未睡醒的慵倦，“…阿九……”
她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放下，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自旁边响起，阿九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沉沉的，“殿下，我去看看。”
柳羌道：“……好。”
随着细微的吱呀，阿九出去了。
她困倦的揉了揉眼，还有些困意。哪知，这时楼下突然有人大吼一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明显，一下子就惊走了柳羌的睡意。
“小二！小二！老子要住店！”
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大的响声，响彻整个客栈。
哐当！
这下，柳羌是彻底睡不着了，再加上今晚她本就没吃多少东西，眼下肚子早就饿了，胃里空空的难受。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下床先找点吃食。于是，她掀开了被褥，准备穿衣起身。
月光皎洁，她轻轻拿起了一旁的青衫欲穿上身，却蓦地瞧见自己身上浅浅的红晕，顿时面生红霞，恍惚间，好像阿九温热的呼吸还密密麻麻落在了她身上，炙烫得令人心悸。
而且，而且阿九到最后其实并没有要了她，只是用了另外一种方式给她纾解，那种方式……
柳羌脸颊爆红，不敢再想，忙手忙脚乱的穿好了衣裳下床。她快步行至房门前，正欲打开门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犹记得，她……她睡着之前，引、诱，引、诱阿九的目的，是为他探脉来着，哪知，到了最后，她竟然把这事给忘记了……
柳羌又羞又懊的捂住了自己的脸，她……她怎么……把那事给忘记了呢。
但眼下，她就算再后悔也来不及了，是她想错了，阿九的自制力远比她预料的高得多，到最后，被引、诱的反而是她自己。
现在，想要知道阿九的身体状况，只有寻找师傅来给他看看了，她记得师傅也来了沉水，就是不知道师傅现在沉水何处了。
柳羌有些头疼。
她咬了咬唇，眼中满是纠结犹豫的情绪，林南栀请了她为照顾林夫人，可现在阿九的身体出现了意外，他又不肯让她知道。
柳羌莫名有些心慌，她有些害怕，若是小伤，他为什么不愿意让她知道？
可她什么都不知道。
柳羌沉下了眼眸，敛了神色。
不管无论如何，她都要知道阿九出了什么事。林夫人那里，林南栀还可以再请一位大夫去照看她，但阿九只有她一个人。
心思流转间，柳羌便决定了自己接下来准备做的事，等天色一亮，她就写一封信让人送去林家庄，等她摘回肉血莲后，就与林南栀辞行。
她要带阿九去找师傅，师傅久混迹江湖，定能查出阿九身体异常之处。
她推开了房门，正欲踏出门时，却听见楼下忽得出现了一阵刀剑相戈之声，她忙踏了出去，这才发现，外面已经打起来了。
楼下有好几个大汉或是扛着锤，或是拿着刀满脸凶恶的追着阿九，阿九身形飘忽，在几人的追击下游刃有余，足尖一踏，便跃上了方桌，眼看着身后的大锤就要落在他身上，柳羌瞳孔猛缩，却见他身子一跃，轻飘飘的便落在了几人身后，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嘈杂声过，几人便被他踩在了脚底下。
他往她这里望了过来，但随即又低下头，看向了被他踩在脚底下的人，用平淡的声音警告道：“不许再吵！”
“是！是是是！！”
那几个大汉忙不迭点头答应，面上全是骇然的神色。
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身手怎么这么厉害？
阿九见几人点头答应，这才放下了脚，淡漠的眉眼垂下，缓步往木梯走了过去，准备上楼。
看到阿九平淡闲散的身影往她这里走来，柳羌才松了一口气，眼中满是后怕。
她还是第一次直观的看到有人拿着刀，锤子等武器追着阿九，她抿了抿唇，心下一片担忧。
江湖原来这么危险的吗？
那当初，阿九带着她从皇宫逃出，那么多血，还有那么刺耳的刀剑入肉声……
柳羌脸色忽得就白了，她那时候眼睛瞧不见，所以也就不知道阿九带她杀出皇宫时的场面到底是如何的，还有，后面那次追杀，她那时候受伤昏迷了，阿九是如何带着她逃离追杀的……
她不知道，她虽问过，但是阿九说的轻描淡写，根本没有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会不会，阿九的身体，根本就没有好。
脑海中猛地闪过了这个念头！
柳羌身形忍不住轻晃了晃，忙伸手抓住了身前的木栏，用力的指节都白了，心中满是骇然之色，她对着前方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轻轻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时，眼底一片晦暗不明的神色，她只感觉，心中恍若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狠狠压在了上面，沉的她喘不过气来。
眼瞧着耳旁的脚步声逐渐近了，柳羌忙收敛好自己失态的神色，收回抓着木栏的手，恢复了往日温婉的神态，侧身缓缓看向他，对他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容，“阿九！”
他不想让她知道，肯定是不想让她担心。她也不想自己的失态的神色让他发现，他会担心。
“殿殿下！”阿九被她看着，眼睛有些不自然的躲过了她的目光，耳廓微红，结巴着。
“没受伤吧？”
“没有。”阿九微低下头。
柳羌对他眉眼轻弯，“没有就好。”
“阿九，我有点饿了。”
“殿下想吃什么？”阿九抬头看向她，神色自然了许多，连话语都不似方才那般磕绊了。
柳羌微垂下眸沉吟一会儿，随即，便抬眸对他笑道：“想吃鱼。”
“好。”
只是这夜半三更的，哪来的鱼，想吃鱼，也只有去外面找了。
长夜漫漫，山林幽静，月光皎洁。
两人行走在丛林中，闷头走着，默默的寻找着溪流，抓鱼。阿九不说话，柳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滞，连风都好像不再流动。
柳羌咬了咬唇，她其实并不是很想吃鱼，只是找一个借口而已，和他一起出来。
若是还待在客栈的房间里，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若无其事的面对他？还是羞赧的面对他，不说一句话？
柳羌不知道。
阿九向来沉默，沉闷下来的时候，一天一句话不说都行，她要是不说话，他这个闷葫芦，可以闷到明天早上。柳羌想到这，心中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她倒不觉得累，她和阿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沉默，不说话，像只小狼崽子一样，恶狠狠的保护着自己。
她只是有些心疼他，能形成这样的性格，他的过去一定过的很不好。
恍然间，柳羌忽然想到了她初次见他的时候，同样的昏暗夜色，月光皎洁，她小心翼翼的把趴在地上的他翻过身来，却猛地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同情可怜。
透过皎洁的月光，她看见他蓬头垢面，血污几乎将整张面容糊住，砂砾草屑沾染的满身都是，腰腹处的那道裸露出的伤口一片血肉模糊，上面全是砂砾和草屑，只剩下了那微微起伏的胸口还显示着他还活着。
还有一点气。
只是，他的呼吸太微弱了，弱的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那时候的他瞧着和她妹妹差不多大，活的却是天差地别。
柳羌瞧着难过，就绞尽脑汁的想要救活他，为此，这才耽搁了进城的时间。
他当时的情况真的太危急了，稍一不慎，就会死，所以她为他处理的极为小心，先挑走了他伤口上的碎屑砂砾，再加上条件有限，所以她也只简单的烧了热水放凉后再为他洗的伤口，最后再拿的草药给敷上去。
为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醒过一次，那个眼神，柳羌到现在都还记得。
那是一种绝望的，死灰的，平静的没有任何情感，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神，就像是一个死人，和这个世间没有瓜葛，游历在这个世界之外的死人。
纯粹的绝望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