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一群杂鱼,不足为惧!……
凌湙石破天惊, 撂完话后淡定喝着碗里的米粥,一张饼啃的飞快,完全不顾几双眼睛瞪过来的惊诧目光, 呼呼的填饱了肚子之后, 把昨夜里自己想的计策说了出来。
齐葙行动不便, 要往随州须得马车出行,赶最快的脚程也得三日后才能抵达随州城门,再使人通传等接见, 往好了计算, 来回起码一个星期, 那姓韩的就是再蠢, 此时也该发现不对劲了。
所以这个时间上, 他们本身就来不及, 昨夜拍着脑袋想的计策果然不能复盘, 一复盘就发现处处漏洞, 故此,随州那边,齐葙就不用去了。
武景同这家伙又发了烧, 陪坐在旁边, 撑着喝了一碗粥,眯着眼睛就要睡过去的模样。
昨夜烈酒擦身, 又换了干净衣裳,按理是该躺着休养的, 可他也知道事有缓急, 现在没有他养病的时间,故此,一早是强忍着晕眩出了马车, 可这副样子,别说跑马去随州,就是坐马上都有掉下来的危险。
他这棋也废了。
凌湙抹了嘴,掏出连夜画的草稿图,从地上揪了根草杆子一戳,就给钉在身旁的车棱上了。
路途之上条件简陋,凌湙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围坐的一圈人里,就殷子霁讲究的非要搬个杌子充当垫脚,其他人都随便往蛇爷使人搬过来的大石头上坐了,吃的锅子好赖是现煮的新鲜粥米,刘氏和凌馥跟着流放队去了陇西府,代替她做活的妇人,烙的饼也是松软有嚼劲,且不知什么时候摸的登城特产,腌盐胡萝卜也带上了路,除了凌湙碰都不碰,其他人就着饼吃的可香。
见凌湙这精神头十足的模样,一圈人羡慕的眼睛直瞪,昨夜打杀过后已近丑时,真正入了梦乡可能都靠近了寅时,若非都知今日事紧,怕都没人起得来,可凌湙倒好,看这草图的模样,怕是得弄到卯时,算算他睡觉的时辰,好家伙,将将可能也就睡了一个多时辰。
年轻人啊到底是精力旺盛,不知疲倦。
陈树生做为计策中的一环,也有幸蹭到了锅边,挨着齐葙的藤椅腿上,得了一碗热呼呼的米粥。
凌湙望着他,问道,“你们出来时,姓韩的有说过叫你们抢了东西后往哪处去么”
陈树生点头,“韩将军让我们去小凉山,说他会派人去小凉山接应我们。”
凌湙就道,“那按你们正常脚程,到小凉山需要多少时间期间会派人往姓韩的面前报信么”
陈树生端着碗将里面的粥水喝尽,再次肯定,“得手后我会让令兵回凉州府,我带着东西往小凉山,两边时差该是十二个时辰不到,从凉州到小凉山约八个时辰。”
殷子霁跟后头默算了一遍,冲着凌湙点头,“是了,昨夜我们漏算凉州往小凉山的近道距离,按正常来讲,这个时候陈树生应该带队和劫来的财物往小凉山去了,令兵该在今早进府城报信,姓韩的派去接应的人也当早早守在了那里,一但过了时辰没见到陈千总,他那边指定就要猜疑上了。”
凌湙点着窗棱上的草图,往他画的小凉山方向划了一下,“小凉山要去,但不是去交接财物,而是去拦信,幺鸡,你带人跑一趟,剪了小凉山的接应人后,直取登城将军府,那条通羌的密道你知道,是直通将军府花园那片假山的,你带人摸进去,绑了那个外室及其子女就走。”
他们现在要抢时间,抢的就是姓韩的不知道有他凌湙的存在,令兵今早未回府城报信,以他那样性格的人,定然已经坐卧不安,一但小凉山的约定时间再次失约,他就该猜出陈树生这边失了手,为防齐葙找上门,他必定会回登城,那密道在武景同及其身边所有人全被抹杀之后,会被他下意识的当成个安全隐秘的退路。
