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丈夫都归媳妇儿管
金城西街赖家院子
风奇的面色有些奇怪，浮出几分迷惑，还有几分空洞，张小帅在一旁虽是着急，却又看得出他正陷入思索之中。
回忆中的东西让人并不愉快，风奇之前将其沉在心中，当下需要从自己嘴中说出来，他心中不由得泛出了恶心。
“那时你与凤家小姐已经成婚，唐庄转而求娶毛家大小姐——毛青鱼。他的用心在各门户中很是常见，就如唐庄想要在军界寻找臂膀一般，毛将军自然也想要在商界拥有友军，如此这般，毛唐两家的亲事很快便定了下来。
然而，年末结算之后，户部突然收回了武陵郡三县的盐路，朝中之人都看出了王上的意思，明显是在以此警诫唐家。朝中形势不利，毛唐两家就将这门亲事压了下来，只有少数人知晓，应是打算静待风声过后再择良日。
此后过了年关，木小啸与我正留在燕和郡处理郡中事务，毛将军借郡中文书罗谦相邀宴请，摆明了想给唐庄牵线，攀附木小啸。
如果能够谈妥，那么整个关系网就凑全了。
那段时间唐庄表现得十分谦恭，极尽讨好之能。说实话，那段时日，风某在旁侧看着都不免觉得心动。”
风奇转头看着张小帅自嘲一笑，手握成拳，继续说道：“例如这般拳头大小的珠子，可都是整箱整箱的抬进郡守府。”
话到此处，陡然停住，风奇咽了咽唾沫，两眼一眯：“后来有一日傍晚，唐庄又邀在燕和郡郊边一处庄子上，说是盐路上跑的伙计在路上抓住了一群野麂子，正好烤炙。
开宴前，木小啸与他们在一处商谈，我多少会回避——毕竟风某志向一直都是官场，对其余事情实在有些无感。木小啸也不希望我与他们走得太近。
于是，我借口更衣，揣了几块吃食在庄子里闲逛。
然后，就在庄子后院中看到……”
风奇不由自主咬了咬嘴唇，转头盯住张小帅，道：“有一个人在柴房中撕扯着什么东西！”
唐庄宴请的那处庄子建得不错，当地人都知道这有一所无名富户的宅子，那些猎户、打柴人从山中出来，也能到庄子上讨口水喝，久而久之，这庄子的人脉颇广，燕和郡中的民间消息也大多汇集在此。
风奇作为郡守，对于自己所辖之下，存在这样的庄子最是有兴趣，趁着有机会，定是要将庄子看个清楚。
慢慢从前院逛到后院，一路上风奇都在心中感慨唐家的富有。
就算是后院，也修得极其宽敞，所以当风奇站在其中，看到半人高的苇草大片大片的随风摇晃，不免有些疑惑——按道理讲，这庄子上人气旺盛，不该对后院疏于打理。
好奇心是人心中最大的诱惑源泉，风奇当即猜测后院怕是藏着什么隐秘，庄子上的人才会故意任由野草肆意生长。
他站定，环视，眼之所及是一大片苇草之后的一排矮小屋子，像是柴房或是杂物间。
正在思考是否冒险前往查看之际，夕阳已全部落完，那一排矮小屋子之中，有一间亮起了微小烛光，并不时晃动，风奇觉得那应是屋中有人掌灯。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风奇收敛脚步声，悄悄往那间屋子中靠近。
屋子矮小，不足以开窗，只是贴着屋檐随意挖开了略一尺长的通风口，不过幸亏如此，风奇正好贴近土墙，通过通风口将里面看个清楚，又不必担心自己的身影印在窗户上被屋中人发现。
那是一个矮小干瘦的老头，背对着门，站在一张长木板前。看上去应是年岁已大，风奇可以看见他头顶上的皮都是皱巴巴的，其上仅有几根白毛。
这老头穿着简单，布料普通，不能由此分不出贫富。他左手执一根粗大的白蜡烛，右手急切地翻动着长木板上的东西。
