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太宗老矣 上官婉儿
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爱莲说》
李信这几日一直心神不宁,他能感受到长安城内近几日来日渐活跃的气氛,他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花卉盛宴要来了。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牡丹一朵值千金,将谓从来色最深。
唐人甚爱牡丹,这不仅仅是说说而已。甚至因此出现了专门以种花卖花为生的花农,其中杜陵村最有名。
每到花卉盛宴那天,无数被牡丹花装饰的万紫千红的花车就会从明德门进入长安城,经由朱雀大道,行至皇宫前,被皇家品鉴。
而每当到这天,皇宫会暂时对平民百姓开放,百姓可以进入皇宫中不甚重要的地方参观,以此彰显太宗皇帝与民同乐之意。
不仅如此,李信还听闻每次花车拔得魁首者,花车的主人都会被召入宫内觐见,若得太宗赏识,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这才是李信无法接受的地方,因为这不是他记忆中那个贤明睿智的太宗皇帝,如今年龄大了,竟变得如此好大喜功了。
曾经那个英明神武,骁勇无双的天策上将军已经埋没在那数不清的案牍之中了吗。
——
正值科举殿试结束,许多考得功名的学子参加完鹿鸣宴之后,又赶上了因牡丹花开而开展的花卉盛宴。更是让他们意气风发,恨不得一日看尽长安花。
有人这么记载,长安侠少,每至春时结朋连党,各置矮马饰以锦鞯金辂,并辔于花树下往来。
不仅是男子,许多出嫁的女子,未出阁的小姐也在这天摘花斗草,玩的不亦乐乎。
称之为,长安王士安,春时斗花,戴插以奇花多者为胜。皆用千金市名花植于庭院中,已借春时也。(王士安为侍女之误)
李信在朱雀大道挤在人群中,缓缓的靠近皇宫方向,现在花车还未进街,而太宗皇帝也派出伶人舞女在皇宫前表演取乐,为民所观。
李信对这些表演不感兴趣,他抬头看向坐在高台上的太宗皇帝神情哀伤,仅仅是数年的时间,自己记忆中的那个身形硬朗的祖父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体发福面色肿胀的老人,只见他眼袋肿大,脸上皱纹横生,怎么也看不出曾经也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坐在高台上的太宗皇帝似乎亦有所觉一般,微微起身看向李信所在的人群,但他却只看到了一群面带笑容看着表演的人群。
太宗皇帝挥了挥手,身旁的太监立刻领命下去吩咐,旁边高台上的鼓手立刻敲响了大鼓,在隆隆鼓声之中,皇宫大门被逐渐打开。
一群犀牛大象被从其他的皇家林苑之中牵过来,只不过象去牙,犀去角。数十位伶人在犀牛和大象身上四下腾飞,不时做出滑稽的动作引得百姓哈哈大笑。
只见一位伶人从大象的背上跳跃下来,折下一朵牡丹花,放在嘴边猛地一吹牡丹花的花瓣立刻四散纷飞,飞散在空中的花瓣变成了一只只飞舞的蝴蝶,引得周围人一阵惊叹。
表演很快结束,众多的花车从明德门进入长安城沿着朱雀大道逐一登场,花车上各种争奇斗艳的花朵引得众人迷醉其中。
李信混在人群之中,进入了皇宫内。
花萼楼之前,众多乐人弹奏着手中的乐器,高唱着行乐词。
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
选妓随雕辇,征歌出洞房。
宫中谁第一,飞燕在昭阳。
李信站在人群之中,默默的看着眼前欢乐的一幕,又抬头看了看楼上的太宗皇帝,只见其神情不悲不喜,似乎完全没有被眼前的欢乐气氛所打动。他内心稍微叹了一口气,混入人群之中悄然离去
——
听着远处的喧闹之声,上官婉儿只觉得一阵阵的寒意,从尾椎骨自下而上。
此时书库内的寂静犹如一个恶魔一般轻轻的舔食着她的神经,她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着了。
自从祖父因废太子一案被囚禁之后,自己跟着家族的女眷们一起被发配至宫中为奴,没日没夜的整理着书库,抄写着书籍。
仅仅是因为这个书库是废太子的弟弟所建造的,还声称是为太宗皇帝建造的,这让太宗皇帝十分喜悦,对其连连称赞,最终引的兄弟阋墙让太宗皇帝老年还遭遇如此不幸。
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世间之苦,不外如是。
上官婉儿此时竟然还可怜起太宗皇帝,随后她又轻笑一声,自己现在只是一罪臣之女,又何敢妄议当今陛下。
就在她收拾好心神,准备坐在书案前继续抄写书籍时,她看到书阁门口走来一位少年。
那位下颚上带着一道黑色纹路的少年,正四处打量着这个书库,眼中流露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就像上官婉儿惊奇之余,不禁有了些同病相怜之感。
来者正是李信,不喜欢热闹的他避开了人群,独自一人行走在皇宫之中,正值今日皇宫宫门大开,可以任由百姓出入,观览一些无关紧要的宫殿,李信才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重新熟悉皇宫。
“请问公子来嫏嬛书阁有何贵干?”