这从他安排陈树生去小凉山就知道,他把那边当做了最后的防线,一但察觉不对劲,就会沿着之前突震走的方向,直进凉羌界。
夺取财物告发武大帅是一环扣一环的,没有东西,空口无凭,又惊动了齐葙,他会慌不择路的要逃。
凌湙又往凉州城方向划了一下,这次是对齐葙说的,“齐先生,您往凉州去,将韩崝约出来,幺鸡抢到人后,会直往凉州,您看哪处适合你们汇合交人”
齐葙看着草图想了想,在上面点了一处地方,“这里,凉州十里外的台儿庄,我姑姑的庄子,我在那边等幺鸡。”
凌湙低头算了下时间,看着幺鸡道,“一去一回,给你十个时辰,能办到么”
幺鸡咽了嘴里的饼子点头,“能。”
之后,凌湙又对齐葙郑重道,“看到韩崝后,可以讲你在登城的生活,却绝对不能讲登城现在的情况,齐先生,我知道您跟姓韩的关系,可这个时候,不是讲亲情的时候,他不顾念你和你的姑姑及表兄弟死活,你也不能对他怀有恻隐之心,切记武景同之前的教训,你看似是算计他,实则是在解救你姑姑及你的兄弟姐妹,这个道理您能想通么”
不是谁都有大义灭亲的魄力,凌湙就怕事到临头,齐葙也犯了武景同的错,会因为韩崝而心软。
齐葙叫他说的无奈点头,拍了拍小大人似的孩子,道,“我懂,好歹我也比你多活了这些年,利害关系我能分得清,你小子,操的心够大的。”
凌湙叫他拍的牙关一松,紧咬的腮帮子鼔了一下,认真道,“我要把殷先生留下,你要坏了我的事,就见不到他了,齐先生,考验你的时候到了,爱人和亲人,看你怎么选择”
殷子霁呛了一下,怼着凌湙道,“明明是对我有另外安排,何必把话说的这样难听还搞人质那套,你这是要把人得罪死啊”
凌湙叫他喷的摸了把脸,眼不眼鼻子不是鼻子的看向武景同,“我这不是怕有人重蹈覆辙不把话说狠了,万一搞我个措手不及怎么办我是真怕了你们这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了,太讨厌了。”
他一脸恹恹的不得趣,叫武景同尴尬的不吭声,齐葙也无奈的跟着再次保证,“放心,没有人能比得过子霁在我心里的地位,你尽管拿着他要挟我就是了,我不怪你。”
凌湙最后才指向距离陇西府三十公里外的边城,道“我和殷先生带着大部队先过去,陈树生,你的营兵昨夜里生还者剩有六百多,助我们取下边城,之后姓韩的算罪责时,给你将功抵过,武少帅在此,他会为你作证,还有你敬重的齐将军,你不用担心会因为背叛了姓韩的遭排挤,助我们夺了边城后,我为帮你向武少帅求情,给你安排个别的卫所任职,或者这么说吧,登城空职,你调去那里完全应该没问题。”
说完递了眼色给武景同,武景同这时候倒是警醒,立刻跟着点了头,“行,我向你保证,登城营所里的千总定有你位置。”
这种熟悉的话术他一说完就陷入了沉默,好像不久之前,他也这么对人承诺过,然而,那两个人现在已经埋骨在了小凉山。
凌湙没去管他心情起伏,对齐葙道,“让韩崝给登城王氏带一封信,她父亲的仇总该给她一个机会。”
从王祥看其女,再到韩泰勇对王祥毫无顾念的态度,凌湙推测王氏当不是个媚俗的女人,要么貌丑无法笼络夫婿,要么就是清高孤寡不屑使手段笼络,但王氏能被秦寿使计送人,容貌方面当是不俗的,那剩下的就该是她个人脾性了。
王祥只此一女,既打着招婿之心,就很可能将此女教的性格刚毅,无当下女人的软媚逢迎。