刚开始，风奇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可站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身子莫名开始抖动起来，心中升起一股恶寒。
那老头口中不断发出“嗬嗬嗬……”的兴奋之声，那褶皱的头皮都泛着充血的红光；随着右手上的动作，长木板上的东西也发出了如同肉皮撕裂的声响；然后长木板上落下了很多细小的红色的东西。
风奇将眼睛紧贴通风口，定睛往里看，终于将那些落下的红色东西分辨清楚——那是一小团一小团的肉碎！
“……后来长木板上落下了一颗眼珠子，滚到了木板下，那老头弯腰去捡，我这才看清楚，那板子上放着的是半截苍白的女尸，已被那老头扯得稀碎。我猜想他应是在玩耍，一边将烛泪滴在尸体上，一边将粘有烛泪的那块肉挖掉，这样才将尸体弄得十分恶心。”
“哇——”话音刚落，风奇终于吐了出来。
张小帅受其感染，也觉得喉头耸动，赶紧灌下一杯茶，好歹没有跟着吐出来。
再倒了一杯茶递给风奇，风奇拽起衣角擦拭眼角的泪水，一口气灌下茶水，长长舒出一口气，才道：“三捕头多担待啊！那件事如今说起仍是恶心啊！”
或许是复述了那老头太过突兀的行为，无形之中让风奇有了紧迫感，风奇加紧告诉张小帅：“回去之后，我一有空暇，便细细翻看各地野史杂终于在一本《乌衣注》中看到，各地巫医之中唯有苗疆的巫医，有放血拆尸的习俗，将尸体拆解之后或是培蛊，或是种植奇花异草，或是喂养毒物。除此之外，风某再未在其余地方得到相关类似的信息了。
所以，风某自己猜想，那日看到的奇怪老头，应与苗疆巫医有关。
而后在我潜进金城之时，木小啸与唐庄也正要去虎军驻地与毛将军汇合，那时我看见那个老头就在唐庄身边！可惜当时却没有时间向木小啸示警。”
风奇面色很严肃：“三捕头，风某向你保证，在我离开之日时，毛将军答应木小啸的计划仅是火烧郊外，围困金城，助力木小啸逼迫朝廷另择名主，但！绝不会让虎军与城中军自相残杀，更不会让虎军有任何折损，这是毛将军与木唐二人商讨的关键条件。如有改变，除非……”
“除非毛将军因为某些缘由已经无法掌控虎军，”张小帅接着道，“虎军才会听命木小啸和唐庄。”
“所以，你认为毛将军是被那老头的苗疆邪术所控制或者已经被其所害，才失掉了虎军的控制权？”
“不！”风奇答道，“就我所见，虎军绝不会听其他人的命令，就算以木小啸的书生之名在军中也是枉然。”
“最可行的法子只能是唐庄借由苗疆邪术，控制住了毛将军，以毛将军的性命要挟虎军上下听令，方有可能成就如今局面。”
“这有何区别？”
听到此处，张小帅联想起凤军众将对自己岳丈的忠心，况且目前为止，虎军之中确实未见到毛石印的身影。
“这二者的区别就是，如果可以找到毛将军，并替他解除苗疆邪术，那么虎军仍是我离殷的虎军！这一点对现在的局势来说，很是重要！”
风奇见张小帅点头，躬身抱拳道：“三捕头，风某已然知无不言，当下最紧急的应是尽快结束城外兵士们的自相残杀，尽量保全我离殷军队实力。
不瞒你说，木小啸曾预测过，只要离殷国乱上十日，他国必会有所动作。如今已是第五日了！”
这是今日最重的话语。
没有想到木小啸竟然会下这般肯定的判断，张小帅立刻决定带风奇进宫见秦老和养父颜竹令。
风奇自然也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在心中暗暗得意：果然！在这个三捕头心中，木小啸仍旧占有重要的位置，这样的信任完全是两人多年相处的结果。
