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放手
天空不知何时又落了雪,只是这次较以往而言并不大,星星点点的几粒,落在地上的瞬间就迅速消散,快得根本无法看清是不是真实存在。
有几粒落在手心,顾轻北抬起指腹捻了捻,很凉,很冷,一如他此刻的内心。
放小孩走,他活不了。可不放她走,事实已经不止一次地向他证明过了,她活得也很艰难。
如此看来,他唯一能够接受的方式还是让她走吧,剩余这些就由他来承受吧。
沉寂半晌,顾轻北忽地扯了扯唇角,开口的声音喑哑异常,带着浓浓的不舍:“如果你真的那么想离开京城的话,那你就走吧。”
他对着眼前的小孩终是说出了这句话,这句几乎要了他整条性命,说完心中苦涩万千的话。
他的话音落地,林栀明显一愣,他这是同意了?
明明是她想要的结果,可为何却开心不起来呢。眼前的男人看着她,黑眸里没了一如既往的清亮,反而有些黯淡无光。仿佛退了潮汐的河床,黯淡干涸。
林栀抿了抿唇角,转身不再看他,极轻地回了一句:“好。”
一阵冷风袭来,林栀本就穿得单薄的两条腿冻得直打摆。她身上还披着他的大衣,熟悉的清冽木质香不停朝她鼻腔里钻。
也是奇了怪,平日里本是十分喜欢的味道,不知为何此刻闻进鼻腔却是一股巨大的酸涩,以至于涩意窜至眼眶,仿佛下一刻就会化成另外一种液体从眼眶里滴落下来。
林栀连忙抽了抽鼻子,伸手欲把身上的大衣脱掉还给他。
一双大手却突然从后面按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绕到她的背后,俯身打算将她横抱起。
察觉到他的意图,林栀立马跳开了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声音有些冷:“我自己可以走。”
既然已经决定分开了,那就最好不要再有不必要的一些身体接触。
手中温软的感觉消失,顾轻北的双手还木讷地停留在半空中,寒风刺骨,他却仿佛没有任何感觉似的。
她这是,不让碰了?所以以后连碰一下她都不可以了,是吧?
顾轻北看着眼前那抹瘦弱的身影绕过他,径直朝着小区走去,甚至都没有再上车。
他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回到车上,就那样站在雪地里,安静得仿佛一尊雕塑。
温度越低,他的思绪却仿佛愈发控制不住。他想到了好多过去的事情,往事好似走马观花般在他脑海里重映着。
他想起来小时候父母争吵,父亲的不着家,母亲总是在等待和最后悲惨的结局。或许,他抗拒感情的性格就是从那个时候养成的。
他不相信世界上有真正的爱情,更不相信两个人能彼此白头到老,这一切的一切听起来都太过虚幻,更别说让他碰上了。
可后来有一个小孩,突如其来地就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带着她炙热的爱意,带着她深情的专一,用她自己的方式教会了他到底什么才是爱情,告诉他白头到老不只是戏文里的传唱而已。
顾轻北觉得他不亏,相反他幸福极了,他只是难过自己没有守好这份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美好而已。
雪越下越大,此时已由刚才的细小雪粒变成了鹅毛大雪,在寒风的席卷下,一股脑全部拍在了他的身上。
顾轻北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烟,风太大,打火机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他抬起另一只手遮挡了下,猩红的火光才终于从眼前跳跃了出来。
青白色的烟雾缓缓吐出,顾轻北才觉得他胸中的淤渍轻了些,这会儿至少能正常呼吸了。
他突然就想起了和林栀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当然,那是他以为的二人第一次见面,毕竟之前的事情他当时确实忘记了。
顾轻北记得他当时刚开完一场会,面试人员告诉她有个小姑娘学历和表现都还不错,需要他过一眼,如果可以的话就定她了。
说实话,他一开始并没有报多大的希望,像这样刚毕业的小女孩他见多了,吃不了一点苦,心思又大多不在工作上,更别说在他手下做事了。所以当时他难免对小孩会有些不客气。
可当时他对她不客气的时候,她又在想什么呢?十三年的努力和等待终于迎来了一个和他接触的机会,对方却对她爱搭不理,可想而知,以小孩的性格,当时她有多么紧张和难过。
顾轻北试着代入林栀的角色想了想,忽地自嘲地笑了,确实,自己真够不是人的。
即便是后来她在嘉海入职了,也依旧遭受了许多不公平的待遇。流言,刁难,鄙视,陷害,甚至还有一个处处把她当成假想敌的江念初,不难想象,她当时那段时间过得有多苦。
可这些,她从来都没有和他说过。她甚至一次也没有将过往的那些遭遇拿出来声讨他,她明明可以的,却一次都没有。
可所有的等待和付出最终却换来了一个父母惨死的真相,搁谁都不能接受。
曾经所有的坚持顷刻间仿佛都没有了任何意义,这么多年的追逐也只是一场空而已。
指尖传来灼痛的感觉,顾轻北才回过神来,猩红已攀至指尖处,徒留一截黑色的烟灰,风一吹,和雪卷在一起,顷刻间便没了踪影。
顾轻北将手中剩余的烟蒂狠狠地捻在旁边的垃圾桶里,抬头看了一眼林栀房间的方向,见着有橘黄的灯光亮起,这才移开了眼神。
他不怪她,真的一点也不怪。哪怕是她把他,把嘉海闹得个底朝天,顾轻北也不怪她。他只会任由她闹,看着她闹,只要她出气就好。
可小孩压根就不是这样的人,即便是生气,她也不会胡搅蛮缠,依旧给对方保留尊严和理智。
顾轻北有多爱她这份理智,就有多恨她这份理智。
可他又什么都不能做,他爱她,他只希望她好。如果自由是她现在想要的,那么即便剖心自毁,他也会给她,这是他应该的,他欠她的。
过去十三年,他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