殷子霁听他这么吩咐,眼神倒是一动,说了一个令凌湙料不到的消息,“那王氏身上功夫不错,在登城时就有巾帼的美誉,是个开朗大气的女子。”
他当时和齐葙私底下猜测的结果,当是韩泰勇先起了心,秦寿阿谀奉承在后,谋了一个好女子的终身,可后来韩泰勇又另置了别的外室,这操作,又叫他和齐葙迷惑不解,觉得韩泰勇这人太过见异思迁,好色无度。
但叫凌湙解读,当是这王氏不愤韩泰勇下作谋她,即使进了府要仰人鼻息,也不肯俯身媚迎,造成的结果,就是她被迅速冷落,她父亲也未因她的关系得到好处,甚至叫姓韩的将气怒一并迁于其父,小凉山下手之时,便无任何的心理阻碍。
这韩泰勇,果真从心里就是个卑劣者,且男性虚荣极重。
凌湙再次点着边城,对殷子霁道,“为防姓韩的走前孤注一掷,我们要尽快的进驻边城,过午时他得不到陈树生的令兵回复,就该派探马出城了,我们需得趁他反应过来之前,离开这里,殷先生,边城除了陇西卫所的兵能一日尽调,他还能从哪里往边城调兵”
殷子霁叫凌湙弄的也紧张了起来,望着草图点了个地方,“这里,陇西东边的奇林卫,两处卫所加起来有六千兵,再加上常年巡防的凉州卫半数人马,他能在一日内急调一万二。”
齐葙皱眉,点着草图道,“随州那边还是得派个人去一趟,我手书一封给周延朝,阐明厉害,他当不会儿戏不理,景同,你的小印是否在身上”
武景同晕乎乎的点头,脸上烧的红通通的,摸着衣裳掏个了东西出来,齐葙接过后看了看,递给凌湙道,“你派人一并将这印和我的信送去,最迟后日就该有回复,韩韩将军再快,也得明日才有反应,你们守着边城撑一日当没问题。”
这其实是最坏的打算,是凌湙担心韩泰勇会狗急跳墙不管不顾做的预防后手,会不会被偷家,有没有被团灭的风险都是推测,是基于他自己的心思猜测而来,但齐葙和殷子霁等人都没有质疑他杞人忧天,而是给予全力配合。
凌湙嘘了口气将草图取下,心情陡然就松快了许多,计策有人听,规划有人懂,并不质疑的去执行,无论结果如何,都让他觉得这样的队伍是值得带,并且有信心往好了带的期许。
饭后拔营,全车队终于又开始动了起来。
郑高达带着流放队其他人得去陇西府换凭,签了交接令后,会由陇西府大狱出差兵将收签的犯人送至边城,郑高达这一趟差也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而为了防止凌老太太张嘴卖了凌湙,左姬燐给她们那边的几个女眷身上统统放了虫子,他本人为防意外,是押着几辆药草车跟去打掩护,灾民营里出了个孩子抵凌湙的缺,让刘氏和凌馥带着去府狱交签。
凌湙算着郑高达的升迁旨意应该到了凉州,因为州府里直接驻有大将府,守备府就被安置到了陇西,郑高达此去,当会有一个履职交接过程,之后按流程,他要往凉州去面见韩将军,与韩将军亲切会晤之后,才算是正式上任了凉州守备职。
想到这里,凌湙立刻叫了蛇爷上前问话,“郑高达走了几日有说后面怎么安排么”
蛇爷跟后头催车跟上,他年纪大了,耐不住马颠,路上一直坐马车前椽上,凌湙问话,他就让赶马的紧前两步,靠着凌湙的马走,“已经去了有四日了,前两日往衙前递文书,得了回令后来带的人,爷当时没在,他说交接过后会往边城找我们,左师傅要控着虫子,一时回不来,到时应当会跟着衙差的队去边城,怎么了爷”