张风二人整衣出门，走到院中，院中人行色匆匆忙着丧事，稍有不忙的便是院中大树下卞大郎的妻子莫莫正与一个裘皮壮汉交谈。
莫莫见张风二人行来，赶紧迎上前，对张小帅极其恭敬道：“恩公，您要出去？”
张小帅点点头：“卞家娘子，现下有些急事，吾等今日就不再打扰了。”
“不敢妨碍恩公办事，”莫莫又弯腰行了一礼，“莫莫代我等门众恭送恩公。待门中白事完结，我门中人再行感谢恩公。”
张风二人回了礼，便出了赖家院子。
西大街巷道
没走多远，赖家院子外墙角有两个小孩子闹腾。
看上去，年龄稍小的男孩儿哭得滴滴答答，鼻涕从脸上一直淌到了胸口衣襟，一双小胖手拽着女孩儿衣角不放，那小模样伤心是伤心的，就是让人看着忍俊不禁。
“你要再拖着我，我就不要你了！”
说这狠话的是年龄大上一两岁的女娃娃，模样很让人喜欢，两支羊角辫上的红绳都松散下来耷拉在肩头，粉红袄子与绿盈盈的棉鞋都脏了，怀中抱着一只大公鸡——大公鸡眯着眼在打盹儿，丝毫不受两个孩子的影响。
这女娃娃也不知要将大公鸡放下，腾不出手来，只是扭着小胖腰半天挣脱不了小男孩的拦截。
“九儿，我不要你去！卞娘子让我要照顾你！呜呜呜……”
“赖八宝——你松开！我不去，我娘就要去！我不能让我娘去！丑儿它只听我的！”
“不管不管！我不能没媳妇儿！”
“你个憨货！你要不听我的话，你就真的没媳妇儿啦！”
或许是两个孩子太可爱，又或是话中提到了卞家娘子，张风二人停住了脚步。
“你是卞家的孩子？”张小帅蹲下身子，风奇顺势站在另一旁，正好将两个孩子圈在中央。
卞九儿眨巴眼看张风二人，脆生生地叫了人：“恩公大人！”
赖八宝哭得太厉害，声音嗡嗡的也跟着叫了一声：“恩公……大人。”
张小帅与风奇都笑了。
张小帅再问：“你要去哪儿啊？”
卞九儿却不答，倔强地撅着嘴。
赖八宝年龄虽小，却也机灵，见状赶紧说道：“九儿带着大公鸡要去救卞大叔！她要出城！我娘说现在谁都不能出城，城外有妖怪，很危险！”
“你要去找卞大郎？你知道卞大郎在城外？”张小帅与风奇对视一眼，这个事儿不能不管。
风奇作势要往回走：“三捕头，我们把孩子带回去吧！”
卞九儿就急了：“爹爹和阿娘说话的时候我假装睡着，我都听到了！爹爹对阿娘说，城外蛇患很严重，如果他回不来，就让阿娘带着我赶紧走，不要管他。”
赖八宝也跟着急：“啊——卞大叔要死了吗？！”
“你赶紧松开我，我要把丑儿送去给爹爹，救爹爹回来！”卞九儿凶起来，“我要去晚了，我娘和你娘就要出城了！”
“你说卞家娘子要出城？”
“嗯！我娘说等把王爷爷安顿好了，就和院子里的阿娘们一起出城去把爹爹叔叔们找回来。”
想起城外的情景，作为一个逃不出城的人，风奇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卞九儿生气，撇着眼对风奇哼：“哼！只要我娘喊一声，爹爹跑得再远也必定回家的！”
“对！”赖八宝跟着道，“只要我娘喊一声，我爹就得回家！”
张风二人顿时哑然。
卞九儿见两个大人不说话，趁机收拾赖八宝：“所以，你是不是要听我的话？”
赖八宝犹豫了。
“院子里的规矩你忘了？丈夫都归媳妇儿管！你要听话！”卞九儿再加码。
赖八宝终于松开了手，在两个大人面前，他作为男子汉，不能不给自家媳妇儿撑场子。
卞九儿立即像只小兔子一般蹦了出去，怀中大公鸡也兴奋起来，扑了扑翅膀，“咯咯咯”地叫了几声。
“坏了！”张小帅赶紧叫上风奇一起追上去，赖八宝又哭起来。
院中人终于听到了墙外的动静，好些人从院中出来。
“卞家娃娃和赖家的不见了！”
“快出去找孩子！”