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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面包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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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生间里的喘息声渐行渐远,骆白白最害怕的寂静铺天盖地袭来了。她试着敲门:“小和……”没有人应答。

    “钱小和?你怎么样了?”骆白白的耳朵嗡嗡直响,听着里面好像哼了一声,之后又是一片寂静,好像回到了远古洪荒时代。骆白白咬着牙刚要推门,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干什么?!”

    “骆老师,董院长让我来转告你,你们现在得搬出宿舍了。”这是石哲的声音,这个孩子多日不见,据说是跑到南方某省招生去了。

    骆白白没好气的说:“急什么急!忙着呢,等会儿!”

    “小骆呀!你们现在已经不是学校的人啦撒,既然不是学校的人就没有理由留在学校的宿舍了撒,你们还是快点收拾东西走吧撒,咱们好聚好散嘛!”这是谢老头的声音。

    骆白白觉得手底下乱成一团,里面钱小和生死未卜,现在哪有空和这两个狗腿子扯淡!

    她把门打开说:“屋里有人命官司,你俩要是能管就帮我管管,要是不能管……”

    “哎呀小骆,怎么这么大腥味啊!”老谢跟条老狗似的探进来半个身子,环视一圈觉得少了点什么,“钱小和呢?”

    骆白白并不接话,冷冷的看着这两个充当鹰爪的一老一少,接着刚才的话说:“要是能管就喊120,要是不能,就他妈给我滚蛋!”说着哐的摔上门,一把推开卫生间的门,钱小和以一种她极不能接受的姿势坐在马桶上,地上血斑斑的,骆白白写了那么多鬼故事,从来都没觉得这么头皮发炸过,她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120几个数字拨了好几遍才拨对。老谢在门外喊:“你冲我们发啥火啊!这是院长的意思!”骆白白顺手扯下床单盖住钱小和的下身,一手把门打开,当时她的表情一定吓到了门口的二位,老谢突然闭了嘴,而石哲那写满愤怒的脸上也突然出现一种被压抑后的平静。骆白白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钱小和在里面……”

    石哲一愣,壮着胆子闯了进来,哎呀一声又退了出去。作为一个男生,他对这种事情应该不感到新鲜了,然而骆白白还是看到他的脸在几秒钟之内变得惨白。他说:“把她弄出来啊!”老谢不明就里的进来看了一眼,立刻闪了一步,一个踉跄撞到旁边的墙上,一句话都没有了。

    “我打急救了,我不敢动她……”沾了血的物体总能让人升起一种最原始的膜拜感。钱小和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坐在马桶上,在充斥着血腥味的房间里羽化成一尊雕像。骆白白想起当日来应聘时的情景,一切都还历历在目,没有理由在短暂的时间内就变成这样,一定是什么搞错了!

    最后还是呼啸而来的急救车打破了这一切。钱小和被抬上车时,学校里所有的人好像都钻出来了,他们带有好奇而窥测的表情好像看到一个被绑上火刑架的圣女,眼里是迷离的酒醉似的喝彩。在关门的一刹那,骆白白也没有找到徐华痣的身影,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人间的产物,他应该回到地狱里去。

    石哲和老谢借口走了,没有人愿意插手这么血腥又纠结的事情。骆白白一个人等在手术室门外,亮着的灯光好像一点鬼火,在未央的黑夜里燃烧到终古,然而那火焰始终是冷的,仿佛下一秒就能把灵魂燃尽。骆白白紧张的抠着衣服,一个电话就这样闯了进来。

    “喂,院长……”骆白白终于哭了出来。

    “你在哪?怎么你寝室没人?”尤川北认定骆白白被轰出了学校,脑袋都热了,现在又听见她哭,就更加肯定她遭受了什么毁灭性的打击。

    “我在医院……”

    “你怎么了!”尤川北觉得一股气冲到了天灵盖。

    “不是我,是钱小和……你能来不?”

    二十分钟后,尤川北从走廊那头一路小跑过来,见到坐着发愣的骆白白,又抬头瞧了眼手术室里亮着的灯,一脸不解:“小和怎么了?什么病啊?”

    骆白白都觉得没法跟一个男人说这事,但还是勉强张开了嘴:“……流产了。”

    尤川北觉得脑袋里轰隆一声:“什么?!”他挨着骆白白坐下来,小心的问,“怎么回事,是谁?”

    “老徐……”

    尤川北一听见这个名字就冒火,手使劲儿在推上拍了一下:“妈的又是这个王八蛋!”他看了看一边发愣的骆白白说,“他怎么不来?”

    “他怎么会来?”骆白白清冷的目光瞥向一旁,“别说今天这事他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会远远躲开的,怎么可能来呢?!”

    “那……钱小和准备怎么办?就这么便宜他?”

    “我让她去找他,但她不好意思……”

    尤川北从鼻孔里喷出冷笑来,晃了一下身子,又把手重重的拍在腿上:“应该把他送进去住两天,让里面的人管教管教他!”

    “师出无名!”骆白白看着尤川北说,“有什么理由弄他进去?说他侵犯还是非礼?两厢情愿有什么错?”

    尤川北默默的掏了根烟出来,放在手指间把玩了一会儿,就又塞回去了,他说:“手术费用是你掏的?多少钱?”

    骆白白无意识的摸了摸钱包:“她……会还给我的……”

    尤川北哈哈笑了:“够呛了!”随手抽出一张卡递给骆白白说,“密码是你生日。”

    骆白白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站起来,难以置信的看了眼眼前的男人:“你怎么会知道?”