凌湙望着准备离队的齐葙马车,信写了,左姬燐的黑背却没拿到,他记得左姬燐说过,未成熟的虫蛊离不得人身,幺鸡身上的那对便也用不得,其他苗人小哥身上倒是有,然而,都不如黑背跟花甲有默契,且距离远了受不受指挥很难说,万一上了姓韩的身,一个不受控制咬死了人,许多罪责怕是会随着他身死而消。
世家门伐的罪责之所以难定,且有许多宽恕免责令,就是因为大多律法就是这些利益集体制定的,对下不对上,普通百姓犯事,与贵门子犯事,受到的审判从来不对等。
韩泰勇若是自裁,或被害,前者会因以死谢罪,免涉家族或子女牵扯,后者则会带着身上的官职死后哀荣,站在齐葙的立场上,当然是希望韩泰勇能在最后关头自裁,而凌湙最后的底线,则是不能给他死后哀荣的机会。
左姬燐的黑背既是定位器,也是保命符,只要他不允许,韩泰勇就死不了,黑背会让他行动受制。
他必须得为放纵秦寿戕害登城百姓,以及死于小凉山的两位千总偿命,他能允许齐葙为了其姑姑,将通羌罪名全推到秦寿头上,却不能允许齐葙将韩泰勇完全摘出来,不受任何惩罚,这才是他让其去见韩崝的真实目的。
而马车里,殷子霁也在与齐葙说话,“你听出来了么这小家伙,是怕你以权谋私,让你姑父以死脱罪呢”
齐葙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抚上他掌心的纹路道,“通羌罪名祸及全家,就算他要杀我,我也不能罔顾我姑姑和其子女的性命,他就是捏着我这个软肋才敢动手对我,凌湙想的没错,我确实有逼他自裁的打算,子霁,他可以死,但我姑姑和阿崝他们不能给他陪葬,我知道他想看我的态度,也算是同时考验我们两个的处事秉性,你发现没有,他对身边的人,虽在称谓上有尊卑之分,可态度却是平视的,他好像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份有多贵重。”这很奇怪,完全不符合他的出身。
殷子霁也点了头,“看出来了,他给那些灾民制定的律法,与我们一直沿用的略有不同,贵以银买罪,被他重点打了叉子,旁边特意注释了消罪重罚的字样,他在降低百姓与贵人之间的刑律等级差。”一条足以见智慧。
齐葙和殷子霁在赌坊躲了十年,从前感触不深的,这些年也尽看了,尤其登城百姓有苦无处诉的那种艰难,叫他们知道了律令不公的弊端,凌湙此举,或许会触发勋贵权柄,但于他要去的边城而言,利大于弊。
边城,没有权贵。
齐葙叹气,“韩府的尊荣不保,会因他而被贬,这是我能给凌湙最好的交待,子霁,我做不到铁面无私,尤其阿崝,我不能让他因受父亲连累丢命,我姑姑能允许那人抬妾,却绝不能允许阿崝因他殒命,她会疯的。”
殷子霁握着他的手安抚道,“我懂,贬官还有上升机会,大不了再熬几年,有姻亲故旧帮衬着,他不会一蹶不振的,齐葙,你不用太过担心,至少那小家伙没太不通人情,放你去见他,不就是在卖你情面么这小子,鬼精鬼精的。”
被评鬼精鬼精的凌湙,最后还是决定派人跑一趟陇西,手写了一封信,又画了个大大的饼,最后叮嘱送信的令兵,一定要将事态往严重了说,这才放心的带人赶往边城。
给郑高达带去的口信则是,希望他尽快拿到陇西府的兵权。
齐葙的马车脱离了大部队,赌坊打手跟了一百人去,等令兵快马拿到黑背,会直接给他送过去。
幺鸡提前一步离开,这个时候应当在快马奔袭,往随州的令兵也同时出发,带着齐葙的亲笔信和武景同的小印。