上官婉儿起身对着李信行了一个福礼,即使是那些世家大族的人也无法从礼仪上挑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李信转过头来看向眼前的柔弱少女,眼神平静地越过她,打量着四周的书籍。这些书籍上的知识惑者都有。李信对自己的那个叔叔恨之入骨,恨屋及乌之下,连带着这个书库都让他不喜起来,但他也不会毁去这些珍贵的知识。
“没事,我就到处看看,你是这里的侍女”
显然这四年的生活和对自己家人的担忧压垮了上官婉儿,她点点头,脸上流露出些许哀婉的神色。
“正是,小女子罪臣之女,上官婉儿。”
李信身形一顿,转过头来诧异的看着她,上官婉儿被这道视线盯的浑身不自在,稍稍扭了扭身体,退了两步。
李信微微扶了扶下巴,犹豫了一下,转头对着她说道。
“这么说来,我倒和你有所故旧。”
上官婉儿疑惑的看向眼前的少年,李信没有回答婉儿的疑惑,反而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想出去吗?你难道忘了你和你的亲族所受的苦难吗?”
上官婉儿一愣,连忙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其他人都去看表演之后才轻轻松了一口气,随后审视着眼前的少年,轻轻的咬牙。
“婉儿,一刻也不敢忘。”
李信硬朗的脸上浮现出一份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说出了一句让她不寒而栗的话。
“你所经受的一切苦难,包括你的祖父,全是因为我父亲而起,他是乾太子。”
上官婉儿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少年跌坐在身后的软垫上,她无法想象,废太子的儿子竟如此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李信想了想,问道。
“你说如果筹码足够,你能不能出去呢?”
说完,李信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搓了搓,婉儿疑惑的看着他的动作,想了想才明白其中的含义,随即摇头。
“参与谋反,可是十恶不赦的罪行,这种遇赦不赦的情况,谁敢动爪子,谁就要掉脑袋。”
李信恍然的点点头,随后提出了一种可能性。
“那你死了,你不就可以出去了吗?”
上官婉儿檀口微张,虽然震惊于眼前少年这惊世骇俗的想法,但她内心却有了几分动摇,似乎他真的可以这么办到一般。
“宫中如果死人,尸体如何处理?”
“若是宫中妃子逝世,自然是按照礼仪下葬,但若只是寻常宫女罪臣的话,一张草席拖出宫外便已是恩德。”
李信点点头仔细感知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人在附近之后取出两瓶药剂放在婉儿身前的桌案上,两瓶药剂一白一灰。
“过两天之后你再喝这个药剂,先喝白的,一个时辰之后再喝灰的,之后,你便会陷入假死,我自己能力有限,太傅的亲眷恐怕也只能救你一个,十分抱歉。”
上官婉儿看着眼前的两份药剂,心中五味杂陈,眼看着少年起身即将离开,连忙拉住他,急切的说道。
“公子,不,殿下,还请你想想办法救救小女子的祖父,当初乾太子一事祖父绝对没有从中告密。”
李信低头看了一下上官婉儿的手,不动声色地轻轻抽开,点点头,郑重的说道。
“太傅之事,我早已知晓,我也相信太傅绝对不是那种朝秦暮楚之人。只可惜太傅现在被关押在天牢,我还力有不逮,不过你且放心,我一定会救太傅出来。”
上官婉儿目送着李信离开,好似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一般瘫坐在软垫上,她将药剂紧紧的揣在怀里,不由得抽泣起来。
数年来,她终于看到一丝可以让自己和祖父重获自由的机会。
日落月出,别处的喧嚣逐渐远去,上官婉儿躺在床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惶恐,她不会再去害怕那个她做了无数次噩梦,因为她知道即使这个噩梦再可怕。
明天的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
——
读者大大们给点评论吧!
我也不希望只有我自己写着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