    “你不是写过入职报告嘛!”尤川北走了几步,回头说,“我要赶回学校处理点事,等你回来就换了人间了!处理完了再过来,你别紧张,有事给我打电话!”

    骆白白做梦似的点点头。手里捏着长卡不知如何是好。

    “哎那个……最近没见你男朋友啊!”尤川北又加了一句。

    “他不是。”骆白白微笑着答道。对于沈济延,她真的不想说太多。

    尤川北有点意外,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之后就大踏步的走了。就在他出门没五分钟之后,手术室门被推开了。骆白白赶紧迎上去。

    “你是她的?”

    “我是她同事,她怎么样啊医生?”

    “没事了,就是情绪很差,你多开导开导吧。”

    “那……行,医生……”骆白白欲言又止,有点难为情。

    “还有什么问题?”医生摘下口罩看着她。

    “会……影响以后生育吗……”

    医生笑了:“不会,没有伤到那里,放心吧。”

    骆白白长出一口气:“谢谢医生啊谢谢啦!”她并没有被剥夺以后做母亲的权利,这算是造化弄人之余又给她的一个小小馈赠吧,也算是一种赦免吧!

    钱小和死死的盯着天花板,没头没脑的突然说:“也许你是对的,我该去找他。”

    骆白白愣了一下:“那也得等你好点再说。”

    钱小和看着正在剥葡萄的骆白白,心里一阵翻腾。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像骆白白一样安于现状,挣点死工资,不去做攀上枝头的美梦。

    “钱……是你拿的?”钱小和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但不得不面对。

    “尤川北拿的。”

    “为什么?!他来过?”一枚小小的炸弹在钱小和的心里爆炸,塞满冰凌的心在瞬间血肉横飞,看来今天这件事已经闹得满大街都知道了。她沉重的叹了口气,疲惫的闭上眼睛。

    骆白白把剥好的葡萄放到她嘴里,钱小和突然说:“白白,我想回家了。”

    骆白白的手抖了一下,所有毕业生都想在京城生根发芽,然而他们中的大部分熬过了寒冷的春和酷暑难耐的夏,在秋季到来时都以为自己变成了硕果,其实那只是被现实打击的浮肿的身体和日渐麻木的内心。忘了听谁说过,北漂是没有未来的,二十岁的时候在漂泊,三十岁的时候依然漂泊,四十岁五十岁呢?还能够漂的动么?还是在最疲惫的时候遇上了拍天巨浪,一个趔趄之后连句话都没留下就沉入了海底,那里堆积着所有少年曾经的梦想和希冀,那些曾经美丽无暇的牵挂在冷水粗盐的打磨下渐渐失去光泽,变成平庸的一粒砂。每一代北漂里,都免不了要有遭受这样厄运的人。他们只是想同命运争一争,到了最后,却连成泥成尘的资格也失去了,变成了虾米果腹的浮游生物,甚至用肉眼都无法看到。但是,他们,真的是存在的啊!

    “为什么呢?”骆白白觉得自己声音干巴巴的。

    钱小和没有说话,只是从长长的睫毛里渗出些液体。夕阳把窗棂涂成红色,宛如一个老人在垂暮之年谱写着曾经的芳华。

    尤川北说,我找朋友买下了所有的股份,让他们滚蛋了,你不要走,学生们需要你。还有,把纪老师请回来,不再和他们穷搅合了。

    骆白白摇摇头说,我辞职不是为了你,我只是累了。

    尤川北沉默,那就给你放假,多长时间能够?

    骆白白笑了,没有再说话。

    钱小和回家的那天是个月明星稀好天气,在骆白白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这么美丽的夜晚,而似乎美丽的夜晚都是用来送别的。钱小和拖着包裹,神色很平静,她不再用“哦呦”做口头语,她平静的样子很美,也让骆白白心很疼。

    她说,我去找过老徐了,和我预料的一样,他不否认,也不承认,反而问我想怎么样。他一定以为我想要钱,在他眼里,我一直是这个样。但我说,等价交换嘛,就是想让你也知道绝望是什么,然后我把小瓶里的液体向他泼过去,他以为自己被毁容了,就大喊救命,声音就像猪狗一样。我看见他那么绝望的样子,忽然心里很坦然了,还好我从来没有爱过他。

    瓶子里是什么?

    是水。

    骆白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可以淡定的对待那些诱惑,为什么我就不行。这个疑问纠缠我很久了,你能告诉我吗?

    知道为什么要穷养儿,富养女吗?女孩子一定要养的娇贵,这样她才会有抵抗诱惑的能力。如果她从小生活的太艰苦,就会生出自卑心来,随之而来的就是对诱惑的极度渴望,就连一片面包都不会放过。所以,当别人只是拿了一片面包来诱惑她时,她就乖乖的跟着走了。万劫不复的时候还自以为修成了正果。而此时她回头看时,发现自己没有了影子,也没有了脚印,那是因为,她的灵魂早在攀援追逐的途中消磨殆尽了……

    小和,我说这些你明白吗?

    骆白白追着火车奔跑在夜幕中,到了最后轰鸣作响的火车还是抛下了她,独自远走了。带走了钱小和,也带走了那些话。骆白白始终没有把上面那些话对钱小和讲出来,她问她时,她只是无奈的笑笑,看钱小和的背影消失在午夜梦回的车厢里。如一滴水蒸发在红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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