凌湙放了陈树生自由,抓的那些兵全还了他,为安他心,武景同交给了他看护,此时武景同的身份倒是意外好用,陈树生本来就不个多有坚持的人,前面韩泰勇,后面武景同,当然是哪个能给他前途跟哪个,齐葙若还有军职,或许能跟武景同争一争这人,然而殷子霁又颇为挑剔,约莫看不上他。
一行车队浩浩荡荡往边城开,三十公里路程中间不停歇,走至临晚太阳落山之时,终于看到了边城陷于风沙中的土夯城墙。
高高的一展旌旗飘于城门楼上,大大的徵字在失了色,破损到毛边乱飞的旗帜上飞舞,楼前的瞭望台上象征性的立着个人形草靶,竟是自欺欺人的放弃了第一道哨前警戒。
而风沙侵蚀的城楼之上,一个人都没有,再往城门左右扫,懒散歪斜的倚着几个兵,百无聊赖的只差捉了自己头上的虱子玩。
边城,果然名不虚传。
这还需要打么不需要吧
凌湙疑惑的看向殷子霁,殷子霁则为凌湙讲了里面的基本势力分布。
虎威堂总管城内治安,收取金额不等的地税和治安费,城内百姓分四类民,上民住城北,比如虎威堂总部和百户所常开济的办事衙,来往有身份的商客,都有住城北的资格,中民住城西,都是有户籍的边城原驻民,乡老乡绅在城中颇有话语权,开的店铺小买卖也都集中在城西,这两类人都是良籍,或转了罪籍的良籍,托关系也能在此地拥有一席之地。
从下等到末微,都是罪籍犯人及犯属,全被撵至城南窝棚里,下等区别于末微的类别,前者有刑期,后者无明确赦免期限,如徒一千里,罚苦役三年五年这种的,就属下等,像凌家女眷那种的,圣旨未明确有服役期,全归了末微贱民,便是大赦可能都赦不到她们,欺压死也是无人理会的。
城内这三门里,属正常人群居住地,不管条件差成什么样,这三处地方总还是有基本秩序维护着,就是死了人,也会有义庄的人来收殓尸体,只有城东,属伏尸无人管之状,那里聚集了所有逞凶斗狠之辈,失怙失恃孤童,以及可随意欺占的流莺。
城东没有制度,且没有一片像样的房屋,那里荒石成堆,沙坑成排,住那里的人都跟地沟里的老鼠似的,睡的都是地坑,便是食水,都是从另三城引出去的臭粪水,唯一能让他们从上三城换取食水的东西,就是那满山的岩石,风沙地貌的原因,城内的房子用的都是岩石搭建,修补的石头会由这些人采了堆在路边,需要的人带瓶水,带块饼就能拉一车回去。
殷子霁复杂的看了一眼秋扎图,对着凌湙道,“城东,也是厌民的聚居地,里面更详细的事情,秋扎图应该更清楚。”
秋扎图神色复杂的立于旁边,他身侧站了一圈神色激动的族人,大家伙都眼巴巴的看着他,期待能听见他下令回族地。
凌湙望着他问,“你要跟我们一起入城,还是先回”
秋扎图望着身后带的财物,凌湙先后一共给了他七箱,外加硝石箱,他们足有二十车东西,按以往入城规矩,得先去虎威堂缴一大半出去,他嘴动了动,将这条规矩说了。
凌湙皱眉,“这规定只针对城东还是其他三城都要按此缴纳收获所得”
秋扎图抿了唇道,“城东交三分之二,城南交一半,城西交三分之一,城北尽归所得。”
凌湙听的一阵气冒,甩了一下鞭子,“真是好大的威风。”
顿了顿,又不解发问,“你们战力不弱,为何要乖顺听令另两城就没人反么”
秋扎图苦涩摇头,“青壮再厉害有什么用族地有族人老小,他们没有反抗之力,我们不可能时时守在他们身边,出去找活,受雇于人,能留在族地的不足三分之一,不然,大家都得饿死,我们得挣钱养活大家。”
至于其他两城,城南本就是罪籍,抗无可抗,城西小有薄产,无人肯多生事端,剩下的只有活不下去的城东居民,独木难支。
虎威堂分而治之,也就分化了矛盾点,另两城对比着城东的日子,会产生还能过的思想,人比人,总会产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鸵鸟心态,城东就是那个被比的参照物。
有拖累的人无法任性,秋扎图一说,凌湙就懂了。
殷子霁从旁发问,“你准备怎么弄虎威堂好歹是官方承认的,据说他们堂每月都要向常百户纳贡,并且承包了陇西府到边城段的官道维护,连着上游引水的挖渠劳役,都尽归边城百姓的苦役之内。”
秋扎图垂眼加了一句,“还有福女。”
凌湙不解,就连殷子霁也望向了他,秋扎图面无表情的板着脸解释,“合婚的男女要去衙堂换户籍,当天的新妇会被做成福签,接受堂主赐福,被抽中者将接受堂主亲亲验贞帕。”
如果当天只有一对新人,那签都不用抽,会直接被送进堂主屋里,后来,新人就学会了结伴成行,人数一多概率降低,能免于这种验贞耻辱的新妇就更多,而相对的,受了“赐福”的新妇,夫家不能休弃,否则将视为对堂主的不满。
秋扎图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抖动,嘴唇也有些哆嗦,“因为这项赐福会不定时的落在其中一对新人身上,在城里,各家反而讳莫如深,纵是心中愤懑,也不敢对堂主产生质疑,更不敢对被赐福的新妇别眼相待,否则,聚集成行将会被人心的不平衡瓦解。”
凌湙点头,是了,那些新妇之所以要结伴前去,就是为了让自己有个逃脱的概率,一切凭的都是运气,若这样反而遭受歧视嘲讽,那将无人肯为这种幸运买单,聚不成势,那每个新妇都将逃不了新婚被“赐福”的命运。
于虎威堂堂主而言,只是一种花样变多种的兴味,反会令他更觉有趣。
殷子霁脸抽抽的扭了头,这情况他还真没打听到,原来那虎威堂堂主竟玩的这样花。
凌湙则脸色彻底黑透,吐了两个字,“恶心”
秋扎图握紧了刀柄,沉声争辩,“她们才不恶心,她们没有选择。”
凌湙望了他一眼,摆手,“我知道,我没说那些新妇。”
这也好,有这番作为,他打灭虎威堂也就心无所愧了,最后,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虎威堂一共多少人”
秋扎图咬了下下唇,狠狠咬出血后才道,“正式堂员九百众,雇佣的帮闲有两千,还有各道口的地痞盲流好几百,都算是他们的势力分布。”以恶治恶,以恶养恶,百姓在这样的城管里,无人敢触虎威堂威势。
末了,秋扎图再道,“凉羌草谷队每次来袭,他们他们都会首推城东城南的百姓去堵城门,不够就会去抽城西人力,等凉羌马蹄踏进城内之时,城北已人去屋空,早跑回陇西府了。”
这就是边城人口一直不丰的原因,诺大个城池,算上牙牙学语的婴孩,不过两万人口,每年进入草谷季,城北屋子空一半,城西有能力的也会躲开这段时日,真正离不开的,只有城南城东两个地方的贱末人口。
凌湙磨刀,问一直跟在武景同身侧的陈树生,“怎么样对上那些人,你有多少胜算”
陈树生昂头,不屑道,“一群杂鱼,不足为惧。”
凌湙扭了脸,对上他的眼问,“早前看我们,是不是也如一盘杂鱼”
陈树生叫他问的脸色立即涨红,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却又听凌湙道,“不要小看任何一股势力,他们既然能在边城作威作福了这么些年,必定是有些本事的,再没有规制,可鼠也有鼠道,你小心大意再翻车。”
凌湙没准备接手他的指挥权,各人的兵各人带,冒然换了指挥者,又没有磨合期,真到战斗激烈时,会出问题的。
陈树生叫他说的颇为不服,然而前不久他刚翻过车,面对凌湙,他没有胆气反驳,只得点头道,“我知道了。”之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他们又不是你。
想起前夜那一战败北,陈树生其实也郁闷,后来他才知道,凌湙手中当时压根没有人,三百出头的人马,竟生生造出了千人阵势,又加之他见到齐葙的震惊,一个大意恍惚,什么像样的阵型都没摆成,人就叫他们捆了。
真是想起来就郁闷。
接着凌湙又望向秋扎图,“你是跟我合兵,还是自己指挥”
有了之前跟酉一合兵的经验,秋扎图顿时道,“跟你,但是我们得蒙着脸。”万一攻城不下,他们也不能拖累城内族人,混在凌湙的马队里,被人认出的概率就小多了。
凌湙斜了他一眼,没像说陈树生那样挤兑他,反而道,“随你。”
一行人分了队,留殷子霁带着他的赌坊打手们守护车辆财物,凌湙则和陈树生各领一队,凌湙由南门入,陈树生则直取北门虎威堂,与凌湙前后夹击,形成包围之势,勿使虎威堂的人一个都跑不出城门。
夜幕彻底笼罩了边城上空,守门的几个懒散士兵,打着哈欠搬动拒马关城门,就在城门推至一半时,平静的四野,寂静的夜空下传来阵阵马蹄,大地开始震动,风声呼啸紧促,懒散的士兵瞪圆了眼睛,未见人面,先拉警报,“羌人来打草谷啦”
与他遥相呼应的,是守北门的兄弟,一样的警戒张惶,“羌人来打草谷啦”
这样的时节,这样的人马,此前已经来过一回,只那回是一个队,这回怎么一下来两支士兵不得其解,撒开脚丫子就夺命狂奔,这破城门只能挡普通百姓,根本挡不住凉羌人的铁骑,关了也是白关,故而,他们跑的理直气壮。
凌湙未到城门口,就见城门处已无人踪,半开的城门摇摇欲坠,而城内已经传来了慌乱百姓的奔跑和哭泣声。
他用刀尖一把抵开半扇城门,背着夜光驱策闪狮得得由外而入,满眼望去,街道空旷,无助的百姓忍泪的抽噎断续传出,甚有小孩子瞬间被捂了嘴的唔唔声,而跑远去的士兵声音惊惶恐惧,“羌人进城了。”
这下子连酉一都惊讶的睁大了眼,高坐马背之上左右观望,“羌人哪来的羌人”
秋扎图目光复杂的跟在他身侧,低声解释,“他们误认了,草谷季还没结束。”边城是个连马贼都不屑来的地方,除了凉羌人,这几年都没有其他势力来此。
凌湙拍马上前,一人骑逛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对着前方迅速亮起的灯火通明处道,“羌人进城连阻都不阻,也是他们活到头了,走,取那群狗东西的命去。”欺压百姓毫不手软,面对凉羌人弱如羔羊。
留着何用
双膝叩马腹,凌湙一骑当先,吁的一声策马飞奔,雪亮的刀尖映着如玉的月泽,拖出长长的光影芒辉,斜劈着挑开一人胸膛,洒出一蓬殷红血雾。
夺取虎威堂,
正在进行时。
“虎威堂众听令,缴刀投降者不杀”
滴血的长刀擦过地面带着一溜火光阵阵,掩映的火光照耀下,现出少年不屈的身形,让踌躇不敢前的闲汉帮众,瞪大了不敢置信的眼,纷纷举刀眼神交流,而他们的身后,则是正式的虎威堂众成员。
陈树生从后逼近,习惯性的喊那么一句,然而,却叫凌湙给否了,“帮闲可退,虎威堂一个不留。”
刀尖举过头顶,凌湙目视前方,冷声下令,“挡路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